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見孟姨娘聲口如此強硬,又是知道月娘脾氣的,心下不由得信了七八分,怕真查證出來,便是有自己護着,也難逃謝逢春教訓,母女兩個一起丟臉。因此抓着孟姨娘話中一句錯漏發作道:“呸!你是個什麼東西!也不照照自己嘴臉,不過是老爺兩百兩銀子買來的玩意,有什麼臉叫二姑娘三姑娘過來替你作證!還不與我滾出去。”
孟姨娘看着馬氏露了怯更不肯罷休,當着謝逢春的面,哭得格外可憐:“太太教訓的是。婢妾糊塗,婢妾哪裡是上得了牌面的人,不該拉着二姑娘三姑娘說話。只是也求太太可憐可憐三姑娘,她到底也叫太太一聲孃的,今兒唬得可憐。三姑娘到家這些日子,總不肯和婢妾說話,怕亂了規矩太太不喜歡,今兒巴巴的叫了婢妾過去,拉着婢妾哭,說不知怎麼得罪二姑娘,向婢妾討主意。三姑娘到底是婢妾這一世唯一的孩子,看着她這樣,婢妾實在是心裡疼得慌。”
孟姨娘一番話看着沒頭沒腦,語無倫次,卻是不動聲色地在謝逢春面前將馬氏同月娘都上了回眼藥。在馬氏,她雖是嫡母,也沒有不許庶子女同親生姨娘來往的禮,傳揚出去,馬氏一個嫉妒一個不慈是跑不了的;在月娘,一個閨閣女兒能狠下手要毀了庶出妹子的臉,叫人知道了,名聲還要不要了,哪家人家敢要這樣的兒媳婦!
平日裡謝逢春因偏寵孟姨娘,對着馬氏素來不太氣壯,可真要發起脾氣來,馬氏也是不敢做聲的。這回看着謝逢春的臉色因着孟姨娘的話越來越青,馬氏心裡也不由着慌起來,正想反問孟姨娘她如何不許她們母女親近了,就聽着謝逢春道:“去把秋葵秋紫還有綠意叫了來。”
這話一出,馬氏忙道:“老爺!爲着個姨娘的話,就要查問姑娘們的貼身丫頭,姑娘們的臉可往哪兒擱。”謝逢春還未答言呢,一旁的孟姨娘又哭道:“多虧了秋紫那丫頭忠心,不是她擋着,傷的就是三姑娘了。婢妾也不敢勞動這樣有情義的好丫頭。”一句話如火上澆油一般,謝逢春恨聲道:“你雖然我是買來的,到底也是過了明面的姨娘,是這家裡半個主子,如何指使不動兩個使喚丫頭了!便是玉娘,也是你親生的,你要見她便見,我看哪個敢攔。”
孟姨娘的話還罷了,謝逢春這幾句將馬氏氣得臉上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指着孟姨娘的手指都顫抖起來:“好你個賤人!當着我的面兒就在爺們面前挑唆,可見你平日在背後是如何中傷我們母女的!”又指着謝逢春道:“我只問你,你是不是聽了這個賤人的挑唆要喊了人來給月娘沒臉!”
謝逢春一把將馬氏的手指拍了下去,冷笑道:“我只問你,這家莫不是該姓馬了?”馬氏臉上赤漲,嘴脣哆嗦着,倒退了幾步在椅上坐了,閉了眼強忍了口氣道:“罷了,你叫罷!”又張眼怒視着孟姨娘,恨聲道:“若是問不出什麼來,老爺可要答應我將這個屢屢生事的賤人發賣了!”
原來謝逢春對孟姨娘迴護得緊,馬氏幾回下手都不成事,最後一次,原想趁着謝逢春到外省做生意將孟姨娘發賣了,不想謝逢春竟是在家裡留了眼線,得了消息,半路折了回來將孟姨娘帶了出去,夫妻兩個險些破臉,馬氏自此不敢對孟姨娘下手。只是謝逢春也知道夫妻真的失和了,那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打那以後,除了孟姨娘的事,謝逢春對馬氏也多有退讓,形成今日的局面。
孟姨娘聽着馬氏咬牙切齒說出那句要賣了她的話,知道對自己怨毒已極,不由就有些彷徨,暗想自己這一回是不是逼得過了。轉念又想,左右馬氏對自己銜恨已久,也不在乎多這一回,倒也心定了,只是當着謝逢春的面兒又裝個委屈驚恐地模樣,拿着帕子拭淚,瞧在謝逢春眼裡,自然是馬氏咄咄逼人毫不講理。
謝逢春這裡一喊人,秋葵秋紫兩個來得極快,偏月娘身邊的綠意遲遲不至。秋紫臉上叫月娘抓傷的地方到了這回又紅又腫起來,又敷了些黑青色的膏藥,看着便有些嚇人。馬氏看着這樣心就沉了一沉,一旁的孟姨娘更是不失時機地嗚咽了聲,立時就叫馬氏惱羞成怒,搶在謝逢春前開了口:“你們兩個丫頭怎麼胡鬧成這樣!打打鬧鬧也就罷了,怎麼好往臉上招呼!女孩子家家頂要緊的就是一張臉面,這要破了相,日後可怎麼說親呢!你們這樣胡鬧,也不想想家裡的老子娘!”
這話竟是□□裸地在謝逢春跟前威脅了,孟姨娘拿帕子遮着臉,她不用看都知道謝逢春臉色必然是更難看了些。果然就聽着謝逢春道:“你們是我謝家的家生子,是生是死的,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說了算了。如果老實說還罷了,我瞧着你們老子孃的份上,總不能太爲難你們,但凡有半句撒謊,你們家幾輩子的臉面可都顧不得了。”
謝逢春這裡話音才落,就看着秋紫一個頭磕了下來:“老爺在上,婢子的臉不是同哪個打鬧傷的。是二姑娘。二姑娘今日過來尋三姑娘,進門就罵賤人,三姑娘問二姑娘哪個丫頭得罪了二姑娘,只要二姑娘說了來,三姑娘就把人交了二姑娘處置。不想二姑娘聽了這話,就衝了過來要打三姑娘,婢子是老爺指給三姑娘的丫頭,自然要護着三姑娘,所以擋在了三姑娘身前,二姑娘一掌才落在了婢子臉上,並不是二姑娘故意要傷婢子。”
馬氏萬沒想着素日罕行訥言的秋紫一番話侃侃說來,頭頭是道,條理分明,什麼不是故意要傷個丫頭,那就是故意要傷三姑娘了。她愛女心切,哪裡還能忍耐得住,立時跳了起來,指着秋紫尖聲罵道:“賤婢!滿嘴都是混話!你拿着孟氏那個賤人什麼好處,竟來誣賴我的月娘!月娘平日便是任性些,也不會好端端跑去辱罵自己的妹子!更不會動手打她!像你這樣誣賴主子的奴婢斷不能留!就該拖出去打死!連她的老子娘也該一起發賣了!”
馬氏這樣狂風驟雨般的一番叱罵秋紫竟是沒聽着一般,只是向謝逢春磕頭道:“老爺若是不信,只管問秋葵,並三姑娘房裡所有的丫鬟婆子,再不然,二姑娘跟前的綠意畫扇兩個也好作證。但凡婢子有半句不實,婢子死後入拔舌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謝逢春到了這時,哪裡還用問其他人,心上已信了個十足十,偏這時,月娘竟自己過來了。
原來謝逢春遣了書房外當值的小廝去叫綠意,去的小廝知道二姑娘是太太心尖子,自然奉承,就把緣由都說了。月娘起先叫秋紫臉上的傷唬着了,回到自己房中慢慢醒過神來,若是真傷了玉娘,她倒也不能十分氣壯,偏抓傷的是個丫頭,自然算不得什麼大事,也就丟過了。忽然聽見孟姨娘竟然將事鬧到了謝逢春跟前,她哪裡是肯受委屈不辯解的人,拍着案將孟姨娘罵了通,起先拘着綠意不許她往前頭去,還是她的奶媽子袁媽媽勸了幾句,無非是綠意要不去,話都叫別人說了去,豈非百口莫辯了。月娘細思也覺有理,竟是親自帶着綠意過來了。
謝逢春看着月娘親身帶着個丫頭過來對質,原本五六分的怒氣竟頂成了七八分,臉色更難看了些。
月娘進得書房,先朝着一旁的孟姨娘狠狠一瞪眼睛,這纔過來同謝逢春見禮:“爹爹不用再問了,秋紫的臉是我抓傷了的。秋紫是我們家家生子,她的命都是我們家的,不過傷了臉,值得什麼,爹爹何必聽人挑唆生這樣大的氣。”馬氏聽她說得不象,趕緊過來拉住:“你爹爹問幾個丫頭話,你跑來做什麼!成何體統!”
謝逢春氣得笑出來,向馬氏道:“你教得好女兒!”馬氏臉上漲紅了,因向月娘叱道:“你也太胡鬧了,好端端的去你妹妹房裡做什麼?便是你妹妹有些差錯,你念在她還小呢,不能好好與她說的?非要動手動腳。好在沒傷了你妹妹,不然我看你怎麼好!”
不想月娘聽了這話,反而得了理,硬着脖子道:“娘不說這個還罷了,說起這些,我倒是要問問,我是孃的女兒還是她是!娘替她做衣裳打首飾,滿府裡都知道,只是瞞着我一個人!這是做什麼!難不成還怕我爲了幾件衣裳吃了她!”她越說越是委屈,雙眼之中落下淚來。
馬氏聽說也覺得刺心,怨來怪去的還不都是孟氏母女多事,要不是她們要一塊兒去吳家,哪裡會有後來這些事。可事到如今,也沒法論這個理去,眼中含了淚正要勸說一二,不想一旁的孟姨娘忽然道:“婢妾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月娘不是本性壞,只是給寵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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