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抓緊時間,趙虞帶來的約七千‘三縣聯合軍隊’,亦加入了招降叛軍士卒的行列,除了昆陽方的陳陌、王慶、牛橫、鞠昇等人以外,汝南縣尉黃賁、襄城縣尉鄒布,亦參與了其中。
附近那些被大隊伍拋下斷後的叛軍士卒,他們原本就沒了戰意,此刻見到敵方又出現無數援軍,心下更是絕望,紛紛投降。
而與此同時,趙虞與楊定,則蹲在雪地上,商量聯合追擊叛軍的事宜。
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楊定一邊在雪地上划着,一邊向趙虞講述當前的情況:“……據我方騎兵對叛軍的監視,叛軍是分三批撤離的,最早撤離的,應該是黃康、劉德以及江夏叛軍,據騎兵彙報,這些叛軍士卒最爲低沉,應該是主攻昆陽的幾支軍隊吧?”
在講述之際,楊定瞥了一眼趙虞。
刨除其他不談,在‘守住昆陽’這一點上,楊定還是很佩服這個山賊頭子的。
畢竟就算是他,也沒有完全把握能在數萬叛軍的圍攻下守住城池,更別說這周虎不但守住的城池,還讓叛軍損失慘重。
“這一批……於昨日午後開始向東撤離,距眼下已有將近十個時辰的距離……”
他刻意加重了‘十個時辰’的語氣,意在向趙虞表明:你遲到了整整十個時辰!
不得不說,對此楊定是有怨言的。
畢竟,倘若昆陽卒昨日中午便派兵追擊的話,他們就能更早地追擊叛軍,然而,就因爲昆陽卒遲遲不至,害得楊定也不敢孤軍追擊,直到今日黎明之前,最後兩支叛軍也要試圖逃離,楊定這才忍不住了。
聽着楊定語氣中那份咬牙切齒的意味,趙虞心下暗笑。
不管楊定是怎麼想的,趙虞可不後悔。
以‘延後十個時辰’的代價,換叛軍曲將曹戊帶着最後企圖抵抗的數百名叛卒投降他昆陽,使他昆陽兵不血刃拿回南城牆,這在趙虞看來賺翻了好麼?
要知道,就憑他這一手,新投降的曹戊對他也是格外尊敬,非常配合。
跟鞠昇一樣,這可是一位出色的將領,他黑虎寨多的是莽夫,就缺這種可以獨當一面的將領。
“唔,第二批呢?”
假裝沒有聽出楊定語氣中的不滿,趙虞隨口問道。
“……”
楊定深深看了一眼趙虞,暗罵這個山賊頭子裝聾作啞,但考慮到當前還求於人家,他自然也不好追究,只能忍氣吞聲,繼續講解當前的情況:“第二批,即關朔麾下直屬的軍隊,以及數千名綠林賊;第三批,也就是主要負責斷後的軍隊,便是翟尚、田緒二人的軍隊……翟尚、田緒二人的軍隊,並未參與昆陽之戰,軍卒人數與士氣皆相對完整,是故關朔纔拿他們斷後,而反過來說,倘若你我可以儘快擊破這兩支斷後的軍隊,便能大舉推進,重創叛軍,否則,就會讓關朔跑了……”
“他跑不掉吧?”趙虞笑着說道:“我相信貴縣駐軍在定陵的軍隊,此刻已趕到前頭去截擊撤退的叛軍了……”
“……”
楊定頓時語塞。
沒錯,他早就派人通知了駐軍在定陵的王彥與魏馳,命二人率領麾下軍隊,於叛軍撤向郾城、召陵的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雖然兵力不多,但也足以拖延叛軍一段時間,他之所以絕口不提,就是想變相催促面前這個山賊頭子。
沒想到,這個山賊頭子的心思這般細膩,考慮地面面俱到。
在思忖了一下後,楊定正色說道:“王彥、魏馳手下的兵力不足,無法拖延叛軍多久,倘若你我不能儘快追趕上去,叛軍終能突破王彥、魏馳二人的封鎖,撤入郾城與召陵……這無論對於昆陽,亦或對於我葉縣,都不是什麼好事。”
“楊縣令似乎有話要說?”趙虞笑着問道。
楊定亦不遮掩,擡手指了指遠處正在收編叛軍降卒的昆陽方士卒,搖搖頭說道:“似貴軍這般,絕對無法重創叛軍……”
『然而我爲何要糾結於重創叛軍呢?我的目的是抓捕俘虜……』
趙虞看了一眼楊定,心下暗暗想道。
當然,想歸想,說卻是不能說,至少要掩飾一下。
基於這一點,他沉聲對楊定說道:“楊縣令可知這場仗我昆陽死了多少人麼?”
“……”楊定氣勢一滯。
此時就聽趙虞沉聲說道:“近兩萬人,皆是縣內的男丁,且其中十五歲至三十五歲的青壯佔七成……楊縣令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麼?”
“……”
楊定默然,欲言又止。
他當然明白趙虞說出的可怕數字對於一個縣來說意味着什麼,哪怕是他葉縣,都無法承受如此沉重的代價。
見楊定沉默不語,趙虞沉聲說道:“此次若不能重創叛軍,叛軍來年最多隻是‘有可能’再度攻打我昆陽,但倘若我昆陽無法得到足夠的勞力,我昆陽根本無法修繕城池,且應付來年的春耕……因此我昆陽的緊迫,不在於重創叛軍,而是在於要抓捕足夠的俘虜作爲勞力,楊縣令能否諒解?”
“……”
對方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楊定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見楊定默然不語,趙虞拋出了一個建議:“楊縣令,你看這樣如何?咱們可以採取一個跳躍包圍的戰術,就拿眼下來說,貴軍先去追擊翟尚軍,將其咬住,免得他逃離,而在此期間,我軍則儘快解決此地的叛軍,然後立刻跟上。介時,貴軍再去追擊田緒的軍隊,同樣將其咬住,將翟尚軍交給我方,等到我方將翟尚軍解決之後,立刻驅兵追上,接手貴軍,攻擊田緒軍……”
“……”
楊定聽得眼睛都氣直了。
平心而論,這戰術好麼?當然好!
哪怕楊定只是看過一些兵書,並無許多實戰的經驗,卻也能看到這條計策的高明之處。
可問題是,傻子都知道先一步追道叛軍的軍隊勢必會遭到叛軍的猛烈反撲,他葉縣軍隊吃一次虧不夠,還得一次次地吃虧?
毫無疑問,按照這個戰術打到最後,肯定是他葉縣軍隊傷亡慘重,而昆陽方的軍隊嘛,則能毫無風險地抓捕到無數的叛軍俘虜。
想到這裡,楊定忍不住譏諷道:“周首領那份‘山賊的狡智’,可真是實用啊。”
說罷,他狠狠瞪了一眼趙虞,冷冷說道:“周首領的計策巧妙雖巧妙,但恕楊定不能接受,除非周首領公平對待你我雙方的軍隊……”
他思忖了一下,說道:“這樣,由我先追擊翟尚軍,將其截住,待貴方的軍隊趕至,你我合力將其擊潰;而在此之後,由貴方縣追擊田緒軍,讓我軍於後掩殺,然後再故技重施,將其擊潰。”
趙虞看了幾眼楊定,慢條斯理地說道:“楊縣令,你知道,我昆陽並不是很迫切要重創叛軍……”
“……即便如此,我葉縣也不會任由周首領拿捏!”楊定沉聲說道:“我葉縣的兵卒可以爲了保護故鄉而犧牲,但絕無可能爲了其他人的利益而犧牲!……即便周首領對於能否重創叛軍感到無所謂,但我相信,周首領終歸還是希望抓到更多的俘虜。”
『這楊定,乍一看一股書生氣,想不到……』
趙虞有些驚訝地看了幾眼楊定。
眼見這兩位的談判有談崩的跡象,老成持重的老家將魏棟連忙打圓場道:“兩位,兩位,不如各退一步如何?……策略呢,就按我家少主所說,不過我葉縣軍隊所抓捕的俘虜呢,日後可以交付昆陽,只需周首領付出一些小小的代價。”
趙虞轉頭看向魏棟,似笑非笑地說道:“這位老人家所說的‘小小代價’,不會是指來年想要我昆陽再次替葉縣擋災吧?”
“當然不是。”
魏棟笑着說道,即便是趙虞,一時也無法判斷真僞。
“如何?”
楊定沉着臉問道:“合則兩利,分則兩失。”
“唔……”
趙虞皺着眉頭思忖了片刻。
他當然更傾向於他昆陽賺盡便宜,但很可惜,眼前這位葉縣縣令也不傻,倘若他執意要‘趨利避害’,相信這楊定保準就不跟他玩了,到那時,他昆陽自然也就沒辦法抓捕更多的俘虜了——總不能單獨去追擊叛軍吧?
別看趙虞這邊有汝南、襄城二縣的縣軍相助,但說到底,這二縣縣軍這次純粹就是打白工的,原因是縣令劉儀、王雍想要討好他,因此也別指望二縣的縣軍能有多賣力。
想到這裡,趙虞點了點頭:“好,那就按楊縣令所言。”
聽到這話,楊定繃緊的面龐這才稍稍放鬆。
十月二十一日,趙虞以昆陽縣尉的名義,率昆陽、汝南、襄城總共近萬士卒,聯合葉縣楊定縣令與南陽軍將領王彥總共約近萬士卒,對關朔、陳勖二人所率領的長沙義師、江夏義師發動了追擊戰。
當日,趙虞與楊定聯手擊破翟尚、田緒二軍,殺敵數千,捕獲近萬俘虜。
待等黃昏前後,昆陽的旅狼們,因爲傷勢關係相繼退出追擊,帶領抓捕的俘虜撤回昆陽。
由於冬季已至,被俘虜的叛軍自忖就算逃離也多半會餓死,遂不敢反抗,老老實實跟着人數遠遠少於他們的羣狼,被帶至昆陽安頓。
十月二十二日,趙虞與楊定繼續冒雪追擊叛軍。
這個噩耗傳至江夏渠帥關朔耳中,關朔又懼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