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起意

郝文勝聽着有茶行叫官府查封,心上就是一跳,因看路旁戰着個老漢,約莫五十來歲年紀,生得面善,便上前唱了個喏,請教道:“老伯,請教是哪家茶行叫官府查封了?”那老漢將郝文勝覷了眼,見郝文勝衣裳整潔,面上帶些笑容,倒也有些好感,捻了頜下花白鬍須道:“叫個甚古怪名字,繞口地很,你問這個作甚?”郝文勝忙笑道:“我是外地的客商,要買茶回鄉哩,也不知是不是我前日看的那家。”

老漢哦了聲,又將郝文勝上下打量了回,問道:“你瞧得是哪個?”郝文勝便將名字說了,老漢口中將名字唸了兩回,一拍手道:“竟陵子,就是這個!”

郝文勝聽着這句,臉上禁不住要笑,又不大敢信,便問道:“老伯,您沒記錯罷。”老漢見郝文勝懷疑他,便將臉兒一沉,“咄”了聲道:“你這小子好不曉事,既信不過老漢,問我則甚。”說了,拂袖而去。

郝文勝這才喜笑顏開,心知必是承恩公府出了力的緣故,回在自家房中,搓了手在房中轉了幾圈,待要去拜謝,一時又不知拿什麼謝禮的好,人是皇后母家,甚好東西沒見過,也不能貪圖他的東西。可若是不謝,豈不是叫人看輕了?日後再要上門就千難萬難。

因看郝文勝轉個不停,常隨勸他道:“小人沒甚見識,小人以爲那是公府,還能貪圖您些謝禮嗎?您過去謝一聲,讓國公爺知道您知禮也就夠了。”郝文勝站住腳,想了想,終於道:“罷了,你去慶豐祥買四色糕點。”常隨答應了,出去買了四色糕點,拼做一個禮盒,由郝文勝親自提了,走到承恩公府前,只說是要辭行。

當日恰好謝顯榮在家,聽着郝文勝來辭行,還備着糕點,臉上就一笑,與長史道:“看來是個懂事的。”便下了請字。

郝文勝見過謝懷德,與謝逢春也說過話,倒是頭一回見着謝顯榮,因見他生得閤中身材,眉濃口方,不笑不怒,頗有幾分威勢,在福厚堂主位上坐着,心上便有些知覺,忙過來見禮:“小人郝文勝見過世子。”

謝顯榮見郝文勝這樣乖覺,口角微微一動,臉上露出一絲笑顏來,因道:“原來是恩人。請坐。”郝文勝忙道:“些許動作,如何敢當恩人二字。”謝顯榮看郝文勝知羞,更高看一眼,笑說:“舍妹是家母心愛的孩子,恩人搭救了她就是與我家有恩,自然當得,請坐。”

郝文勝這才謝坐,在謝顯榮下手端端正正地坐了,倒未矯情地捱了半邊凳子。謝顯榮看在眼中,又問道:“恩人上回來說是買茶遇着騙子,如今怎麼樣了?”

郝文勝來前,心上只是猜測,聽着謝顯榮這句也就明白了:若那竟陵子茶行不是承恩公府出面查辦的,承恩公世子也不會提着這句。只是人自矜身份,不肯攬功罷了。忙笑道:“托賴,托賴,那茶行自家作死,把官茶私茶摻了賣,如今已查抄了,小人的氣也算出盡了。”

那家竟陵子茶行確是謝顯榮往奉天府打了聲招呼,承恩公世子開了口,奉天府尹總要給一二分薄面,是以遣了差役往茶行走了回。說來,因茶稅重,是以做茶行生意的,少有手腳乾淨的,多少總有官茶私茶摻了賣的事,只消別太過了,官府多也睜一眼閉一眼,從中取些好處。無如這次竟陵子茶行彷彿是得罪了承恩公府,哪個敢迴護他,是以一查而就。

只是謝顯榮也算是小心慣的,並不肯涉入太多,唯恐郝文勝得寸進尺,要承恩公府幫着將被騙的銀兩追回,是以並不肯攬承,不想郝文勝這樣乖覺,因此笑問:“如今事了,恩人下來有什麼打算?”

郝文勝道:“小人這就回鄉去。是以來與國公辭行。”謝顯榮順口道:“恩人家中還有何人?” 郝文勝回道:“唯有家慈在堂。”謝顯榮聽着這話,想起月娘聽說郝文勝叫人騙了,滿口郝文勝是個好人,立逼着家裡出頭給他出氣的事兒,心上莫名一動,只做個若無其事的模樣,挑了眉笑道:“瞧着恩人年紀,膝下也該兒女成行了。恩人來了兩回,我們竟未備着尺頭,原是我們疏忽了。”

謝顯榮這話一說,郝文勝臉上就少了笑顏,嘆氣道:“小人兩年前沒了娘子,膝下尤自空虛。如今與家母相依爲命罷了。”謝顯榮聞言,心上喜歡,臉上卻是個愧疚的模樣,忙與郝文勝賠了情。郝文勝哪裡敢怪謝顯榮,自然滿口地不礙。

謝顯榮即起了意,便要將人情做足,因與郝文勝道:“恩人若是家內無事,還請在京中盤桓數日。”郝文勝本就有意奉承上承恩公府,聽着謝顯榮的話,雖不知其用意,也是滿口答應。謝顯榮有意摸郝文勝性情,郝文勝存心討好,倒也賓主相談甚歡,待得郝文勝自承恩公府出來,只以爲得着了國公世子青眼,已是神清氣爽。

又說謝顯榮應付完了郝文勝,回來便與謝逢春與馬氏商議,只說齊瑱此人刻薄無情,與月娘無有半點夫妻情分,再耽擱下去,白辜負了月娘青春,倒是便宜齊瑱依舊佔着公府女婿的名頭,卻與內寵雙宿雙棲,生兒育女,日後他與內寵的孩子還要佔着承恩公府外孫的名頭得好處,豈不是太虧了。倒不如趁早使月娘與齊瑱和離,以後齊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與承恩公府再沒半分干係。

要說謝顯榮實是明白馬氏,若是隻說叫月娘與齊瑱和離,馬氏未必肯答應,可叫她聽着齊瑱白佔着承恩公府的便宜還虧待着她女兒,必定不肯忍受。果然馬氏怒道:“只和離也太便宜他了!月娘在他手上吃了多少委屈,就這樣放過他不成?!”

謝逢春聽說,先哼了聲:“當日可是你挑中的這個女婿!”馬氏臉上一紅,憤憤辯道:“當日我看着他斯文俊秀,只當他是個好的,哪裡知道他混賬成這樣!” 謝逢春指了馬氏道:“你還有臉說,你會看什麼人?!挑個齊瑱是白眼狼,還有那衛氏,是你說她溫柔懂事,把她塞與我的,那是個什麼東西!”

馬氏叫謝逢春當着兒子的面訓斥,臉上哪裡掛得住,正要將謝逢春自家看中的宋姨娘比出來說話,謝顯榮已截口笑說:“母親,您只管放心,他與月娘和離之後,人都知他得罪了我們,哪個會爲着他個不長眼的東西叫我們家不喜歡呢?總有他苦頭吃,叫他一輩子進不了京也成。”馬氏將兒子看了眼,臉上才略鬆些,遲疑道:“我與你爹倒是沒什麼,只怕你妹妹不肯答應呢。”

謝逢春聽了,冷哼了聲道:“由得她麼?”馬氏還待再說,謝顯榮已道:“二妹妹從來肯聽二弟的話,不若叫二弟去勸解勸解,您看如何?”馬氏想了想,只得點頭答應。

在謝懷德那裡,謝顯榮倒是合盤托出,道是郝文勝羨慕着承恩公府的勢派,又是個明白人,這樣的人娶着月娘,只看在承恩公府面兒上,也會將月娘捧着。月娘那性子,雖是跋扈,卻無有多少心機,只消有人肯奉承她,倒也好相處。且郝文勝又是襄陽人士,離京都遠隔千里,月娘跟着他去了襄陽,也惹不出多大的禍來。

謝懷德聞言,想了想道:“和離原是我的主意,可叫月娘和離了去嫁個商戶,只怕不肯答應哩。”謝顯榮因笑說:“你忘了她要我們替郝文勝出頭了嗎?”謝懷德只是搖頭,月娘記得郝文勝好處與嫁給郝文勝全然不是一樁事,如何好混爲一談!且那郝文勝肯不肯娶月娘尚未可知,便是肯娶,爲的只怕也是承恩公府,總不能叫月娘一世不能得人真心。

謝顯榮看謝懷德不肯答應,又勸道:“依着殿下的意思,是要將月娘關一世的,你也忍心嗎?倒不如試上一試,便是她自己不肯,也是全了我們兄妹的情分。”謝懷德這才心動,又道:“即如此,不若請問下殿下,殿下若是允了,我們再與月娘商議,你看如何?”謝顯榮自然答應。

兄弟兩個各自回房與自家娘子說了,次日就由馮氏遞了帖子求見,隔日就得着玉娘召見。妯娌兩個進得椒房殿,見着玉娘行了大禮,又問了玉娘起居安好與景琰景寧安好,這纔有馮氏徐徐將家裡想叫月娘與齊瑱和離的主意說了,覷着玉娘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也不過是我們粗淺的想頭,若是殿下覺得不妥,那便罷了。”

玉娘微微一笑:“和離之後呢?”這話聽着辯不出喜怒來,馮氏只得壯了膽瞧了玉娘一眼,又賠着小心道:“有個行商。”說了便將郝文勝爲人略說了回。玉娘聽說,嘆着氣點了點頭:“聽着是個懂事的。這樣的人倒也好說。”馮氏聽說,忙接口笑道:“正是,有我們家在,料想那郝文勝也不敢不待着月娘好,總要比如今強出些。”玉娘聽了,冷笑聲道:“你們想得好主意!月娘可答應了?那齊瑱可答應了?”

玉娘雖依舊是一副嬌弱形貌,可馮氏在她手上吃過兩回教訓,是以看着玉娘便有些兒膽怯,這時看着她發怒,一時間就有些語塞,便瞧了一旁靜坐的梁氏眼。梁氏見馮氏把話說僵,只得出面轉圜,因道:“原是父親母親想着家裡諸人都是平庸的,不能爲殿下增添光彩,可也不能拖累了殿下名聲,這才先來請殿下示下。若殿下覺着不礙事,妾等再與月娘與那齊瑱商議。若是殿下覺得不妥,此事自然作罷。”

玉娘聞言,因問梁氏:“聖上是因着月娘賢孝才敕封的縣君,如今不足一年就要和離,你們說,妥還是不妥?”梁氏忙道:“話雖如此,殿下請想,月娘是個什麼性子,怎麼肯長久吃着委屈,哪日鬧將起來,只怕更難堪些。”玉娘聽這這番話,盯着梁氏瞧了會,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笑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