雷虎劇烈喘着氣,他雙手撐在膝蓋上,腦袋裡面嚴重缺氧導致他眼前開始出現閃爍的金星。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耗盡渾身體力過了。
方纔的一番廝殺與奔跑,幾乎讓他的肺都要爆裂開來,他渾身的肌肉都在打顫,因爲脫力而產生的劇烈顫抖讓他抖如篩糠。
不過,就算他現在再痛苦,也比被人在大街上砍死來的要好。
唐少東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出現,這險些把他和唐少東的命都給當場斷送。好在唐少東啥本事沒有,逃命的確是一流,只見他當時抄起兩旁籃子裡面的鋼刀像丟小李***飛刀一樣像這些古惑仔們扔去。
這刀沒有一把不是剛剛打磨出來的,刃口鋒利得嚇人,沾着一下邊便是一條大口子。
這些古惑仔們從正面一窩蜂的散開,分成左右兩邊向唐少東包抄而去。
就在這個時候,雷虎操着他的庖丁解牛刀就向他們撲了過來,當場放翻兩個,嚇得其他人無不避讓。
雷虎一把拉住唐少東,一聲大吼:“還不跑?”
兩個人撒開腿,一路飛奔,他們身後的古惑仔們抄起單車上的鋼刀,揮舞吆喝着繼續窮追不捨。
他們一陣沒命價的奪路狂奔,人擋砍人,佛擋剁佛,就連路旁巡邏的阿sir看見這兩人都嚇得躲到了一旁!這人若是窮途末路拼起命來,真有萬夫不當之勇,他們兩個人竟然硬生生的從鉢蘭街闖了出來!
出了鉢蘭街,小命就保住了半條,雷虎不敢大意,帶着唐少東又跑了幾條街,直到筋疲力盡,確定後面再也沒有追兵了這纔在一個街頭巷角的幽暗處躲了起來。
雷虎他體格魁梧,又是經常上拳臺鍛鍊身體之人,他尚且跑得要死不活,唐少東就更不用說了。他已經軟得像一灘稀泥一樣,渾身骨頭變成了龍鬚酥,怎麼扶也扶不起來,他趴在地上,只恨不得要將舌頭都吐出來做狗喘狀。
唐少東閉着眼睛,劇烈喘着氣,喉嚨裡面又幹又澀,像着了一團火一樣,斷斷續續的說道:“他,他們追,追來了沒有?”
雷虎擺了擺手,有氣無力:“應該沒有了!”他軟軟的靠在牆壁上坐下,動也不想再動。
“喘口氣,不行了……”雷虎擺了擺手,眼前一片發黑。
街道上不遠處傳來的行人走路聲,車鳴聲,說話聲和笑鬧聲沿着這條又窄又暗的衚衕裡面傳了進來,反而襯得這裡又黑又暗,像兩個世界。
這兩棟樓夾着的窄小衚衕中堆着幾個垃圾堆,一些野貓和野狗盤踞在這裡,嗚咽鳴叫着在翻尋着果腹的食物,偶爾有樓道中出來倒垃圾的居民看見他們兩個坐在又黑又髒的地板上,眼神裡面流露出濃重的警惕與好奇之色。他們冷冷的掃了這兩人一眼,便又“碰”的一聲將門帶上,顯出一股都市的冷漠與無情。
兩個人劇烈的喘息了一陣,火熱的肺泡漸漸降溫,身體總算緩過了一點勁。但是劇烈運動而脫力過後的肌肉會產生大量的乳酸,這種乳酸能讓人靡靡如同下鍋麪條,軟得不想動彈。雷虎腦袋靠在身後冰冷的牆壁上,漸漸的回過了一點力氣。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被人拿刀追砍幾條街的亡命感覺了。
今天這荒誕離奇的一齣戲讓他陡然間像又回到了以前他還是一個街頭小混混的時候,他仰着頭看着天上的星星,眼神無比複雜。
八年前,我還只是街頭的一個最不入流的小馬仔,每天就知道打架鬥狠,賣粉媾女,那個時候從來不知道明天的太陽是什麼樣子,也從來不知道希望是什麼東西。
可是,這之後我遇到了何叔,是他帶我從這個垃圾堆裡面爬了出來,是他帶我從這個暗無天日的世界裡面走了出來。從那以後,誰見了我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聲虎哥,或者tiger。
我有了錢,那是我拳頭底下打拼出來的;我有了權,那是我鋼刀上面硬砍出來的。我現在動動手指頭就可以指揮幾百個馬仔爲我效命,我現在打一個眼色,就有整整一條街的靚女排隊想和我上牀。
可,可是,爲什麼我今天又變成了這樣?
我爲什麼覺得我又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每天躲在這種陰暗的角落裡面,被人用冰冷而多疑的目光像看犯人一樣上下打量,每天聞着這些惡臭的垃圾味,與被倒掉的食物一起腐爛,然後被掩埋,從此再也沒有人知道你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我,又要回到以前了麼?
雷虎眼中閃過一絲厲芒,他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到了唐少東的身上。
就是他,就是他讓我tiger落到這個田地,如果不是他硬要到鉢蘭街來,又怎麼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
不,不是他!
他不是罪魁禍首,真正要奪走我一切的,是那個叫唐川的仆街!
這個惡魔,他爲什麼要出現在我的生活當中,他爲什麼要奪走本應該屬於我的一切?
莎莎,你可知道我這五年來是怎樣伺候你的?莎莎,你可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不會再有人這樣疼愛你?
莎莎,你應該和我在一起,你知道麼?這個唐川,他有很多女人,他不適合你的,他只是在玩弄你,他只是在利用你!
只有我纔是真心對你的啊!
大佬,我爲你拼死拼活,打上打下,你怎麼能說變就變?
我清楚的記得,去年你還和我一起站在中環的太平山頂,看着山腳底下的香港,你豪氣縱橫的對我說:“將來總有一天,我要成爲這裡地下的國王!”那時你拍着我的肩膀對我說:“tiger,我老了,將來就看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了!東英遲早有一天都是你的!”
可是,可是現在呢?
大佬,你看看現在!!
你每天看向那個仆街的眼神,你自己留意過麼?
那是在看自己繼承人的眼神,那是在看自己女婿的眼神,那是生生將我殺死的眼神!!
整整八年,八年啊!!我有幾個八年啊?
大佬,你怎麼能這樣!!
你這樣做,不怕兄弟們寒心麼?
你這樣做,對得起我麼?
“tiger,你在想什麼?”唐少東在一旁發現雷虎的目光有些不善,弱弱的問道。這個整日裡逃避追殺躲避債務的中年男人對這種陰冷而充滿了殺氣的目光極其敏感,他不明白爲什麼雷虎突然間變得這個樣子。
雷虎猛然間回過神來,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唐少東,突然指了指身旁一個垃圾桶的鐵蓋:“世伯,你知道這個下面是什麼嗎?”
唐少東往後挪了挪身體,他對於現在的雷虎有着一種本能上的畏懼,他搖了搖頭,不敢多說一句話。
雷虎的眼睛裡面閃爍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他的語氣低沉而緩慢,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訴說:“八年前,大佬將我從這裡帶了出來,那個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孩子,什麼都不懂,甚至不知天高地厚的頂撞過大佬。”
“我當時對他說,我覺得現在這樣蠻好,沒人管我,看誰不順眼就打誰,看誰不爽就幹誰,看哪個靚女漂亮就媾她,多好!”
雷虎笑了笑,像是在嘲弄當年自己的天真與幼稚。
“大佬沒說什麼,他只是帶我走到了一個垃圾堆旁邊,手按在一個垃圾蓋上面,然後問我,後生仔,你知道這下面是什麼嗎?”
“我當時當然回答說,垃圾!”
“大佬笑着搖了搖頭,他猛然間將垃圾蓋揭開!”雷虎手用力將按着的垃圾蓋解開,遠遠的扔到一旁。
“大佬說,你錯了,下面不是垃圾,而是蛆蟲!”
唐少東一看,果然,這垃圾蓋下面爬着密密麻麻又白又肥的蛆蟲,它們蠕動在一塊腐臭的披薩上面,噁心得唐少東幾欲作嘔。
雷虎不僅不覺得這個情景很噁心,他反而目光炯炯的盯着這些蛆蟲,伸出一隻手,將上面一層蠕動的蛆蟲撥開。
“大佬說,後生仔你來看,這就是我們的世界!最底下那一層就是你們這樣的人,供給中間這一層的蛆蟲養分和養料,讓它們變得又肥又胖。而這中間的這一層卻又被最上面一層的蛆蟲壓着,擠着,失去了自己的生存空間,失去了自己的空氣與水分,它們雖然被養胖了,但是它們仍然活不下來,只能短暫的生存,然後死去,從而變成最上面一層蛆蟲的肥料。”
“後生仔,你看見了沒有?無論是這最底下的垃圾,還是這中間變成肥料的蛆蟲,它們最終只有一個下場,就是變成最上面一層蛆蟲的養料!”
雷虎轉過頭去,眼睛裡面射出銳利的光芒,他緊緊的盯着唐少東,一字一句的問道:“如果是你,你想做哪一層?”
唐少東被雷虎身上的懾人氣勢給壓住了,他囁囁嗦嗦的說道:“當,當然是最上面那一層!”
“對!!”雷虎用力在蛆蟲堆裡面一拍,手裡面抓起一大把又肥又白的蛆蟲,五指用力捏緊,捏的手心裡面咯茲咯茲亂響,他目光瘋狂而堅定“大佬當時就對我說,做人就一定要做最上面那一層的,要永遠壓着別人,不要讓自己成爲別人長壯長肥的養料!”
“做人,要做人上人!!”雷虎的臉上閃過一絲獰笑。
他盯着唐少東:“世伯,你知道我什麼意思麼?”
唐少東拼命的搖腦袋:“不,不知道……”
雷虎眼中閃過一絲極度輕蔑的眼神。
我就料到你不知道,你這樣的父親怎麼能生出那樣的兒子來?
這真是天底下第一的大奇事!
你兒子很厲害,他是一個惡魔!
但是你很窩囊,你是一個廢物!
我會有辦法對付你們的,我會有辦法的……
雷虎突然一笑,在垃圾桶裡面撿起一塊碎紙,將手中碾成肉泥的蛆蟲擦了乾淨,拍了拍唐少東的肩膀:“世伯,我們走吧,剛剛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唐少東被他的這手一拍,半邊身子似乎都要麻了,他勉強笑了一下,支起身子,畏畏縮縮的退後了一步,他再也不敢靠近這個男人身邊了。
雷虎看着他的樣子,淡淡笑了一下。他取出手機,給自己的馬仔撥了一個電話,告訴了他們地點,要他們速度來接人。
看緩緩的向衚衕口的街邊走去,走到了熱鬧的街市上,他又一次回到了他已經熟悉了的世界,雷虎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裡黑暗幽深,骯髒惡臭,雖然以前是他長大的地方,但是現在那裡陌生無比,冰冷異常。
做人要做人上人!
對!做人就要做人上人!
顧白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的空酒瓶咣噹一聲翻到,骨碌滾動了幾圈,又跌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條潦倒而又躲在陰暗處潛伏着的毒蛇,他凝神盯着不遠處的垃圾桶,地下室又髒又亂,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酒瓶,到處都是他抽剩下的菸頭與菸灰。
幾天沒有丟過的垃圾桶裡面還剩着一些沒吃完的拉麪,炎熱的天氣下,那裡面已經生蟲了。
境況類似的人們總是容易得出一些類似的答案,如果雷虎知道在另外一個城市有一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得出了和他一個相同的答案的話,那他一定會引此人爲畢生知己。
可惜的是,這兩個人一輩子也不會見面,他們的生命沒有交集。
顧白看着垃圾桶裡面蠕動的蟲子,他心中感慨萬分。
我難道以後就要變成這樣一堆臭肉,供這些又白又胖,又醜又噁心的蛆蟲噬咬麼?
我顧白怎麼能變成這樣?
“你說,我說的對不對?”顧白扭過頭,看着他在大街上撿回來的白癡。
白癡仍然是滿頭亂髮,臉上的污垢依舊。顧白不可能好心到爲他剃頭洗面,他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過來,破天荒發了一回善心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而這個白癡很顯然也不知道什麼叫做睡覺前後要刷牙洗臉,就算隔得老遠,也能聞到他身上一股撲鼻而來的酸臭味。
不過,顧白倒是不在乎,因爲他已經在這裡呆習慣了,久居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
他只是想起自己所遭遇所經歷的一切,心中對這個世界的不公平而產生的憎恨和仇視越來越深。
而導致這一切的,都是那個女人,和她的學生!
現在,她的學生已經放假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顧白臉上閃過一絲猙獰的笑容。
一個多月的打探,他終於摸清楚了這個女人的生活習慣和她的出沒路線。
現在,是到了報仇和收利息的時候了!!
顧白站了起來,手中的尖刀捏得浸出細汗。
“你,你到哪裡去?”白癡傻乎乎的問道,他現在已經把顧白看成了自己最親密的夥伴,因爲這一路上只有他對他好。
顧白笑了一下,將尖刀咬在嘴中,舌頭品嚐着刀鋒上面森寒的氣息,彷彿這樣能給他帶來力量與暴戾。
“我要去找一個人……”顧白扭頭看了他一眼“你不要跟來!”
白癡笑着向他走了幾步:“不,我要跟着你!”
顧白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要去殺人,你不要跟來!!”
白癡仍然笑着,天真無邪的像一個嬰兒:“那我幫你殺……”
顧白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殺你媽個頭,你***能把自己照顧好就不錯了!”
說完,他將白癡關在了地下室中,緊緊的將門鎖上,自己豎起了襯衫上面的衣領,將腦袋縮了起來,陰冷的眼神掃了一圈四周,將身形匆匆的藏進了黑暗之中。
可是,他並不知道,在他剛剛離開後,地下室的那扇結實鐵門竟然“嘭”的一聲被人硬生生的用拳頭一拳砸開,又厚又重的鐵門咣噹一聲砸在地上,濺起無數塵土。
白癡的身形站在塵土中,臉上帶着癡癡呆呆卻又天真無邪的笑容,他看着顧白遠去的方向,癡癡的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周羣緩緩的走在冰冷陰涼的月光下,雖然這是炎熱夏季的夜晚,但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
因爲她的心是冷的。
宋佳對小川已經是一片癡心了,這個平日裡眼高於頂的女孩子竟然會在夜晚守在唐川的家門口,只爲了等着他的出現。
女孩的眼神的閃躲而痛苦,她飛速離去的身影讓她看起來像一隻受傷的麋鹿。
她爲什麼這麼悲傷,爲什麼這麼痛苦?
是因爲看見我的出現麼?
周羣癡癡的想着,腦子裡面彷彿天人交戰。
她一個人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四周只有寥寥的人影匆匆而過,昏暗的路燈將她的身影拉扯得很長,形單影隻。
這個漂亮的女老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後已經靜靜的跟上一個惡魔一般的身影,而且這個身影在悄悄的,緩緩的靠近。
這個黑暗的身影露出一絲懾人的寒光。
沒有人能夠得罪我而不付出代價!
顧白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懷中的尖刀跳了出來,森寒的刀刃**在空氣中,吐露着血腥的氣息。
突然,這個黑影一躍而起,飛速的向周羣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