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後白山,山頂白色——拉薩貢嘎機場,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民用機場之一,現在已經被軍方接管了。
在探照燈的往復掃射中,黑夜的冷風在咆哮怒吼着。
在停機坪的紛繁雜亂中,武裝的軍人在奔跑呼喝着。
各式飛機頻繁起落,各色人員陸續集結。集結完畢後,伴隨着遠處斷斷續續的爆炸聲,不見首尾的卡車車隊開始向蒼茫漆暗的羣山進發。
車隊的其中一輛解放卡車的篷布車斗內,坐着此次北京集合的全部成員,除了我們幾個,還有帶眼鏡的蔡強,他是IT工程師,還有他的女朋友——面色始終蒼白的護士杜月琳。黑大個子胡國慶是個現役軍人,再就是那個“泥腿兒”,在衛戍區時他有了另一個外號——“鬼七”,據說真實姓名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強此時不知那根神經短路了,正在用冷冷地目光不住的盯着坐在他對面的鬼七,而此時的鬼七一雙狹長如鬼似魅的眼睛也在後面車輛大燈的映襯下,同樣閃爍着鬼火般的黃色光芒。我心中暗叫了一聲:“可真真的是惹禍的祖宗,這惡鬼躲還躲不及,怎麼還敢招惹。”
正擔心他倆個開啓“你瞅啥?”,“瞅你咋地!”,“再瞅我試試”的標準東北式鬥毆流程時。小強竟然先開口了:“聽說你挺能打,等車到站了,咱倆比劃比劃?”
鬼七把嘴脣翻了起來,擡起了依然帶着手銬的手晃了晃,再次露出森森的白牙,慢吞吞地說道:“我對你不感興趣,但若是那廂的胖子倒是榮幸之至。”說罷,對着豬肉鬆就是一陣陰測測的笑。聽聞此言,豬肉鬆的臉色都變了,趕緊扭過頭看向別處。一旁專門看護鬼七的胡大個子,急忙又把他帶鐐銬的手壓了下去道:“老實點!”
尾小山急忙攔住話頭道:“詩經上說‘黽勉同心,不宜有怒。採葑采薇,無以下體?’生死之前無大事,此次密洞探險不僅對於國家是大事,對於我們個人也一樣生死攸關,只有大家摒棄前嫌、同舟共濟才能最終活下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等我們活着完成任務出來後再說吧!”
崎嶇的山路快把我的內臟顛出來了,但此時我還是用僅存的力氣踢了小強一腳,他冷哼一聲,就接着閉目養神了。
豬肉鬆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剛剛被驚嚇了一次,可沒有片刻就又活分了起來,緊着對着尾小山諂媚道:“小山妹妹,聽老丫說,你家裡還有好幾妹妹,個個長得都跟你似的,那叫一個如花似玉啊,能不能,給哥哥我也介紹介紹。”
尾小山先是轉過頭對着我怒視一番,然後酸言酸語的衝我道:“哎喲,你這是又看上哪個妹妹了,是娜娜呀還是小囡啊?不然我打個電話把她們都叫來得了,省得你整日勞心惦記着。”
然後,又轉過頭來對着豬肉鬆道:“我家的妹子,都不喜歡胖子,太膩。等你順利的完成這趟減肥之旅再說吧。”
豬肉鬆衝我吐了吐舌頭,看尾小山不好惹就又立刻盯上了一邊的杜月琳,於是又“大妹子長,小妹妹短”地開始胡扯些什麼“亂世紅塵多壯志,江湖闖蕩譜新詩”之類的爛七八糟的東西。一路顛簸的我已經沒力氣管他了,杜月琳始終心事重重地垂着頭,勉強應付着豬肉鬆的騷擾。一旁邊的“眼鏡”蔡強眼見情況不對,立刻手忙腳亂地和杜月琳換了個坐位,用自己的人盾把豬肉鬆隔離開來。
一夜顛簸,天明十分,終於抵達位於拉姆拉錯旁的營地。營地外圍是正在搶修的軍事工事,大概有一個加強營的機械化兵力駐守在這裡,足有上千人。到處是硝煙,到處是彈孔,還有零星的槍聲、爆炸聲,不遠處還有直升機的殘骸在冒着白煙。這裡的局勢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混亂緊張。
規模約在50人上下的第三批探險預備隊迅速進入整編、訓練狀態。我們被分成5組分別進行體能、求生、農業、土木、醫療、機械化操作等科目的培訓及訓練。除了有特殊專長的老專家外,所有人在3個月後都要經過嚴格的考試篩選,並淘汰其中的20人,最終組成一支30人左右的考察隊進入密洞進行所謂的科考。培訓和訓練是高強度、高密度的,有幾個人不必考試就已經因爲體力或腦力不支被提前淘汰。
這段時間,尾小山沒有太多的空閒時間打理我了,她儼然成了這裡面的明星,跟誰都認識,跟誰都可以混得很熟,男男女女的也都很願意跟她在一起。
小強一如既往地不愛說話,只是悶頭地努力訓練,彷彿和鬼七較勁似的,什麼項目都要掙個第一。事實也是如此,小強的綜合成績始終是全部50個人中的第一名。
根據上級的規定,鬼七的刑具是不允許被打開的,時刻由胡大個子負責看守,營地又加派了幾個衛兵始終跟着鬼七。雖然帶着手銬、腳鐐,而且整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但他的名次卻也在第二、三名的樣子,由於長相兇惡,脾氣古怪營地內沒有不怕他的。
到休整時,我便和豬肉鬆等一些人,三三兩兩的坐在山坡上,或坐、或躺的欣賞着這傳說中的拉姆拉錯。
拉姆拉錯——藏地最神秘的聖湖,藏語意爲“懸在天上的仙女湖”。聖湖猶如一面頭蓋骨形的鏡子,鑲嵌在羣峰環視下。據說只要虔誠地向湖中凝望,就能看到你的前世、今生和未來。
我注視着湖面,心中五味雜陳。良久,身邊一個女生道:“好藍的天啊,好美的湖,藍得像寶石一樣嵌在山中!”隨即旁邊也傳來了幾個小夥子爭相的附和聲。
然而,這悅耳的聲音在我聽來卻似當頭一棒。
“藍色的湖?”我仔細看向湖面,黑色的湖面似乎在我眼前蠕動着。在寒風中,我打了一個冷戰,立刻遍體生寒。再仔細看,沒錯,是黑色的,也確實在蠕動着。我揉揉眼睛仔細又看了一下,立刻發現湖面又有了變化。黑色間總是忽
然就會有一個點或幾個點閃亮一下,繼而,湖面恍惚間出現一面波光淋漓的牆,上面一片一片好像金屬的東西反射着微弱的光。好像血液的東西不斷地從“牆”的很多空隙中涌出,“牆”在蠕動。一個奇怪的東西出現在湖的影像中,大力地插入“牆”中,那面牆頓時血流如注。此刻我才意識到那不是“牆”,那應該是一種大型有甲類動物的軀體。
“這不是我經常夢見的景象嗎?怎麼會在湖中出現?”我不由得暗暗叫苦。還想再看下去時,突然一個人扶住我道:“我靠,湯老丫,你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樣啊,高原反應還帶有後反勁的,我看你都抖成篩子啦。”
我急忙一把推開豬肉鬆, 又急急地看向湖面,此時的湖面已經恢復成了像寶石般的藍色湖面。“我沒事,沒事,可能有點冷。”我強打着精神說着。
“冷?看你一頭汗的,不是中邪了吧,難不成在湖中看到你未來找不到媳婦急的?“我揮手打住豬肉鬆的胡扯。一瞥間,瞅見遠處的鬼七,他正佝僂着身體,手託着頭坐在靠近湖邊更近的地方,手銬和腳鐐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應和着身後四名看護士兵手中長槍的光。他似乎在凝視着湖水,又似乎在享受沐浴着的陽光。我想,總被拷在陰暗處對他來說一定是一種折磨。
一個月過去了,從這一天開始起還剩下的40幾個人被要求負重30公斤圍繞着拉姆拉錯湖稍遠得地方進行越野跑。探險隊這樣安排的主要原因是因爲在湖邊還有很多藏民也在那裡轉湖,我們怕打擾他們對靈魂真摯的祈福或者是贖罪,因此儘量的離湖邊遠一些。
拉姆拉錯是高海拔,長時間的奔跑自然十分費力難熬,但是這裡有清爽的空氣,靜靜的湖水,雪白的山峰,她們在天高雲淡的長生天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美麗動人。因此我們都把每一次的奔跑當做是一次次的轉湖,昇華我們的人生,昇華我們的靈魂。
但是在這段時間裡,我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是總感覺有什麼人在跟着我或者是跟着我們的隊伍,但總也不能十分的確認,於是多少有些心神不寧的。
這天我正在胡思亂想的跑着,突然身前有個小姑娘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擡頭一看,只見一個6、7歲大身着整潔藏族服飾小女孩已經大哭着將自己身體的大部分躲到了一個藏族老奶奶的身後,並且一邊哭着一邊喊:“死人,又一個死人在轉聖湖”。
此時我們的隊伍跑的是稀稀拉拉的,每個人的間距很大,明顯能夠看出小姑娘的這一句分明是在衝着我的方向喊的,我頓時爲之氣結。這樣的哭訴也立刻引來周圍隊友的一片竊笑,我又不敢停下來,於是衝着那個小女孩做了個鬼臉,那小姑娘一看之下立刻驚叫一聲,迅速的躲到了老奶奶的後面。我看了看那位藏族老阿媽,老阿媽此時已經雙手合十向我微笑注視,不然怎麼辦?於是我只能自認晦氣的繼續跑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