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澆油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瑪麗瑪麗亞扔的一顆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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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府尹原就有些膽小,不然也不能叫護國公略說了幾句就隨護國公進宮面聖,這會子聽着刑部尚書發難,雙手都有些發抖,額上冷汗涔涔,張口道:“下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樑醜奴站起身來,負手走在奉天府尹面前,欠下身微微笑道:“本官雖不明刑律,也想請問府尹可查準了屍身是哪個了?連屍身是哪個都沒定準,就好定嫌犯了?”奉天府尹顫聲道:“下官,下官看着屍身在宋柯所住的客房,下官以爲,以爲……”

樑醜奴哈了聲:“好一個以爲!”又站直了身,向刑部尚書道,“這宋柯說他是宋柯,尤不好定準,不若一塊兒往春風得意樓走一趟,請掌櫃與小二認一認人,依着大人的意見如何?”

刑部尚書到了這時也只得稱是,又暗自巴望着這個忽然出現的宋柯是個假的,只春風得意樓的掌櫃並夥計都認出宋柯,又都肯具結畫押,自此,春風得意樓一案與承恩候無關一事也算是塵埃落定了。

乾元帝聽着刑部尚書與樑醜奴的回奏,當時冷笑了幾聲,只問奉天府尹:“好一個奉天府!你素日就是這麼斷案的?只憑兩三句話,連着屍身也不覈准,就要結案?若天下的親民官個個如你一般,朕的天下可不要冤案如海了!

奉天府尹匍匐在地,“臣有罪,臣並不敢辯駁,只是臣原也不敢斷定,是國公爺,是護國公說此事即與承恩候有涉,理當奏明聖上,請聖上定奪,臣這才,這纔回奏聖上,並不敢說承恩候必是有罪的。”

乾元帝冷笑道:“你們這是回奏朕?!你們這是逼朕!打量着朕不知道你們的心嗎!朕若是答應得緩一點,朕就成了貪戀女色的昏君!賢妃就成了禍國的妖妃!你們也好逼着朕割愛!”這話一出,刑部尚書兵部尚書奉天府尹齊齊叩首,口稱不敢。

乾元帝將三人背影,一個個看過來,臉上露了些陰測測地笑容:“奉天府,你即肯聽着護國公的話,朕也不爲難你,今兒起,你就到護國公門上做個長史罷,奉天府的差使,就不委屈你了。”

雖奉天府尹與國公府長史一般都是從五品,到底奉天府是朝廷命官兒,一步步的,日後少不得還要往上升,另一個雖也有品秩,卻是隸屬護國公府,日後再沒晉身之階。奉天府尹數十年辛苦,一朝飛灰湮滅,連着領旨謝恩的話也出不了口,已癱在地上,幾個太監過來將他拖了出去。

倒是樑醜奴篤定得很,他素知乾元帝性子專橫,十分不喜叫臣子們這樣逼迫,便是謝逢春真有罪,依着乾元帝的性子回過頭來也要找由頭髮作,何況這回查實謝逢春是無辜的,自然更有由頭處置當時這些將他拿着昏君逼迫的大臣,聽着他對奉天府尹的促狹發落,雖是低着頭,口角禁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

刑部尚書聽着乾元帝將奉天府尹這樣發落,想及自家昨夜的義正詞嚴,手腳都有些發涼,只覺得乾元帝的目光冷冷地盯在自家背上,遲遲不出聲,心上越發沉的利害。只盼着着護國公能念着自家替他出頭,過來一塊兒請個罪。他是皇后父親,又屢立戰功,乾元帝不好如何發落,即放了護國公過去,自也不好將他過分責難。

正忐忑間,忽然聽着書案上有行筆之聲,過得片刻,就聽着乾元帝道:“護國公,戰功狄狄,傷痕累累,如今春秋已高,朕不忍使其勞累,着即日去上都護職,賞貢緞百匹,銀五千,無詔就不要進宮了,在家榮養吧。刑部,你替朕走一趟,宣了這旨。”

刑部尚書即肯和護國公一塊兒夤夜進宮請旨,可見與護國公是一系的。如今奉天府尹叫乾元帝調成了護國公府長史,護國公又去了實職,倒是刑部尚書依舊在尚書位置上呆着,還由乾元帝特遣宣旨,憑誰看了都會以爲這是刑部尚書出賣了護國公,這才保全了自家。且護國公絕不是個寬宏大量,肯聽人解釋的,如此,護國公一系又怎麼肯輕易放了刑部尚書過去,便是刑部尚書爲了自保,少不得也要調轉槍頭來與護國公一系爲難。這也是乾元帝的心胸狹窄處,誰給了他不痛快,他必定也要叫人不痛快。

刑部尚書雖也知乾元帝這是個離間,依舊不得不領旨,不得不隨着乾元帝心思去做,這是後話。

又說,乾元帝也知玉娘自覺羞愧,將合歡殿門緊閉,一個人也不見,爲着叫她放心,得知謝逢春無辜之後立時叫昌盛往合歡殿報信,待得料理完政務再擺駕合歡殿時,合歡殿的殿門已開了,夕陽下,殿門前,站着個麗人,體態嫋娜,衣袂臨風而動,彷彿飛仙一般,正是玉娘,看着乾元帝儀仗過來,正款款下拜。

乾元帝見狀,急命停輿,不待昌盛過來攙扶,自家下了輿,快走到玉娘身前,雙手將她扶住:“這是做什麼,我早叫你不必接駕。”卻是扶不起,再一看,玉娘素着臉兒,眼兒微腫,粉紅融滑,連着鼻尖也帶些胭脂色,顯見得是哭得狠了,心上便似叫針刺了下一般,又聽玉娘含淚道:“妾險些無顏見聖上。”

這話兒說得可謂妙到毫巔,如今即已證明謝逢春是冤枉的,乾元帝又發落了主張徹查此案的一系人,連着護國公身上的實差也一併削去,只餘一個空頭國公,雖起因是乾元帝不喜護國公等逼迫,間接已算是爲玉娘出了氣,再哭訴委屈,要乾元帝主持公道,便是得理不肯讓人,這會子乾元帝心疼頭上許不計較,回頭想起來未必喜歡。可真要大度地說個不計較,更顯得虛情假意。實在不如這句“妾險些無顏見聖上”,一面兒訴說了委屈,一面又顯得將乾元帝愛重尊敬,才能討乾元帝憐惜喜歡。

果然,乾元帝聽着玉娘這話,愈發得心疼起來,自然更將護國公一系厭惡痛恨,也顧不得身在合歡殿外,將玉娘抱了抱:“傻孩子,這事原是他們胡鬧,和你有什麼相干?”說着拉着玉孃的手進殿。

到得殿內,乾元帝在寶座上坐了,又將玉娘攏在懷中,緩聲道:“瞧你這眼睛,可是哭了一夜?不知道的還當我欺負你了”又向殿中服侍的太監宮女們叱道,“看你們娘娘哭,如何不勸着些?不知道你們娘娘氣虛,傷不得氣的嗎?!”

玉娘忙拉着乾元帝的手道:“您別怪他們,也勸了的,只是妾一想着,若是妾的父親真做了那等事,妾又拿着什麼面目來見聖上呢,只一想便忍不住。”說了眼圈兒一紅,又要落淚。乾元帝嘆道:“你這沒良心的,我待你怎樣,你還不知道嗎?你就是不信你爹爹,你也該信着我,有我在一日都不會叫你們母女受委屈。”

乾元帝還待再說,就聽着腳步響,卻是昌盛疾步走了進來,在乾元帝腳前跪了,叩首道:“聖上,皇后娘娘求見,正在殿外。”乾元帝聽着這句,把眉頭一攏:“朕不是叫她靜養麼,出來做什麼?不見!”

玉娘情知李皇后必是收着護國公叫削了實職的消息,過來求情的。說來護國公爵位不過是個名頭,若是手上沒了實權,不過就是個只沒牙的老虎罷了,還有什麼大用,自然是要急的,以李皇后的性子脾氣,這回情切關心,說出的話必然要火上澆油,叫乾元帝更惱護國公一系,是以反勸道:“聖上,殿下即過來了,若是您不見,叫人知道了,只以爲妾,妾銜恨呢,還請聖上憐惜一二。”

乾元帝知道玉娘這話說得倒也是實情,若是在別處他時,不見皇后便不見了,可這回護國公才與承恩候起了矛盾,自家又在昭賢妃處,這時拒不見皇后,傳揚開去,多少都會叫人疑心是昭賢妃在自家跟前說了什麼,挑唆得他不見皇后,倒叫這回的委屈白受了,這才道:“宣。”

玉娘聽着乾元帝說了宣字,就要從乾元帝懷中起身,無如乾元帝抱得緊,掙扎不動,只得緩聲道:“聖上,殿下要進來了。”乾元帝只道:“你老實坐着。”玉娘只得順從,片刻就看着李皇后從殿外進來。

李皇后因不得乾元帝喜歡,素來愛以莊嚴氣象來撐住氣勢,從來都是大打扮,鳳釵步搖一樣不拉,今日只梳了個素髻,插着一短一長兩支金簪,素着臉,不過三十四五的年紀,看着已是四十出頭的模樣。

李皇后到得合歡殿中,正要行禮,卻見昭賢妃這個妖妃大喇喇地坐在乾元帝懷中,雖是紅腫着眼,眉梢眼角卻帶些笑意,一副等着看李皇后下拜的模樣,雖是來爲父親李源求情的,可看着昭賢妃這模樣又如何拜得下去,一時便站住了。

乾元帝看着李皇后站着,把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就覺着懷中一動,卻是玉娘要起來,就道:“你老實坐着。”玉娘臉上就露了些遲疑地神色,向着李皇后一瞥,在乾元帝耳邊輕聲道:“妾在,殿下拜不下去也是有的。”乾元帝就道:“皇后即不想見禮,就回去罷。”

李皇后聽着乾元帝不叫昭賢妃起身的話,口中苦澀難言,若是平日,說不得就摔袖走了,如今強不得,只得咬牙拜見:“妾皇后李氏見過聖上。”只這一拜,連着乾元帝懷中的玉娘也拜了進去,李皇后身爲嫡妻,自然屈辱,眼中禁不住落下淚來。

乾元帝這才懶懶地道:“起吧。皇后來見朕,有什麼事?”

李皇后直起身道:“妾請問聖上,便是妾父冤枉了承恩候,妾也敢說妾父並沒存着私心,聖上便是不問一問妾父,也該念着我父兄有功與朝廷,我父爲國渺了一目,我兄長更是捐軀沙場,保全一二。”

乾元帝聽說,哈哈了兩聲,向李皇后道:“怪道你素日拿着強項對着朕,朕只以爲你性子如此,也不予你計較,倒不知道,你們父女竟以爲有恩與朕,朕該回報你們纔是。還是你們父女覺着,朝廷官員任命,朕做不了主,不遂你們父女的心意,就是不保全功臣?”有功與有恩兩字,相差可謂天差地遠,一個便是自以爲有功也是個傲上,更遑論自以爲有恩,真好說個凌上怨望了,李皇后哪裡當得了這句,當時顧不得昭賢妃那妖妃依舊坐在乾元帝懷中,脫簪下跪:“妾不敢。”

乾元帝怒喝道:“不敢?你們敢得很!你父兄便是有尺寸之功,朕也拿你的後位相酬了!你們還要如何?是要朕立的景寧爲太子嗎?爾等真當朕不知道爾等的心思!”

李皇后聽着乾元帝這句,原本蠟黃的臉上一片雪白,眼中不住地墜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