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卻是陳淑妃今日行事也是聽着柔嘉落入滄池後倉促起意,景和原不知情,景和若是知情,無論如何都不會上這個當,必會阻止陳淑妃。
若是景和一直不知情也就罷了,偏不湊巧,因婚期將至,景和有些事要問陳淑妃,就往承明殿走了回。因見陳淑妃不在,隨口問了聲,就有宮人將詳情回了。景和是個多疑狡猾的,又瞭解玉娘爲人,知道她那樣一個又謹慎又小心又狠絕的人,怎麼肯放這樣大的疏漏出來?她即放出破綻來,那破綻還是破綻嗎,必是誘敵深入之計。
是以景和便往滄池邊趕,只望能攔住陳淑妃,哪裡知道景和到時,陳淑妃早帶了人往宣政殿去了。景和聽說更是扼腕,一面兒埋怨陳淑妃慌張愚蠢,連着這樣明顯一個引蛇出洞的計謀都看不明白,一面又不得不趕往宣室殿來,指望着能在一旁給陳淑妃轉圜。
纔到宣室殿,景和便聽着了陳淑妃攀誣宸妃,惹得乾元帝大怒的話,頓時手腳都有些軟,倒不是景和如何孝順,只爲他即已知道陳淑妃所爲,若是悶聲不響地轉身出宮,乾元帝會如何看他?倘他是乾元帝,看着一個兒子棄自家有難的母妃不顧,也不會將祖宗江山交託在這樣涼薄不孝的兒子手上,是以不得不咬了牙磕頭求見。
又說乾元帝聽着景和的話,不答反問:“爾是如何得知你母妃犯錯的?你即知你母妃犯錯,怎麼不知她錯在何處?”
景和答得倒是鎮定:“啓奏父皇,兒臣往承明殿給母妃請安,聽着宮人將母妃往滄池去的緣由與兒臣說了。兒臣憂心三妹妹,便去滄池邊,想瞧瞧有什麼幫得上的,不想聽着宮人們傳說,母妃將一干人帶來了宣政殿。兒臣又往宣政殿來,正聽着父皇發怒,想來是母妃觸怒父皇,兒臣雖不知所以然,只母妃是兒臣親孃,父皇是兒臣親父,哪有母親得罪與父親,兒子不管的道理。”
景和這一番話將他爲何進宮,如何雖知情又不知其所以然,卻又因陳淑妃是他親孃,不得不請見,替陳淑妃求情的話說得入情入理。若是不瞭解景和的人,或是本性糊塗些的人,聽着這番話,只怕就要將他當做了難得的純孝之人。
可乾元帝到底是多年的太子,十年來的皇帝,本性並不糊塗,又是景和親生父親,聽着景和這幾句便知這點看似明明白白的話,實則不盡不實。
雖說景和爲陳淑妃求情將頭都磕破了,固然可能是這個兒子是個孝順的,可他又是如何得知陳淑妃得罪的?他可還沒降旨加罪呢。若是今日對玉孃的誣陷,是他們母子倆個合謀,倒是好解釋了。因此臉上竟是一笑,問道:“這話朕倒是不大明白,這殿中也不止你母妃一個,你如何就肯定是你母妃惹怒了朕?”
景和聽見乾元帝這句,知道乾元帝是起了疑心,後心上頓時滲出冷汗來,垂着頭想了回,一咬牙道:“兒臣不敢說。”乾元帝道:“朕要你說。”景和忽地一擡頭,雙目看着玉娘:“父皇何等愛重宸母妃,如何捨得呵斥她。即不是宸母妃,那父皇怒的又能是哪個?”
這話說得膽大更可說是無禮,莫說乾元帝是皇帝,便乾元帝只是個普通父親,也沒有兒子當着父親的面兒直指父親偏愛哪個小妾的。只也唯有如此,纔好解釋他是如何得知是陳淑妃得罪而不是宸妃得罪。
一旁的陳淑妃聽見景和這幾句,又看乾元帝臉色不善,滿臉是淚地膝行過來,探出手要去抓乾元帝袍角,叫乾元帝一腳踢開,卻是逼問景和道:“畜生!朕愛着哪個妃嬪,要先問過你嗎?還是你們母子嫉恨朕偏愛宸妃,串通了陷害她。先由她出頭,”說着向陳淑妃一指,又道,“若是她不成,再由你扮個孝子來哄我?”
陳淑妃叫乾元帝這幾句說得魂飛魄散,不住地給乾元帝磕頭,哭道:“聖上,妾今日是叫糊塗油脂蒙了心了,當真以爲宸妃與此事有涉,妾這纔來舉發。可妾當着沒陷害宸妃,便是妾心中嫉妒宸妃,可妾即知道聖上愛重宸妃,妾還陷害她,難道妾不怕死嗎?”
景和聽着陳淑妃避重就輕地認了錯,心上對陳淑妃十分埋怨,口中卻依舊是個孝子模樣,只與乾元帝道:“父皇,母妃糊塗嫉妒,固然有錯。可母妃年紀已長,身子虛弱,父皇若要懲罰,兒臣甘願替母妃領罰。”
陳淑妃也哭道:“兒啊,此事是我自作主張,與你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不該不聽你的勸,以至有今日之禍。”
陳淑妃這話倒不全然是演戲與乾元帝聽,卻是景和幾次勸陳淑妃道:“您又急什麼呢?如今她聖眷優隆,爲人又聰明伶俐,遠不是高貴妃那等蠢貨可比,我們算計了她幾回,哪一回成了全功的?對付這樣的人,只好徐徐圖之,許還能成功。”
只陳淑妃眼看着玉娘將做皇后,又想起景和幾次三番欲接近奉承玉娘,只以爲這個兒子爲着大位,連着親孃也不想要了,只想認宸妃爲母。陳淑妃一世只得景和這麼一個兒子,如何能不急。陳淑妃這一急,便失了從前的耐心判斷,這才輕易叫玉娘誘入轂中。如今上了當,才知道後悔,又看景和來求情,反叫自家牽累,心上的悔恨難以言說,這才說了那番話。
景和聽着陳淑妃哭訴,只怕她這番話叫乾元帝以爲他們母子是故意演個母子情深出來,只會格外惱怒,不得不與陳淑妃道:“母妃如今知道兒子的話是對的了,您早如何不聽勸呢?!”說着也落下幾滴淚來。
又說玉娘在上頭看着景和趕來替陳淑妃解圍,依着她對景和的瞭解,自然知道他是怕叫陳淑妃連累了故此惺惺作態。
若是陳淑妃叫乾元帝一擼到底,景和也不過出身上差了些,大殷朝素來從父,說到底貴妃淑妃等所出的庶子,與美人才人采女所出的庶子身份上也高不到哪去,除非乾元帝能將陳淑妃廢爲庶人。
可莫說陳淑妃今日所爲還不足以叫她被廢爲庶人,便是她當真被廢爲庶人,那以後陳淑妃便不能再做夭,少了個要景和顧全的人,景和豈不是更難以應付?且以陳淑妃的性子,這回吃了這樣大的虧,便是一時蟄伏,也是不能長久忍耐的。
即是如此,她倒不如就成全了這對父慈子孝的好母子,將他們母子緊緊栓在一處,故此玉娘款款站起身來,
她原坐在乾元帝手邊,這一起身,乾元帝自然知道,立時轉頭看她,見玉娘臉上帶些感傷,雙眸中隱見淚光,就認作這糊塗孩子又心軟了,把眉頭皺了,輕喝道:“你起來做什麼?此事與你無關,你好生坐着。”
他這話一說,陳淑妃與景和母子兩個都看向了玉娘。卻看玉娘聽着乾元帝這句倒是坐下了,只黛眉輕顰,櫻脣微動,卻是個欲說還休的模樣。乾元帝雖怪着玉娘不該又心軟了,到底不忍心叫她這樣忍着委屈,只得道:“你有話說話,誰還不許你說話嗎?”
玉娘向着陳淑妃與景和身上掃過,轉與乾元帝道:“妾想請聖上過去說話。”說着往殿中那一座十三扇天地同春填漆螺鈿烏木屏風掃了眼。
乾元帝無奈,只得拉了玉娘避到殿後,瞅着四周無人,將玉娘鼻子輕輕一點:“你這孩子,專多花樣,快說罷。”玉娘按着鼻子對乾元帝睇了眼:“妾怕您生氣呢。”乾元帝冷笑了聲,道:“囉囉嗦嗦地,你不說我也知道,無非你叫他們母子一哭又心軟了,你這樣子,也怨不得她們一個個生出心思來。”
玉娘輕聲道:“妾也不是全爲着他們呢。只是今日這事,妾也有不是。三公主去了妾那裡,妾就該使人去與竇充容說一聲,好叫竇充容放心,若是竇充容知道了,後頭又怎麼能生出這些事來,可妾竟忘了。”說着伸出兩根手指來勾住乾元帝衣袖,“您若是處罰淑妃重了,妾心上會不安。”
卻是玉娘安排下這條引蛇出洞的計策裡,正有個莫大的漏洞。
即柔嘉到了合歡殿,又是臨時跟着合歡殿的宮人自家跑過來的,於情於理,玉娘都該使人去竇充容說一聲,再由竇充容召回在滄池邊的宮人。可玉娘爲着引陳淑妃入局,自然不能將真情告訴竇充容,也免得她做戲不真,叫陳淑妃看出破綻來,
更有莫說是今日的設局玉娘不曾對竇充容講,便是玉孃的整條計策,竇充容知道的也不過是盯住元氏,不許元氏與柔嘉出去罷了。
是以今日,竇充容乍聽柔嘉落水,卻不是同元氏在一起,反是同她自家挑的人,果然疼得肝膽俱裂。她毫不知情,那副崩潰的情態自然不是作僞的,瞧在陳淑妃眼中,這纔將她哄住。
正因爲竇充容的悲痛全不是作僞,再有前頭種種情狀,譬如玉娘因柔嘉教訓景琰,便召她去合歡殿,這倒是不奇怪。可說是教訓柔嘉,偏又賜了個會踢毽球的小宮人與柔嘉,這人又十分調皮不聽教訓等等,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連環上的扣子,單獨一個扣看着可以說不算什麼事兒,可一串兒下來,再加上那個不知名的小宮人的屍身,只消心智不堅定的,看着這環環相連彷彿真情一般,哪能不心動,陳淑妃會上當也不全是她心急的緣故。
是以,玉娘沒將柔嘉去她那裡告訴竇充容卻正是玉娘做成此局的關鍵所在。只是這個漏洞,若是叫有心人抓着,或者乾元帝日後自家想起來,多少是個麻煩。因此玉娘自家在乾元帝跟前將這段說了,依着乾元帝脾氣,反會以爲這不過是一時不仔細罷了,算不得什麼大事,倒更顯得她坦坦蕩蕩。
玉娘做事從來喜歡一箭雙鵰,這時在乾元帝面前說了,一面能借此補過漏洞,一面又能以此爲籍口不顯得突兀地替陳淑妃母子求情,不然以乾元帝的多疑,自家貿然求情,只怕會留下禍殃。
果然乾元帝聽着玉娘這話,倒是笑了與她道:“你倒是心善,方纔還氣得哭,這會子倒是巴巴地替人解釋起來。”
玉娘玉面一紅,低聲道:“妾是瞧他們哭得可憐,又仔細想着妾也有過失呢,這才說上兩句。且您就是瞧在吳王一片孝心,特特趕來替淑妃求情的份上,也饒淑妃這一回罷,再說,吳王下個月要成婚了呢,您處置了淑妃,吳王臉上也不好看呢,他到底是您兒子。”
以玉孃的聰慧,自然知道乾元帝已然疑心了景和母子,是以她在這時提着景和的孝心,又有意無意地提着景和及時趕到的事,其實尤其刻毒。且她又將景和的婚事提了一回,果然將乾元帝對景和的疑心又加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