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風動

原是謝顯榮想了一夜,要將翠樓的事告訴玉娘,也好叫玉娘有所提防,免得哪日高貴妃那裡發難,玉娘還不知爲什麼。只有個妓家同昭婕妤像的話如何好當人說出口,馮氏正着急時,忽然聽玉娘問道:“二姐姐在家一向可好?”馮氏就有了主意,因笑說:“婕妤不曉得。妾進京前,還聽二妹妹埋怨公公婆婆呢,說怎麼咱們家的靈氣叫婕妤一個人佔了去,生得月貌花容、天香國色的,她就生得尋常,一母同胞,卻是半分兒也不相像,倒不如陽虎孔子,雖無有血緣關係,倒似親兄弟,還險些叫人錯認了呢。”

這話說得極爲蹊蹺,以玉娘對月娘的瞭解,若是她提及自己絕沒有好話,更不會好端端地說什麼陽虎孔子,月娘哪裡是說這種話的人。玉娘心上忽然跳了跳,注目瞧着馮氏,笑說:“說來,至聖先師叫人錯認成陽虎,險些受了難,也是可嘆。”馮氏聽了玉娘這話,知道玉娘聽出了問題就又笑道:“老爺在妾進宮前教訓妾,不許妾將煩惱的事告訴婕妤,請婕妤放心便是。”不許將家中煩難的事告訴她,如何還特特提起?以馮氏的爲人,再不能將話說得前後矛盾。

玉娘心中自然更是疑惑,想了想,顰眉道:“家裡若是有什麼煩難的,我若知道了,也不好撒手不管的。”馮氏明白玉娘這是在問到底是什麼事了,不再提家中的事,反扯着謝顯榮到京後的事說了回,更將高鴻與謝顯榮交好的事提了一筆,又掩脣笑道:“不想高大人,同婕妤的哥哥一見如故。”

玉娘可謂有顆七竅玲瓏心,聽到這裡也就明白了:馮氏先後說的這兩段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實是在說一件事兒,那便是高貴妃那裡故意接近謝顯榮,又找了個和自己相像的人要做下什麼事,想是叫謝顯榮夫婦發覺了,將人扣在了手上。馮氏來說這番話不過是示警罷了,好教自己有所提防。因此就頜首笑道:“知道了,倒叫哥哥嫂子操心。”

馮氏臉上一笑:“不敢當婕妤這句話,一家子兄妹,血脈相連,還能不盡心嗎?”玉娘微微頜首,臉上一笑道:“總是哥哥嫂嫂疼我,我不能忘的。”馮氏不料玉娘肯說承情的話,心下又驚又喜,忙站起來給玉娘磕下頭去:“婕妤言重,一家子骨肉哪裡說得到這些。”玉娘起身,親身走下來雙手扶起,含笑道:“嫂子行這樣的大禮便是同我見外了。“馮氏順着玉孃的手勢就站了起來,姑嫂兩個相視一笑,心中俱都明白。馮氏因怕玉娘不喜歡,到底還是將謝逢春有了新寵的事瞞了下來,回去後,謝顯榮聽着馮氏沒將這事與玉娘提一筆,雖覺不妥,可究竟孟氏不過是個妾,莫說玉娘在族譜上是記在馬氏名下的,便是沒記着,孟氏也不過是個姨娘罷了,也就丟開不提。

只說玉孃的性子,打小兒便是睚眥必報,不肯讓人的,不然也不能死裡逃生後又回來尋乾元帝,李皇后等人復仇。如今高貴妃一回兩回地惹她,她如何肯罷休。且她有所圖謀,若是不趁早兒將高貴妃壓一壓,高貴妃還指不定要做些什麼,倒是壞了她的事兒,那就悔之晚矣,是以就要給高貴妃一回教訓。

即要整治高貴妃,玉娘便想起前些日子秀雲來告訴她的那個消息來。這未央宮中最不少的便是見風使舵的奴婢,見着昭婕妤異常得寵,便是李皇后以皇后之尊也不能在她手上得了好,連着高貴妃都避了一射之地去,便都來奉承討好。這奉承討好,總不好紅口白牙地說幾句吉祥話兒人就能記得你的,就有人悄悄地告訴了秀雲一樁消息,高貴妃的長子皇長子景淳,有些不可告人的癖好。

秀雲聽說了這樣驚天的消息,不敢相信更不敢耽誤,揹人稟告玉娘。玉娘當時只覺得這樣要緊的毛病,如何就叫個粗使太監知道了,就不大肯信,只以爲人要拿着這個假消息來假意賣好,實則陷害她,若是她貿貿然將事捅到乾元帝跟前,再查出是假的,這一世都翻不了身,是以一直按兵不動。可若是真的,倒真是難得的把柄,平白放過去,未免可惜。是以這些日子以來也是悄悄地使人留意了。

皇長子景淳身邊常跟着的兩個小太監,名字起得秀氣,一個喚作青柳,一個叫綠竹,論起面貌來,也是一個賽一個的俊秀,說話做派更是帶着些嬌柔溫婉,這還罷了。景淳脾性有些暴烈,身旁服侍的動輒得咎,倒是極少拿着青柳綠竹出氣,出入常帶在身邊,便是晚上歇息,也是這兩個服侍,不叫旁人近身的,這裡多少有些疑問了。

若是坐實景淳有龍陽之興、分桃之癖,只消送在乾元帝跟前,旁的不好說,除非乾元帝兒子死絕了,不然那景淳便是與大位無緣了。只這樣的把柄,萬不能由她送到乾元帝跟前去,倒是交到護國公李源手上更好些。唐氏那個婦人,只怕坐不住,如今皇后養着皇五子呢。只如何將消息遞過去,倒是個疑問,玉娘細白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幾敲,正想着主意,便聽着傳報聲:“婕妤,聖上來了。”

而後便是腳步聲響,玉娘擡頭見乾元帝大步過來,臉上帶出些笑容,就要起身行禮,叫乾元帝走過來按住了:“玉卿不必多禮。”就在玉娘身邊坐了,把玉娘臉上仔細看了看,見她柳眉舒展,眼含春水,心中就喜歡起來,笑吟吟在玉娘雪腮上摸了把,“這會子高興了?昨兒還給朕臉色瞧呢。”

玉娘忙向左右看了眼,嗔道:“妾哪有給聖上臉色瞧,聖上歪派妾。”乾元帝將玉娘扯在懷裡抱了,在她小腹上摸了摸:“昨兒朕說要瞧瞧咱們的孩子,你只不許,都敢將被子抱着不許朕靠近,有沒有這事?這會子還賴,反說朕歪派你,都是朕縱得,真真沒處說理了。”玉娘臉上紅了,忙迴轉身捂着乾元帝的嘴,乾元帝趁勢就在玉娘掌心親了下,玉娘便將手縮了回去:“聖上,有人呢。”乾元帝便笑道:“她們不敢笑。”又得寸進尺地在玉娘粉項邊聞了聞。

在合歡殿近身服侍的宮娥們早看慣這些,知道乾元帝待昭婕妤越好,她們這些宮人走出去也越有臉面,何況昭婕妤脾性又好,別說不曾責罰她們,便是重話也沒說過幾回,服侍着這樣的貴人娘娘,實在是她們做奴婢的福氣。因昭婕妤臉皮薄,怕她臉上過不去,都笑微微地將頭低了下去。

乾元帝看玉娘今日比往日都歡喜些,心中就是一軟,知道是玉娘才見了家人的緣故。想玉娘素來膽小嬌怯,叫朱庶人同凌才人兩樁事嚇得怕了,自有孕來連合歡殿的門都不敢出,也不敢叫人進來,自是寂寞些,今兒見着家人,難免喜歡。倒不如叫她嫂子常來走動,一來好陪她說說話兒,二則,玉娘年紀小,又是頭一胎,她嫂子是產育過的婦人,到底經驗足些,便道:“若是玉卿喜歡,叫你嫂子十日進宮一回罷。

因見着家人喜歡得意是應有之義,何況還是進宮兩年後頭一回,且乾元帝劉熙此人,秉性多疑,是以玉娘有意在乾元帝跟前露出喜歡的模樣來。不想乾元帝竟說是叫馮氏常進宮陪她說話兒,一時有些呆怔,只料不準乾元帝是爲着叫她喜歡,還是另有它意,就將乾元帝看了幾眼。到底馮氏若能時常進宮,她有話要傳於謝顯榮也方便許多,因此故意先是露了些喜色,而後才遲疑道:“聖上,這不合規矩哩,妾不敢。”

以乾元帝的性子,若是玉娘一口就答應了,許還能覺得她是恃寵生驕,玉娘這一聲“不敢”,倒叫乾元帝更覺得玉娘怯懦可憐,便哄道:“不過是陪你說說話兒,你怕什麼,凡事有朕呢。”說了,就叫了昌盛進來,當着玉孃的面兒就下了口諭,着吏部選部司左司郎中謝顯榮之妻馮氏,每旬可進合歡殿探視一回。

玉娘聞言笑開,這一笑,可謂眉舒楊柳、眼漾春水、脣縮櫻桃,說不出的嬌媚可愛,乾元帝瞧着玉娘笑便喜歡,又額外加了恩旨,馮氏進宮不用先朝皇后,可徑直往合歡殿來。

旨意傳出,未央宮中多少人將玉娘恨得咬牙,滿朝上下也都覺得乾元帝給昭婕妤的恩寵未免太厚了些,從前寵擅專宮還罷了,如今淮口身孕都不安分,依舊霸着乾元帝,不許乾元帝往別處去,李皇后竟不能轄制,可見內帷秩序崩亂,便有名姓章的御史當朝參奏,直言“宮無正寢,而婦言是用,摒斥椒宮,禍起矣。”又有數人出班附議。

乾元帝聞言大怒,當時就將奏章擲回,直問:莫非昭婕妤是什麼性子你們知道得比朕清楚?

這話說得便重了,昭婕妤是乾元帝妃子,哪個外官敢說他們比乾元帝更明白昭婕妤爲人?這話要說了,便是個窺視內宮的罪名。御史們雖有羨慕魏徵強諫之名,可爲着乾元帝寵哪個妃子同他對上,到底是乾元帝家事,便是去職下獄,也成不了第二個魏徵,只是若這樣就退了下去,豈不是失了言官錚錚風格?一時就僵住了。

不想忽然有人從朝班中出列,撩衣下跪,口道:“臣以爲,此聖上家事,外人不足道。”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 阿冪又晚了。 ~~~~(&gt_&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