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玉孃的賞,我是從固倫和孝公主的嫁妝裡摘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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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候府原是延平二十七年壞了事的鎮軍大將軍府。鎮軍大將軍嚴勖兩榜進士出身,先點庶吉士,三年任滿,散館之後先授翰林修撰,後任諫議大夫,不久升兵部左侍郎,而後任左軍都督,彼時嚴勖年不過三十五,已是身着紫袍,腰繫玉帶佩金魚,位列三品。延平二十三年,外放兩湖大都督,總領軍政要務,曾平苗民之亂。延平二十五年召還京都,免大都督,授鎮軍大將軍職,並賞太子少保銜。延平二十七年初,湖南有鄉民張三昂泣血上告,告嚴勖殺民冒功,殺死凡人四千六百十九口並貪墨暴斂等行。永興帝大怒,着當時吏部尚書林涵,刑部尚書王鼎往湖南覈查,延平二十七年十一月,兩部尚書聯名具奏,張三昂所告覈實,請求立正典刑。
延平帝以嚴勖有功,不忍其身首異處爲由,賜嚴勖獄中自盡,族中任官者俱革職,嫡親子孫發遣邊地充軍,女子沒入教坊許人贖買,家產抄沒入官。
這座前鎮軍大將軍府現承恩候府就在朱雀大街邊兒上,地界兒倒是極好,雖空置了將近二十年,略整理一番,又是一番錦繡輝煌的氣象。
馮氏沒去驛站接謝逢春與馬氏,領了謝驥,姐兒叫乳母抱着,率了丫頭婆子們在侯府側門處等着,見着謝逢春與馬氏下車,忙過來見禮,難得馬氏見着侯府氣象,心上喜歡,尤其見着孫子孫女格外喜歡,看着兩個穿得圓滾滾的孩子掙扎着往地上跪,喜歡得心都軟,一把摟在懷中,心肝肉啊的叫了通,這才進府邸。
一時,謝逢春與兒子女婿領了謝驥同到前頭富厚堂說話,馬氏,馮氏、月娘,四人三頂小轎從側門進後園。
侯府裡頭氣象更加恢弘,真真好說是金門玉戶,過得侯府正廳,由明巷進園,見庭院層層,不可盡數;竹籬花障,委委屈屈;雖是隆冬,有一處梅林,梅花開得極好,幽香撲鼻。更有一道活水,這樣的天氣猶未結凍,緩緩流動,兩堤遍植柳樹間雜着桃杏樹,到得陽春之際,想必是一副可入圖畫的煙柳勝景。 再前行是馬氏的正房,朱欄綠窗,垂着猩猩紅繡芙蓉桂花的門簾,顏色雖熱鬧了些,倒是討馬氏喜歡。
(上接作者有話說)
片刻到了一所庭院前,明三暗五,粉牆青瓦,福字窗格,便是馬氏正房了。一時轎子停穩,馮氏先過來將馬氏扶下轎子。
因知道馬氏今日到,房裡早燒了地龍,又擺有火盆,馬氏一進房就覺得暖意融融,又將屋子看了回。因是新佈置,屋子不免空了些。好在馮氏知道馬氏脾氣,一應擺設都朝熱鬧里布置,是以看着也不冷清,馬氏臉上有了些笑,在鋪着錦褥的羅漢榻上坐了,就問馮氏:“你妹妹府屋子你收拾好了嗎?”
馮氏將月娘瞥了眼,見月娘側身坐在馬氏身邊,微擡着下頜,背挺得筆直,臉上露些矜持,就微笑道:“收拾好了,在後頭的留芳院,風景是極好的,待會兒媳婦親自引妹妹去。”馬氏聽着月娘的屋子風景極好,先是喜歡,轉而想着,即在園子深處,倒是不大好叫女婿齊瑱同住了,不然傳出去不太好聽,一時躊躇起來。
不待馬氏說話,門簾子一動,馮氏的丫頭進來,先給馬氏與月娘見禮,又過來與馮氏道:“太太,牙婆來了。在花廳候着呢。”
馮氏聽說,就轉向馬氏:“母親,媳婦想着如今咱們家地方大了,家裡帶來的人怕不夠使,所以叫牙婆領了些小丫頭來,母親過去掌掌眼可好?”馬氏聽說也就點了頭,端出個老太太的氣派道:“你年輕不經事兒,挑丫頭,頂要緊是個眉眼乾淨,這等眼滑的頭一個不能要,輕則不肯老實幹活,挑輕怕重的,重則勾搭爺們兒,咱們過去看看吧。”
衆人一時出了門,由馮氏領着向西一轉,經過一道月亮門,過了石橋,又見一座倒座庭院,院子裡站了個三十來歲的婦人,身上穿着醬色長襖,梳着溜光的低髻,插着銀釵,眉目和順,身後齊刷刷站着二十個十來歲模樣的小丫頭。
婦人見着馮氏扶着個四十出頭的婦人,生得一張方臉,論起眉目來也端正,只嘴脣兒抿得緊,她是慣走高門大戶的,一見馬氏這個模樣,就知道是個不好相於的,忙過來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候夫人了,果然是一身的氣派。奴鍾氏給夫人請安。”一面說着就福了福身。
馬氏聽着這牙婆一口就叫出自己身份,眼角就露了些笑意,口中卻道:“你這等口乖的人,我也見多了,若是帶來的人好也就罷了,若是不好,少不得打回去。”鍾氏笑容滿面,又道:“您放心,若是不好的也不敢往您眼前帶,不然不是污您的眼麼?”隨着馬氏進房時又見扶着馬氏的月娘,看她眉目與馬氏有幾分相像,便知道這位必是侯府千金了,可又是婦人裝扮,轉念一想也明白了,自家爹爹做得侯爺,可不要回孃家來沾回光,她倒是個十分乖覺的,又笑道:“這位定是貴府上的千金了,這身氣派可不和夫人一樣麼?”這話說得月娘也有了些笑容。
馮氏輕輕咳了聲,向鍾氏道:“將人帶進來罷。”鍾氏答應了轉身出去,片刻就將小丫頭們四個一批四個一批領過來與馬氏瞧。
馬氏將女孩子們看過,雖然又高又矮,有胖又瘦,倒都是些面目端正的,又隨意問了幾句,也是口齒清晰,倒是有些喜歡,又問月娘:“你喜歡哪個?”月娘依在馬氏身邊,隨手點了兩個,馬氏也選了四個,這才同馮氏道:“你也挑兩個罷。”馮氏就笑說:“媳婦人很夠使了,等着日後不夠使再說罷。”就叫丫頭帶着鍾氏到外頭與侯府長史立文書結算身價。
月娘看着事畢,正要叫馮氏帶着她去留芳院,就聽着外頭腳步響,片刻之後就有個七八歲的小廝腳步匆匆地進來,進得門來雙膝跪倒:“夫人,大太太,賢妃娘娘賞了東西下來,內侍已到了厚德堂,侯爺請您們快過去呢。”
馮氏聽說忙道:“知道了。”又同馬氏道:“母親,我們快過去罷。內侍面前,不好輕忽的。”馬氏聽着內侍兩個字,倒也來心生警惕,忙道:“是。是。”按着馮氏的手隨着小廝就出了門,月娘看着馬氏馮氏兩個着忙,心上不忿,原想呆在屋子裡等着馬氏回來,到底想知道玉娘送的什麼,也就跟了上來。
到得厚德堂,見着一個四十來歲的內侍持着拂塵站在堂上,謝逢春等人皆垂手肅立。馮氏忙扶着馬氏過去。
原是馮氏接着謝逢春與馬氏來京的信兒就請見了玉娘,將謝逢春何時到京,來了多少人都告訴了玉娘知道,是以謝逢春等人到家不久,玉孃的賞賜跟着到了。
一時看着人到齊,金盛一甩拂塵,從袖中抽出一折子來,在手上展開,念道:“昭賢妃賞承恩候:醬色貂皮袍一件、青緞灰狐皮袍一件、銀執壺一對,每件重二十一兩、銀痰盒二件,每件重兩八錢、紫檀座、青玉瓶一件、畫嫦娥奔月五扇雲母屏風一座。”待得唸完,又笑盈盈地道,“娘娘說了,這屏風請侯爺細細賞玩。”他念一樣就有個小太監將東西捧進來與謝逢春瞧,唸到屏風時,謝顯榮格外多瞧了幾眼。
待得唸完,謝逢春叩首謝賞,金盛又問:“候夫人何在?”馮氏忙將馬氏輕輕一推,馬氏只得膝行挪向前:“在。”金盛又唸了一串兒賞賜:“金荷連螃蟹簪一對,金手鐲四對,羊脂玉手鐲一對、妝緞四匹、大卷八絲緞四匹、大卷宮蚰四匹、大卷紗二匹。”一樣是念一樣,小太監捧進來一樣,馬氏跪在地上聽着倒也喜歡,念畢一樣謝賞。
金盛繼問:“齊謝氏何在?”月娘聽着喚自己,忙道:“在。”金盛念道:“金芙蓉花簪二枝,嵌南珠二顆、金鑲珊瑚頂圈一圍、象牙梳一柄。”唸完就將摺子遞到一旁的謝顯榮手上,這才一甩拂塵,過來行禮,又堆了一臉的笑道:“咱家合歡殿內侍總管金盛見過侯爺候夫人。”謝逢春聽着金盛身份哪裡敢受他的禮,忙出雙手去扶,又笑道:“內侍萬勿多禮,娘娘可好?小殿下可好?”金盛就笑說:“回侯爺的話,娘娘產育小殿下時頗吃了些苦頭,聖上都急了,好在佛祖保佑,母女們平安。”馬氏就在一旁唸了聲:“阿彌陀佛。”金盛將馬氏看了,也笑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月娘聽內侍已同謝逢春馬氏寒暄起來,不由上前兩步道:“你這就念完了?金盛是何等樣人,只聽月娘說話就猜着了一兩分,這位怕是在問“你這就念完了?就這麼多?”這真是見過眼皮子淺的可沒見過這樣淺的,想賢妃在家時對着這位怕也沒少頭痛,當下微微笑道:“唸完了。”月娘臉上漲紅了,待要再說,卻叫謝顯榮一眼掃過來,不敢再說,只低頭扯了帕子不出聲。
叫月娘這一擾,金盛也呆不下去,就要告辭,謝逢春與謝顯榮,謝懷德,齊瑱等送到福厚堂前,金盛笑道:“侯爺留步,咱家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謝逢春忙笑道:“內侍請說。”
金盛微微點頭,將眼角朝着月娘一瞥:“這樣的話傳在外頭,可是要叫人笑話的。若是爲着娘娘好,還勞煩侯爺多少訓誡幾句。”金盛這話一說,謝逢春雖的老面皮臉上也有些紅,彎下腰連連稱歉,又從袖中取出個紅封來要遞在金盛手上,金盛哪裡肯收,正推搡間,就聽着福厚堂中傳來月娘的聲音道:“我知道你總瞧我不入眼,不必藉着這事兒笑我!你也知道說是自家姐妹,自家姐妹就送這麼點兒,還要我跪下磕頭!”金盛聽着冷笑幾聲道是:“好一個自家姐妹,受教了。”將謝逢春的手一推,轉身就走。
謝逢春再站不住腳,腳下飛快地回去,到了福厚堂中,看着月娘眼眉微微立起,正瞪着齊瑱。原是齊瑱看着月娘這副模樣,一時忍耐不住,過來道:“娘娘與你雖是自家姐妹,如今也是君臣有別,你這樣成何體統!”哪曉得月娘一來惱着在驛站時齊瑱沒來與她說話;二來自覺自家如今身份高貴,是以不肯受齊瑱的教訓,出口頂撞。
齊瑱瞧着月娘這模樣,怒道:“簡直不知所謂。”月娘哪裡知道她的話叫金盛全聽了去,還冷笑道:“我知道你們一個個看着她如今做了娘娘都奉承她,瞧我不入眼罷了。”話音未落,臉上已着了一掌,卻是謝逢春過來了。
謝逢春把月娘指着道:“你這個畜生,你若是嫌娘娘賞的少,明兒進宮謝賞你就不必去了,省得你拖了一家子陪你一塊兒死!”
謝逢春盛怒之下出手,打得月娘半邊臉瞬間腫了起來,耳中隆隆做響,倒是嚇得哭不出來了,便是馬氏在一旁也叫謝逢春這一怒唬着了,看着月娘模樣到底心痛,不禁埋怨道:“月娘是把話說茬了,好在是自家家中,也沒甚大礙的,你如何就打起人來了,還打得這樣重。”說了又要去拉月娘,反叫月娘一把推在一旁。馬氏全無防備,哪裡站得住,腳下踉蹌,險些摔倒,還是馮氏見機得快,忙將馬氏扶着,又看月娘已奔出福厚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