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惹事

馮氏與翠樓相處過,明白翠樓爲人雖有些小心機,卻是個懂進退分寸的,只看從前她避着謝顯榮走就知道她並不是個有野心的,是以並不厭翠樓,又看翠樓今日模樣十分可憐,便也有些憐憫,這時見馬氏叫梁氏兩句話嚇住了,先過來安慰了翠樓兩句,又問翠樓身上如何。

翠樓見着馮氏也有些安心,滿臉是淚地扯着馮氏的袖子道:“勞謝夫人關愛,婢妾無事。”馮氏道:“你有身子大意不得,等你們老爺回來叫他給你請個大夫來。”說了便叫丫頭將翠樓扶下去。

馮氏這裡與翠樓說話,梁氏走過來勸馬氏道:“母親如何聽人挑唆?一個姨娘值得什麼?莫說妹夫日後封妻廕子總是妹妹的,便是叫那翠姨娘生下兒子,難不成還敢不認妹妹這個嫡母?何況還有娘娘在,妹夫便是看在娘娘的面兒上,也要供着妹妹的,母親細想想,可是這理?”一面說着一面探手來扶馬氏。

馬氏發作翠樓時叫馮氏與梁氏打斷,又扯着玉娘說話,這回才過神來,一邊是對齊瑱與翠樓餘怒未消,一邊是覺得自家兩個媳婦都幫着外人,失了她的顏面,更加惱怒,當時便將梁氏的手一推,沉了臉道:“你們兩個少奶奶,金尊玉貴的人,趕了來替個賤妾撐腰,真是好大的體統!”

梁氏做了馬氏這些日子媳婦,也摸着些馬氏的性子,知道她頗爲任性,只要有一分理便再不肯讓人的,自己與馮氏這般趕來,到底有些失措,也不強辯,只笑道:“是,媳婦們錯了。母親回去教訓便是。”

梁氏出身高貴,外祖母是曾大長公主、舅公是臨安候、父親是兵部尚書,又是聖上賜婚,來頭如此之大,馬氏哪裡敢拿捏她,連晨昏定省都能免則免了,本就勉強忍耐。這時梁氏偏幫了外人不說,還來與她說什麼回去再領教訓,馬氏從前壓在心底的不痛快都翻了起來,就將梁氏的手再推了開去,冷冷道:“你這樣知禮,我哪裡能教訓你!”梁氏毫不在意,含笑道:“那是母親疼惜媳婦。”馬氏吃梁氏這一堵,正要發作,馮氏這時也走了過來,卻先對洪媽媽道:“還不去瞧瞧,夫人的轎子可準備好沒有。”

馬氏看着馮氏也做反,哪能不怒,正要說話,就聽着門外腳步匆匆,一前一後進來兩個少年官兒,前頭那個,雖是面目俊秀舉止翩翩,可滿臉都是焦急之色,正是齊瑱;後跟的那位便是謝懷德了。馬氏若是平和些,受了齊瑱的禮,再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左右翠樓沒吃大苦頭,這事兒也就這樣過了,偏馬氏依舊自居岳母身份,見了齊瑱,便冷聲道:“罷了,你這是趕着回來爲你心上人做主,我如何敢受你的禮!”

齊瑱叫馬氏這一句刺得滿臉通紅,到底也知道此事他多少有些理虧,強忍道:“小婿不敢。”馬氏冷笑道:“你怎麼不敢?將月娘扔在老家,把個不知道哪裡來的賤人捧得副奶奶一般,你還有什麼不敢的!”齊瑱心上掛念翠樓的身子,滿心要進去瞧瞧,馬氏還在這裡歪纏,又滿口喊着翠樓是賤人,齊瑱哪有不惱的,當時便道:“岳母請寬坐,容小婿進去瞧一瞧再出來侍奉。”又嚷道:“怎麼不給侯夫人上茶?”喊得這句,竟就將馬氏拋在那裡,轉身進去了。

馬氏原想拿着岳母的威勢壓服齊瑱,哪怕不能叫他墮了那小賤人腹中的孽種,也要叫他心懷愧疚,頂好藉此契機將月娘接上京來。不想齊瑱竟是當場拂袖而去,馬氏又氣又羞又恨,轉臉看向謝懷德,正要謝懷德與她出頭說話,就聽着謝懷德與退在一邊的馮氏道:“嫂子,勞您過去瞧一瞧母親的轎子可備好了。”馮氏素知若是家中有人能按住馬氏,除着謝懷德再沒第二個,答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謝懷德看着馮氏出去,這才與馬氏道:“母親累了回家罷。”馬氏張口結舌地看着謝懷德冷淡的模樣,由着謝懷德將她扶起來,送出齊家的大門塞進轎子。待得轎簾落下來,馬氏才醒過神來就要哭鬧,謝懷德已道:“母親若是要兒子丟官,儘管哭。”這話一說,便將馬氏嚇得收了聲,到底心中委屈,一路上不住地抽噎。又覺着從前一直乖巧懂事孝順的謝懷德如今變了一個人一般,定然是娶的媳婦兒梁氏不賢不孝的緣故!便將一腔怨恨都算在了梁氏身上,無如想想梁氏來歷,拿捏了她就是得罪了臨安候與聖上,馬氏也只得將這口氣忍下。

馬氏轉念一想,卻是梁氏不好拿捏,馮氏卻是沒甚來歷的,便預備着將一口氣都出在馮氏身上,不想自家卻是先叫人發作了。

卻是謝逢春也得着馬氏去了女婿家鬧事的信,當時便砸了個粉彩茶盞,正要叫長史出門將夫人請回來,便聽着兩個兒媳婦已趕了過去,這才鬆了口氣,這時看着馬氏進得房門便冷笑道:“夫人今日好大威風。”

馬氏見着謝逢春便想起翠樓與孟姨娘相像的事來,冷笑道:“我哪裡來的威風,倒是你那兒媳婦纔是好大威風!”她這話纔出了口,馮氏已在馬氏跟前跪了:“媳婦不敢。”馮氏一跪,一旁身爲次子媳婦的梁氏也一塊兒跪倒。馬氏叫兩個媳婦這一跪原本想好的說辭便噎住了,頓了頓才道:“你們不敢還能支使我的人,你們若是敢,可不是連我的主也要做了?!”

謝逢春看着馬氏還不知錯,先將她指了指,再與兩個兒媳婦道:“你們先回去。”馮氏與梁氏答應一聲,站起身來與馬氏福了福,齊齊退了出去。

馬氏看着謝逢春不叫兒媳婦聽她教訓,一擡手將几上的茶盞拂落在地,冷笑道:“我知道你的心病!不過是看那小賤人生得似你的心尖子,所以你心疼她。不許我與她計較?可是這樣?!早知如此,你如何不自己納了她?白白將這麼個嬌嫩的小美人讓與人去,我也替你心疼可惜!”

馬氏的話音未落臉上已着了一掌,卻是謝逢春聽這話十分不像。旁的也就罷了,翠樓即像孟姨娘,那與玉娘多少也有幾分相像,莫說他納了這麼一個小星,只消他動過這個念頭,,一家子只怕都要去死上一死,當時便出了手。

馬氏與謝逢春成婚這些年雖多有齷蹉,可動手也少,何況這回馬氏自覺十分佔理,叫謝逢春打了這一掌,怎麼甘心,跺了跺腳道:“我在哪裡說錯了?爲着個外道的狐狸精你竟打我!我今日叫你白打了,我也不活了!”一面叫一面往謝逢春懷裡撞。事出倉促,一旁的謝懷德阻止不及,馬氏已一頭撞進了謝逢春懷中,頭上釵環紛紛墜地。

謝逢春也是叫酒色虛淘了身子的,叫馬氏一撞便站不住腳,頓時向後倒退了幾步,還是謝懷德扶了纔將將站住身子。馬氏得了這回手,還要再撕扯謝逢春衣裳,叫謝懷德抱住了,馬氏嚷道:“你也要幫着你爹欺負我嗎?”

謝逢春怒急,一面整理衣裳,又指着馬氏道:“你還以爲你有理嗎?月娘會落在今日這個境地,都是你的過錯,你竟有臉來與我來裝個慈母樣?!若不是你一味縱着月娘,縱得她那樣不知進退分寸,惹得婆婆不喜,丈夫不愛,月娘如何會有今日?!你女兒即不肯叫人進房,難不成你還要人家絕後?!虧你也有臉去鬧!若我是你,早自己一根繩子吊死了!”

馬氏叫謝逢春暴風驟雨般地一頓兒罵,先是楞了神,待得看着謝逢春要走出去,這纔回過神來,正要趕上去與謝逢春糾纏,便聽着謝逢春與謝懷德道:“你母親感染了風寒,要靜養,別叫你母親出去走動,也別叫人叫她。”竟是將馬氏禁足了。

馬氏只覺她從前最疼愛謝懷德這個兒子,如今自然該是謝懷德回報她,不想謝懷德卻是嘆了口氣,輕聲道:“母親請想一想,您這回若是得了手,這是齊瑱頭一個孩子,他豈有不傷心的?您是他岳母,他自然不能將您如何,可二妹妹呢?”

若是叫馬氏得了手,依着齊瑱那性子只怕就要翻臉。齊瑱固然不能將馬氏如何,可月娘是他的妻子,他若是打算報復在月娘身上,月娘豈不是一世受苦?這還是好的,若是齊瑱左性發了,反投到對家去,將翠樓與玉娘相似的話漏一漏,那時纔是悔之無及!只後面的話不好與馬氏直說罷了。

謝懷德這一番話說得馬氏怔得一怔,將拉扯謝懷德的手鬆了開來,眼睜睜地看着謝懷德出去,又看着房門慢慢地闔上,一時竟有衆叛親離之感,這才覺得後悔起來。

要說馬氏這一場鬧也未出什麼大事兒,可因她是盛寵不衰的昭賢妃之母,昭賢妃在宮中擅寵將乾元帝把持得牢牢的,除了她之外,上至李皇后高貴妃下至各御女寶林才人等都捱不着乾元帝的邊,雖無其他過犯,到底也叫那些御史們瞧着不入眼。只玉娘行事謹慎安分,對頭們與御史抓不住她的把柄,好容易看着馬氏犯了這樣的錯,怎麼肯輕易放過。

次日乾元帝就接着上書,參劾馬氏身爲承恩候夫人,青天白日地鬧上女婿的家門,管起了女婿的房裡事,這自然是仗着昭賢妃的勢派,這等無理無禮狂妄,這是辜負了聖恩,連着承恩候也有個不能齊家,何顏忝居爵位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