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有悔

作者有話要說:  阿冪爸爸今天上午八點做的手術,手術很成功,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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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逢春爲人雖是勢利,可也是打七八歲起就學着大算盤,十來歲學着看賬簿,再大些就到鋪子裡頭裡去管事了,能將父祖留下的產業做大,怎麼能是個蠢貨。更又一樁,雖謝逢春納了宋姨娘,卻是從來瞧不上宋家,但凡要些臉面體統的人家都做不出將個女兒先許嫁兒子而後又倒賠妝奩送給老子做妾的事。如今宋家肯許下這樣的重利,只怕藉着承恩候府的名頭要做的生意是個見不得光的,當下就冷笑了聲,將宋姨娘玉臂拉開,沉了臉道:“你即進了我謝家,就是我謝家的人,少和你父兄來往,這樣的話日後不許再提。”

因謝逢春與嫡妻馬氏素來不和睦;衛姨娘又從來不得他的意;佩瓊雖溫柔多情,便爲着不給玉娘惹禍留在陽谷城。謝逢春身側只餘了宋姨娘一個可人些的,是以謝逢春雖瞧不上她父兄做派,便常歇在宋姨娘處,便將她的心養大了,只以爲一說必成,不想謝逢春竟是反面無情。

宋姨娘自以爲自家青春少艾嫁了謝逢春個老頭兒已是萬分委屈,如今再叫謝逢春這樣一訓教,又羞又恨又氣又惱,當時就哭倒在地。謝逢春雖在屋外聽着了,也是腳下不停,轉眼就走了開去。

又說謝顯榮在書房待了沒一會,就看着謝逢春過來了,因上前相接,扶了謝逢春坐下,再將在書房服侍的人等揮退,只不提月娘今日的一場胡鬧,卻道:“父親,您也該快些兒下決斷了,月娘真留不得了。您想,眼瞅着要除夕了,父親難道還關着月娘不成?若要將她放出來,她哪有不去尋翠樓的理?若是叫月娘看着翠樓的臉,父親也知道月娘性子,鬧出人命來也未可知。若是父親想將翠樓送出去,如今多少雙眼睛盯着咱們家呢,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可是給娘娘招禍。”

叫謝顯榮這番話一說,謝逢春也是深覺有理,只是從京城道陽谷城遠隔數百里,月娘一個女人家如何走得到,便道:“雖你說的有理,可叫誰送她的好?若是叫管家長史,你也知道你二妹妹的性子,絕不能順從的,你我都走不開。餘下雖有你弟弟,可離着明年會試也只有兩個來月,便是能趕回來,也耽誤了功課。”

(上接作者有話說)

依着謝顯榮的心思,倒是叫齊瑱走一趟的好,一來,送月娘回去是打着婆母生病,她要回去伺候的幌子,齊瑱身爲人子一塊兒走也是應該的,再則,齊瑱到底是外人,總比不得自家兄弟要緊。是以謝顯榮便道:“父親不若請了妹夫來與他好好分說分說,妹夫是個知道利害的,不能推脫。”謝逢春想了想也就答應了。

謝顯榮與謝逢春父子兩個商議定了,次日就將齊瑱請了來,將事一說,齊瑱果然是個明白的,雖覺得謝家父子十分無情,到底知道利害,一口答應,親自走到月娘房中與她分說。

月娘不意齊瑱會得過來,因不知道他來意,起先還以爲着齊瑱是看着玉娘威勢赫赫,過來賠情的,倒是沉了臉道:“我是個粗人,不認識幾個字,長的又不好看,當不起舉人老爺的賠罪,舉人老爺還是回去罷。”

在謝逢春書房,齊瑱還覺得月娘可憐,這時看着她臉色,就將憐憫之情消去了不少,只說是:“我接着父親來信,家中有事要與你我商議,你將箱籠收拾了,明兒就走。”月娘叫齊瑱這幾句說得怔了,她昨兒才同馮氏那個外存忠厚內藏奸詐的婦人吵過一回,今日就說齊家有事要她回去商議且不說有沒有這麼巧,便是真有事兒,齊伯年與顧氏從來看她不上,又怎麼肯與她商議,當時就冷笑道:“這話你哄鬼呢!不過是你怕我在這裡礙着你同那個小妖精雙宿雙飛,要將我打發回去,竟不喜拿着自家爹媽說事,也不怕爛了舌頭。”

齊瑱叫月娘說得愧恨,只冷笑道:“你愛收拾不收拾,明兒我過來接你,你若是執意不跟我去,也無妨,我寫封和離文書與你,你也不用再疑心着我要沾你們家娘娘的光。”月娘聽齊瑱不說幾句就要寫和離文書,臉上漲得紅赤逼到齊瑱面前,啐了齊瑱一臉:“放你孃的屁!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什麼心腸,什麼和離文書,不過好聽罷了!你是多嫌着我擋了你與那個小賤人的路,攆了我去,你好將那個小賤人明媒正娶回來,我只告訴你,你休想!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絕不能叫你和那小賤人如意!”一行說一行拿眼去斜齊瑱。

月娘的面目原就生得不甚出色,叫謝逢春關着在房中心中不忿便沒裝扮,這時擺出這樣一副面目來,可說是面目醜陋,齊瑱別過眼去不看她,只道:“明日我過來,你或是隨了我去或是和離,都由得你。”不待月娘再說,徑自拂袖而去。

月娘見齊瑱半句和軟話都不肯講,直氣得跌坐在椅上,雙淚交流,卻是說不出話來。到底不甘心與齊瑱和離,白便宜了齊瑱與旁人雙宿雙飛,還是收拾了箱籠,隨着齊瑱回陽谷城去了。馬氏雖知道月娘受了些委屈,奈何這是昭賢妃的意思,違拗不得,只背後哭幾聲也就罷了,還得打疊了精神往宮中赴宴,是以在宮中也笑得不甚開懷。

又說當時謝顯榮在書房裡與謝逢春說有人盯着承恩侯府,這話倒也不是唬謝逢春的。

玉娘如今在未央宮中獨佔寵愛,將李皇后、高貴妃、陳淑妃等一概壓下,這幾個也不是和軟的性子,如何能忍?因乾元帝如今將合歡殿當做自家的寢宮,若把合歡殿盯着,一旦走漏消息,便是窺測帝蹤,一個不好便是性命不保。倒是承恩候府初來乍到,根基不穩,這幾家便將眼光看在了承恩候府,日日看着謝逢春一家子的動靜。齊瑱與月娘夫婦兩個在年關將近之際離了京城,這幾家也都知道,看着他們走得蹊蹺,自是遣了人跟了下去,不想正入了玉娘轂中。

說來玉娘如今代掌宮務,無論是她見陳奉還是陳奉見她,都較從前容易許多,隨意尋個事由也就是了,就經由陳奉串聯了玉娘與趙騰,好將玉孃的幾樁事託付了趙騰去做。

只說玉娘爲着逼趙騰屈從,也算是費盡心思,無論是在未央宮外她還是采女時的頭一回重逢,再到她跌下高臺時看趙騰的那眼,還是西山大營的相見,總是踩着趙騰心上的愧悔,及到那回趙騰領着乾元帝口諭送她回合歡殿,玉娘纔算真正握住了趙騰心思,這纔有叫趙騰去滅了綠竹家滿門的事。趙騰即做了一回,那麼如今也就由不得他肯不肯了。

頭一樁,玉娘早料着月娘這一走,陳淑妃等必定不肯放過這個機緣,李皇后與高貴妃還罷了,她們手上有些什麼人,玉娘約莫還有數,倒是陳淑妃,玉娘只是摸不準,正好借這個由頭探一探底。

第二樁,當時馮氏說,高鴻是將謝顯榮引在一處暗門子再將翠樓引到他面前,高鴻能在那處做這等隱秘的事,那暗門子必定與高鴻有情有舊。以高鴻高貴妃兄妹爲人,絕不能是清清白白,一絲貪贓枉法的事蹟也沒有。高鴻能將謝顯榮引過去,也就能與旁人在那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是以要趙騰派了人盯住那處。

第三樁,趙騰身居高位這些年,又有手段,手上斷不止神武營這些人,自然還有見不得光的棋子,玉娘要借這樣的人去做一樁案子,好斷一條要緊的線索。

再說如今趙騰聽着陳奉轉述,想着昔日嬌花嫩柳一般的阿嫮如今步步算計,一時也說不上是憐是惜,滋味難言。可阿嫮走到今日這步,不是她將李皇后等除去,便是她叫那些人害了去,已沒旁的路好走,以趙騰對阿嫮的心思,又怎麼肯叫她吃了虧去,不獨要做,還要做到萬全。只可憐在玉娘眼中,趙騰如今肯這樣,都是她費心算計而來,並不肯認承趙騰當真對她有心。

而這一回隨着齊瑱,月娘回陽谷城的,只有兩系人,護國公府竟是沒派出人來,原是護國公府內正是一團亂。

卻是唐氏叫糊塗油脂蒙了心,除夕當日將李琅帶進了宮,說是與李皇后請安,實情卻是要李琅在當值的趙騰跟前露一露臉。她只以爲,趙騰這樣二十五六的青年又是未婚,一旦見着李琅這般溫柔秀麗的可人兒,心思勾動也未可知。因知道護國公李源必然反對,竟是將李源瞞得一絲不漏。

唐氏也還知道分寸,只是在去椒房殿的時候繞了些路,故意在趙騰面前經過,她自己特意停下與趙騰說了兩句話,藉此機會叫李琅在趙騰跟前露了回臉,不想趙騰目不斜視,唐氏還不算太糊塗,看着這樣知道趙騰無意,也只得罷了。

不想趙騰怕叫乾元帝知道疑心了他,倒是自己與乾元帝說了。

卻說乾元帝早看着李皇后不入眼,如今更覺着她不配做皇后,無如只尋不着由頭廢她,雖奪了她宮權尤不解氣。這時候聽着護國公夫人依舊將想頭打到自己身邊來,如何能忍,宮宴散後當時就去了椒房殿。

大殷朝規矩,除夕元日皇帝必定是歇在皇后處的,是以李皇后看着乾元帝過來,倒還有些歡喜,正要叫人將自己扶起接駕,卻聽着乾元帝道:“皇后不用起身,朕問你幾句話。”語氣倒是這些日子來前所未有的和緩。

李皇后聽着乾元帝這樣語氣,心中一時委屈一時喜歡,眼中不由自主地含了淚:“聖上有什麼吩咐?”乾元帝將李皇后看了幾眼,李皇后少年時也是個美人兒,只論容色倒是不比高貴妃差的,可如今日子過的十分不順,又年過三十,且病了這些日子,臉上就現出老態來,眼角都是細紋。乾元帝只看得李皇后一眼,就將眼轉了開去,問道:“朕聽着你有個侄女兒也要十五了。”

李皇后不意乾元帝忽然提起李琅,只是皇帝開口,她雖是皇后也不好不答,便回道:“是,阿琅是我亡兄的獨女。”

乾元帝點了點頭:“朕要沒記錯,這孩子還未許人?”李皇后聽着乾元帝說了這句,心上狂跳起來,蠟黃地臉上也現出了紅暈,掙扎道:“是。”乾元帝微微笑了笑:“朕記得你哥哥是爲國捐軀的,朕也不好使忠臣在泉下不安,故此想爲你侄女兒做個媒,你看如何?”

李皇后爲人性子雖直,卻也不蠢,看着乾元帝這般和氣的模樣,也知道事出反常,額角都有冷汗,強笑道:“妾父母替她看着哩,聖上日理萬機,不敢叫聖上爲此費神。”乾元帝站起身來道:“皇后此話差了,你的侄女兒若是在民間也得管我叫聲姑父,做姑父的替侄女兒費些心也不值什麼。還是皇后怕朕選的人不合你們母女們心思?”

乾元帝這話李皇后如何敢領,掙扎着從坐起身來,就在牀榻上跪了,以頭觸牀褥道:“妾不敢。”乾元帝冷哼了聲:“不敢便好。你只管放心,朕也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朕給你侄女兒選的人,,與你侄女兒年紀也相當,論起出身來與你侄女兒也堪配得過了,並不會委屈她。”後頭幾個字倒似從牙縫中摒出來一般。

李皇后越聽越是心驚,壯着膽子道:“不知道聖上說的是哪家的兒郎。”乾元帝道:“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