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玉蜻蜓扔的一顆火箭炮。
宋朗到了這時悔之無及,只悔自家輕信,竟將這樣要緊的事說與這個毒婦聽,如今也真好算自家弄自家了。只好在他當日不過信口一說,並無漏出甚要緊關節來,且高鴻到底是晉王嫡親的母舅,便他是個涼薄小人,爲着自家身家性命,也不能不護着他,是以倒定下神來,還與江鶯兒嘆道:“我從前待你如何有目共睹,今日不過沒回護你,你就這樣害我,可見是應了聖人所言哩: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江鶯兒自知必死,聽了宋朗的話又冷笑道:“這話好笑!若不是你點頭,我能欺着夫人?不是你親口誇耀,我能知道你倒賣鹽引?我左右是個死,你也逃不開哩!你書房的暗格哩可還藏着銀票呢。”宋朗頓時喝道:“我把你這個毒婦!”說了要衝上去打,虧得大理寺少卿帶了一整班衙役來,就有機敏的,不待少卿開言先上前將他攔下。
芮御史與大理寺王少卿聽到現在還有甚不明白的,對看一眼,在芮御史,心心念念要的是個不畏權貴的清正名聲,宋朗還罷了,涉案的高鴻卻也算得上是權貴哩,這回可真是老天有眼,與他個翻身的機會,正是歡欣鼓舞。
而王少卿心上倒是有些叫苦,這婦人紅口白牙地說了,在場這許多人哩,哪裡封得住口,更何況還有個想出名想瘋了的芮御史。可若是查了,晉王那邊必定是得罪狠了,是以心上即恨宋朗愚蠢,這樣要命的事也信口與人說,也惱那江鶯兒狠毒,死期將至且不安分!只是事已至此,說不得只好將江鶯兒與宋朗一併拿下,又命衙役將宋朗書房看住,哪個也不許進去,方一同進宮來見景晟。
景晟聽聞查個寵妾滅妻案竟是問出鹽引案來,如何不怒,只是他便是年少也知道販賣鹽引是重罪,瞞人尚且不及,如何會與個妾說?心上先有些兒懷疑,因與王少卿道:“那婦人即道書房暗格中有銀票,爾等可查證了?”芮御史不待王少卿開言,已搶先回道:“宋朗尚是侍郎,無有聖上旨意不敢擅查,然臣等已命衙役將書房守住,只等聖上旨意,即可搜檢。”一副兒都是他當機立斷的模樣,直將王少卿氣得將他睨了眼,芮御史自爲急公好義,哪裡將王少卿這一怒色看在眼中。
景晟將芮御史舉動都看在眼中,默不作聲,當即授一道手諭與王少卿,使他往宋府搜檢。芮御史見風頭叫王少卿搶了去,正要出頭,就聽着景晟道:“以芮卿看來,歸德將軍該如何料理?”芮御史見景晟問他這樣要緊的話,臉上先現出笑來,忙又收住,做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道是:“回聖上,犯婦即舉發高將軍與宋朗勾結販賣鹽引,便該將高將軍請來與那犯婦與宋朗對質。臣願請旨前往。”
景晟微微一笑,道是:“芮御史此言倒是將高鴻定罪了。”芮御史便是再心急,也當不得景晟這話,正要請罪,已叫景晟擺手止住:“爾之忠心,朕已盡知。”當時便命人寧嶠去請高鴻,又吩咐道:“勿驚之。”卻是景晟知道芮御史爲人,是好名好瘋了的,若是叫他去了,徒生枝節。
芮御史心上雖不情願,卻也不敢抗旨,只得領旨。景晟便叫芮御史往側殿去暫候,自家往椒房殿來見阿嫮,到底事涉高鴻,其中未必沒有景淳的影子,這即是國事且是家事,是以景晟頭一個想到的便是阿嫮。
阿嫮見景晟來時臉帶怒色,便屏退殿中服侍人等,方叫景晟在自家身邊做了,在他手背上撫得兩撫:“元哥兒,可是朝中有甚事叫你爲難了?”景晟便將江鶯兒舉發宋朗與高鴻合謀販賣鹽引的事與阿嫮說了,又輕聲道:“如今王少卿取證未回,可兒子心上卻以爲是真的,歸德將軍到底是大哥的舅舅。”
阿嫮聽在這裡自是明白景晟所想竟是疑心起景淳來,不由暗歎景晟聰明沒疑錯,高鴻確是有份。且要說高鴻起意謀取那些銀兩不是景淳圖謀大位做準備,真是哄鬼鬼也不能信,何況景晟是乾元帝一手調教過的,生出這樣的疑問來纔是正理。
只是在阿嫮心上,高鴻倒賣鹽引一事與她實在是大有益處:須知倒賣鹽引,不是隻憑高鴻與宋朗兩個就能做得下的,牽涉人員必多,雖都不在高位上,枝蔓牽絆起來,就是一股子暗流,待得翠樓到了京城,就好叫高鴻出力。是以阿嫮敲打了徐氏一回,再使昌盛往高家走一遭兒,故意索賄,再做個拿人手短的模樣與高鴻透露一二,是預備着日後要複查沈如蘭通敵一案時,好引高鴻出力。不想今日忽然出了宋朗寵妾滅妻故事,也不知高鴻竟是在這時生出誤會來,阿嫮正想如何點破,不想竟是老天有眼,又送了轉機在面前。
阿嫮便與景晟道:“元哥兒,你父皇可與你說過?爲人君者不可因私徇法,即有人舉發,便該仔細查證,勿枉勿縱。且你大哥也是個明理的,斷不會因此生了意見。”景晟雖是持重,也到底年少,雖有意細查高鴻,卻又不想叫人說他將將登基便待自家哥哥無情,這時聽着母后舉出父皇來,便拿定了主意,臉上方露出笑顏來,看着殿中無人便露出小兒習性來,歪着身子靠在阿嫮身上,輕聲道:“娘,兒子不會叫父皇與您失望的。”阿嫮正摸着景晟的頭,聽着他這句,手上不由頓了頓,方道:“好孩子。”
又說王少卿見景晟起意要查,自是以景晟意思爲尊,將宋朗書房抄檢了個遍,果然在書架後的牆上發現一處暗格,將暗格打開,裡頭是一個黒木匣子,將匣子打開,裡頭厚厚一疊子銀票,面額一千,兩千的不在少數,連着一萬兩也有數張,總有十餘萬兩,看得這個數目,王少卿頓時來了精神,將銀票依舊放在匣中,指了衙役道:“看住了!”抱着匣子就往宮裡趕。
因有了證據,景晟當時便下旨,使大理寺、刑部與御史臺會審此案,又暫將江鶯兒收爲證人。
宋朗待要不認又說不清這些銀票的來源,待要認,認了便是個死罪,只得閉口不言,指望着高鴻那頭能出些力,求得晉王出面搭救,若是高鴻能脫罪,又怎麼好只問他一人。而高鴻起先是嚇得魂飛魄散,可等着三司會審了,一顆心倒又放了回去,太后手上有證有據哩,若是真要治他的罪,還用盤問嗎?是以也是咬定牙關不肯認承。
因着高鴻到底是貴太妃兄長,晉王母舅,三法司也不好立時對他用刑,高鴻即不能用刑,宋朗一樣不能打得,只好將二人暫且收監,待得次日再請旨。
二人雖是下了刑部大牢,因到底還未定罪,是以倒也沒吃着多少苦頭,一人一間牢房關了,因怕他們串供,兩間牢房隔得遠遠的。宋朗心上有事又怎麼睡得着,雙眼睜得老大地盯着牢房內的油燈,心上不住地猜測晉王能不能將高鴻搭救出去,若是新帝不肯容情可如何是好。想着想着,宋朗的雙眼漸漸地迷濛起來,忽然油燈猛地一爆,將宋朗驚醒,而原先昏黃的燈光已變得綠幽幽的,宋朗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來,往左右一看,彷彿四周都有人影,再定睛看去,卻又沒了影蹤。
想及刑部刑部大牢歷關押的重犯不少都是斬立決,旁的不說,前不久前死盡死絕的護國公一家子都曾關在這裡,宋朗哪能不怕。正在他嚇得不住地在心上默唸《金剛經》時,就聽着耳邊一聲嘆息,彷彿有道涼風吹過。叫這道涼風一吹,宋朗身上手腳便有了些力氣,順着風來的方向轉頭看去時,就見牢房的門前站了個人,身上的囚衣叫血都染紅了,卻是沒有頭的。他的頭顱叫雙手託在胸前,叫鮮血浸得一縷一縷的長髮垂着,把頭顱的面目遮得乾乾淨淨。
看得這幅情景,莫說宋朗是個膽小的,便是膽再大些也要害怕,待要叫獄卒來,張了張口,竟是一點子聲音也發不出來;待要下牀到牢門前去,可手腳一絲力氣也無有,只是動彈不得,眼中滾滾落下淚來,心上只念道:“不是我殺你的,不是我殺你的,哪個殺你,你尋哪個去。”
那鬼魂彷彿聽着了宋朗心中默唸,幽幽地道:“我死的冤!我沈如蘭死得冤啊!當年李源那老匹夫爲着叫他女兒當皇后,哄我暫緩出兵。可他的兒子自己蠢,貿然深入敵陣死與非命,他就惱了我,污衊我通敵,我死得冤啊。”
宋朗嚇得哭道:“沈將軍,沈將軍!我不是李源啊!李源已經死了,你還來找我做甚!你與他往閻羅前對質,我沒害過你,別來尋我。”
沈如蘭又怒道:“劉熙以通敵罪屈殺的我!我做了冤鬼,一日不與我昭雪,我便不得超生!他劉熙是人皇,我拿他無可奈何,他的皇后,嘿嘿嘿,嘿嘿嘿。”宋朗本就嚇得涕淚橫流,再叫這幾聲笑一嚇,竟是失了禁。宋朗這一失禁,牢房中油燈又爆了爆,待得燈光再亮,那沈如蘭的鬼魂已不見了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