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是無勳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院中,他今日陪了葉氏一天,心內還是十分擔憂葉氏的傷勢。
脫下外袍,是無勳耳朵一動,雙眉緊蹙,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他天生對於危險有很強的感知。
不過,轉瞬,他提着的心又稍稍放了下來,因爲,他明顯的感覺到來人並沒有惡意,至少,他們的身上並沒有帶着殺氣。
但 這並不代表,隨便一個人都可以肆意闖進將軍府,尤其是,他們還是在重重護衛之下悄無聲息的闖入自己的院子。從這一點看,來人並非常人。
是無勳掌風一掃,強勁的力道直直對來人發起進攻。
宮珉琛走在前面,是無勳那一掌直接對準的就是他。宮珉琛愣了一秒,並沒有回手,而是一個閃身避讓過去,垂眸思索了一下,自己是否可以跟老丈人動手。
卻不料,是無勳在明知來人是靖王爺的情況下仍然步步緊逼,一掌帶着八分的力道直擊過來。
刑青在一旁看的心慌慌得,是無勳的武功在昭鍋可是數一數二的,而王爺顯然沒有和是無勳動手的打算,他真怕,這個鐵面將軍會不管不顧的傷了王爺。
摩拳擦掌,刑青心內盤算着,若王爺再不還擊,他就要出手保護王爺了。
眼見是無勳的掌力掃了過來,宮珉琛還是靜立不動,直至,一記熊熊的烈焰掌幾近到了宮珉琛面前,他突然一躍而起,倒立而行,掌風擊出,對上了是無勳的烈焰掌。
兩相對壘,相持不下,直至幾息過後,是無勳率先收回手,挑眉,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賞之意。
卻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他負手而立,,眸光凜然。
“王爺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聲音淡漠,一如以往的是無勳,卻又透着幾分說不出的疏離。
宮珉琛心內苦笑,看來,這是將軍可是因爲自己女兒百合的事記恨上自己了。
“我今日來,是給將軍帶來了一個人。”
雖然,是無勳明顯不歡迎他,可是,無奈這脾氣暴躁的是將軍以後還是他的老丈人,宮珉琛在他面前,只有扶小的份,不敢端着王爺的架子,手一伸,刑青便推着一個人出現在是無勳的面前。
是無勳看着來人身上的法師長袍,瞳孔一縮,不過一瞬,他就隱約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不過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只不過看了那奄奄一息的黃袍人一眼,眸光又飄向遠處。
宮珉琛凝眉望着是無勳,他現在絕對有理由相信。這個戰無不勝的鐵血將軍,她能有如今的地位,絕不是靠戰場廝殺換來的,還有那份沉穩。
攬眉一笑,宮珉琛的聲音清潤流長,不帶一絲情緒。
“這個人,便是當日假扮法師暗害百合的人,我今日將他交給將軍。”
是無勳不動聲色,宮珉琛自然也不會隨意暴露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將人留下,便轉身欲走。
背後,是無勳將他叫住。
“這個人,交給百合去處理吧。”
是無勳揉了兩下眉,有幾分煩躁的揮手,這樣一個半死的人,他還真沒心情去應付。
宮珉琛回過頭,面上笑的仍是一派雲淡風輕,深邃的眸光閃閃,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是百合昨日審人時那氣勢,那高傲又狡黠的神情,讓他的心微顫,連聲音都帶上了幾分愉悅。
“百合她,昨日已經審訊過此人了。”
“……”
縱使冷靜如是無勳,此時也忍不住低頭看着地上那奄奄一息的黃袍人,只見他身上沒有一塊玩好的皮膚,全身長着水泡,而有的地方則被燒成漆黑的,只剩下幾塊完好的衣裳上還褶褶皺皺的,隱約可見被繩子勒出的痕跡,看來,這審訊真的是令人痛不欲生。
是無勳挑了挑眉,要不是宮珉琛提醒,他壓根便想不到百合審人的手法這麼老道。
尷尬的咳了一聲,沉着聲音問道。
“那她,問出來些什麼沒有?”
“聽說,是受府中薛姨娘指使。”
是無勳眸色漸深,眸光冷冽的一掃,看向瓊海居的方向,怨恨,無奈又有些蒼涼,最終,所有情緒都轉變爲一股決絕之色。
其實,在宮珉琛說出這個結果之前,他就想過,要在將軍府內堂而皇之的殺害大小姐和大夫人,除了家賊,外人是無法做到的。所以,他下令徹查了府內,讓侍衛暗中排查,而不是大張旗鼓的去查,果然,他發現了瓊海居內的詭異。
對於這個結果,他並不意外。可是,他心內還存着一份僥倖,他僥倖地以爲,薛姨娘經上次的教訓,會有所長進,哪曾想,她竟然一次一次變本加厲的暗算。
只是,即便已知幕後主使是誰,是無勳還是心存疑慮,薛姨娘只不過一介深閨婦人,如何調動的了這樣一個高手,只能說,薛姨娘的後面,還有別人。
但,既然宮珉琛不說,只是將那罪人留在了這裡,想必,有些事,還是需要他自己去調查清楚的。
擺了擺手,宮珉琛的這個情他算是承下了。
“有勞靖王爺特意爲此事跑這一趟,若真是那薛氏所爲,我定不活輕繞了她。”
宮珉琛只是淡笑,不置可否,他知道這件事情,是無勳還會細查。
“將軍
不必客氣,我 I 只不過是想爲百合出口惡氣而已。”
是無勳的臉色瞬間一僵,反應明顯慢了一拍,隨即,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想來,這個靖王對自己女兒還是有幾分真情的。
不由得面色轉溫,輕聲應了一聲,便由着他們去了。
回去的路上,刑青不明所以,既然那黃袍人早已吐出指使他殺害是大小姐的還有其人,爲何王爺不去向是將軍稟明。
要知道,端王府現在正在拉攏將軍府,若是讓是無勳知道,是端王府暗中派人相助薛姨娘,那是無勳肯定不會與端王府合作了啊。
刑青正疑惑不解時,兩人已到了思寧苑外圍,宮珉琛脣角一彎,輕聲道。
“你先回去吧。”
“王爺……”
刑青無聲的叫喚一聲,想必王爺今夜又是要留宿將軍府了,一個王爺,老是做出這種夜入羅帳的事,真的好嗎?
宮珉琛自是無錫理會刑青的那些小心思,身子一個拐彎,便直奔思寧苑而去。
惹得刑青在一旁痛心疾首,美色誤人吶,美色誤人吶。
宮珉琛入得思寧苑時,是百合正以手撐頭,她的確是還在等着他的。
宮珉琛脣角一彎,平靜淡漠的臉上不覺柔和了幾分,走上前去,輕咳了一聲。
是百合沒反應,宮珉琛再咳,是百合還是沒反應,宮珉琛忍不住了,繞過窗臺,只見是百合雙眸緊閉,已經睡着了。
宮珉琛輕嘆聲氣,不是搬着張椅子坐在窗臺下等他嘛,怎麼不到一回的功夫就睡着了。
小心的將是百合攔腰抱起,她嬌小的身子在他懷裡,甜蜜而誘人。
可是,宮珉琛卻微微蹙了眉頭,回是府的這些日子以來,感覺她瘦了。
雖然臉上依舊飽滿,可抱在懷裡只覺得輕了些許,不免的,就有些心疼。
將是百合放在牀上,看着她熟睡的容顏,一種歲月靜好之感,即便是淡漠如他,也忍不住想要貪念這份溫暖。
只是,眸光一沉,想到危在旦夕的皇帝爺爺,還有四處拉攏朝臣的叔父端王,明槍暗箭,即針對自己,又針對上是百合,這些日子,他又何嘗不是受夠了。
他今日,本來是有機會向是無勳說明,那背後指使的人其實還有端王,可他,到底是不願意以這樣的方式拉攏是將軍,他希望他,是誠信輔佐,協助他。
當然,以是無勳的性子,即便是他告訴他一切,他也不會全信,所以,不如保留。總之,那些要暗害他和百合的人,他一定不會讓它們好過。
斂去心內的萬千思緒,這一夜,相擁而眠,宮珉琛異常的滿足。
直到夜色漸深,睡的正熟的宮珉琛只感覺懷中的人,將捂在被子裡的溫暖小手伸了出來,輕柔的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口中呢喃了一句,雖不是很真切,但無奈宮珉琛聽力極好。
“還好不是採花賊。”
“……。
宮珉琛只覺得腦海中一片清明,睏意頓消,這女人,現在才反應過來,他要真是採花賊,怕早把她給踩了吧。
第二日,天還未大亮,瓊海居那邊就傳來一陣鬼哭狼嚎。
是百合不悅的坐直身體,挑眉,問了一下一臉壞笑的珠翠。
“發生什麼事了?”
珠翠面上得喜色收都收不住,揚眉,笑容越發的燦爛。
“小姐,老爺現在在找薛姨娘麻煩呢,說是要將她送至家廟,永遠不許她再回來。”
珠翠原本以爲,是百合聽到薛姨娘受罰會和她一樣,喜不自收,可偏偏,是百合只是不耐煩的挑眉,手朝上舉起伸了個懶腰。
她根本就不關心薛姨娘受罰好麼,在她心裡,薛姨娘直接死了才能讓她稍微高興點,畢竟,做了那麼多壞事,薛姨娘她,死不足惜。
可偏偏,薛姨娘背後有個事事替她最主的老太太,還有一個不明身份的暗勢力在幫着她,所以她一直,沒法子將薛姨娘那一夥人黑一鍋端了。
是百合生個懶腰後,還是覺得疲乏無力,身子一倒,又歪牀上睡覺去了。
“小姐……”
珠翠無奈的喚了一聲,是百合確是連眼鏡都沒睜一下。
好吧,也許小姐是真的不在意這等小事。珠翠不再打擾,轉身,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而瓊海居內,那場景好不熱鬧,還不狼狽。
是無勳氣急敗壞的帶着那奄奄一息的黃袍人,將人拖到了瓊海居內,薛姨娘原本就只是坐在牀上,一看到那人全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好皮膚,潰爛到流膿,又夾雜着鮮血的可怕模樣,強自忍下心中的噁心感。
仰頭,故作鎮定的問道。
“將軍帶這樣一個人來我院裡是何意?難道懷疑是妾侍讓人打的他嘛?”
自從上次撕破臉皮後,是無勳就再也沒有踏進過薛姨娘的院子,如今一來,就帶着濃濃的火藥味,縱使薛姨娘再怎麼對是無勳心灰意冷,在這個當口,也是忍不住哀怨起來。
但是無勳無暇理會她的情緒,只是沉着聲音問了一句。
“這個人,你不認識嗎?”
“不認識。”
是無勳冷笑,薛氏就是薛氏,即便事到如今,她還是死不承認。
是無勳懶得和她多說廢話,只冷冷好的道。
“就是你,指使他來殺百合和葉氏的,現在竟然裝作不認識,薛氏,你做都做了,還不敢承認嘛?”
是無勳說到最後,已是暴躁如雷,他毫無形象的指着薛姨娘虛軟頹敗的身子,幾乎是吼出一句話來。
薛姨娘定了定神,咬緊牙關,就是不說話。她知道,是無勳此次前來,肯定是掌握了證據的,所以她不會辯解,越是辯解就越會惹惱他。
她只能等,好歹,她還有一個親姨母的老太太,還有一個親生的兒子和女兒在是家。
雖然,他們都是庶出,不及是百合受寵,可她的兒子纔是是府唯一的繼承人,只要兒子還在,她就能尋得一絲出路。
丫鬟們已經偷偷的去清老太太了,她只要耗在這裡,死不承認,是無勳是不會拿她怎麼樣的。
是無勳最煩的就是事無鉅細的沉默,薛姨娘此舉,明顯是想要推卸責任,跟他耗,是無勳氣的咬牙,狠狠一甩袖子,將薛姨娘從牀上提了起來。
可憐薛姨娘本就腿腳不便,是無勳力氣又大的很,這一提,實在是太不溫柔,直接將薛姨娘像拎破布一樣的拎了起來。
“薛氏,我忍你很久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百合,這一次,我不再容忍你。”
眸光一凜,是無勳怒氣滔滔的臉色上竟是毫不掩飾的嫌棄與憎惡。
他看着薛姨娘,就像是在看一個令人發惡的乞丐般,不,不是乞丐,他對待乞丐都不會如此厭惡,他對她,就像是在一個噁心的東西,好像看一眼她,就會令他渾身不舒服一般。
薛姨娘強忍着痛意,她現在被是無勳一甩下來,在地上爬着,身旁的丫鬟們,無一個人敢上前扶她,紛紛斂聲,低頭不敢擡眼。
是無勳還不解氣,扭頭,看都不願意看薛姨娘一眼,指揮着下人道。
“把他給我關進家廟,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放她出來。”
下人們面色一凜,看來,將軍這次是來真的了。
是無勳緩了一口氣,繼續道。
“薛氏,你心腸如此歹毒,這世間,怕是無人能容得下你,從今天起,你就日日夜夜誦經唸佛,乞求佛祖原諒你的蔑行,直到,把你那一顆黑心變白了爲止。”
衆下人“……”
衆人憋着不敢隨便笑,可眼神卻還是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薛姨娘,這婦人心是有多黑啊,要日日夜夜誦經唸佛才能變白。
珠翠躲在瓊海居外院,這一幕,還有是無勳的這份話,她自然也是聽清了,心內暗自嘲笑,要是這些話被小姐聽到,指不定她當場就笑了出來。
薛姨娘咬牙忍着,她心內有恨又怨,但是再是無勳面前,她什麼都做不了。
“來人,把她給我拖下去。”
是無勳怒喝一聲,他實在不想面對她的惺惺作態,這張虛僞的假面,他面對了20年,如今,他是一刻也不想看見她了。若不是考慮到是安南和是安合兩兄妹,他早就一紙休書休了這個惡婦了。
下人們毫不手軟,兩人駕着薛姨娘起來,不顧薛姨娘毫無形象的大喊大叫,面不改色的將她拖出了瓊海居。
瓊海居門外,是安合攙扶着老太太趕了過來,一看薛姨娘被兩人駕着的架勢,老太太就氣不打一處來,怒吼一聲。
“都給我停下!”
是無勳孝順,所以老太太得話在將軍府還是很有用的,至少,薛姨娘鬼哭狼嚎了好久侍衛們都不曾放下她,可老太太一來,侍衛們多少還是有點怵的。
畢竟,這位,可是連將軍都不敢隨意頂撞的主。
是無勳聽到聲響,連忙從屋內走了出來,看到老太太一來就偏袒薛姨娘,是無勳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這位老人家,他是真拿她沒辦法。
“好歹也是幾十年的夫妻了,怎麼能說送走就送走,這不是打我們自己的臉嘛?”
老太太花白的頭髮在亂風中飛舞,讓原本就長滿皺紋的臉上,平添了幾分蒼老。
是無勳嘆了一口氣,用盡量平和的聲音說到。
“母親,她作惡多端,總該受些懲罰。”
“作惡多端?她不過一個殘疾,天天躺在牀上,還怎麼去作惡多端?”
是老太太痛心疾首,她一直都覺得是無勳是讓葉氏母女給迷的不知東西了,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
是無勳的眉心突突的跳着,這薛氏殘廢了還能將是府弄得烏煙瘴氣的,這要是沒殘那還了得。
“母親,您不必再說了,這薛氏幾次三番設計陷害自家人,昨夜,差點火燒是府,燒了百合和葉氏的性命,她,斷然是留不得的。”
是無勳態度堅決,絲毫沒有因老太太的話改變半分,這次,薛姨娘是逃不過了。
“爹,您不能這樣對待姨娘,她的傷還沒好,你再把她弄去家廟,那裡那麼偏遠,條件又那麼差,姨娘會受不住的。”
是安合直接跪倒在是無勳腳下,眼角清淚直流,好不悽楚。
哪知,是無勳這次是鐵了心了,一甩開 是安合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臨走,只丟襲一句。
“那好,等他傷好了就送家廟,容不得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