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李牧將軍凱旋!”
黃歇聽聞李牧攻破成皋秦軍營寨,就連蒙武都被殺死的消息以後,當即大喜過望。
他親自領兵前來迎接李牧,準備爲其接風洗塵。
“此番若非有韓相相助,想要擊破秦軍營寨也並非易事,李牧還是平白撿了一個功勞,縱然換做是春申君麾下任意將領,都能輕易攻破秦軍營寨!”
面對楚相春申君,李牧並不敢有絲毫怠慢,急忙跳下戰馬,十分謙遜的說道。
春申君聞言當即大喜,上前挽住李牧手臂,說道:“李牧將軍奔襲辛苦,本相已經令人擺下宴席,還請李牧將軍與諸將能夠賞臉!”
李牧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能夠成爲戰國四大名將之一,生平更是無一敗績,除了擅長領兵作戰以外,治軍亦是極嚴,大戰期間根本不可能像楚國將領那般,設下酒宴聆聽歌舞。
奈何李牧作爲趙將,根本管不了楚相黃歇,也不能直言拒絕,否則可能會引起兩國間隙。
好在李牧情商也不算低,當即笑道:“楚相能爲末將設宴接風洗塵,末將可謂三生有幸,又怎敢不去赴宴。”
“然士卒長途奔襲而來,大多已然疲憊不堪,若捨棄士卒而讓諸將前去赴宴,士卒豈不心寒?”
“故還望相國見諒,待吾安頓好麾下士卒以後,定會擺下宴席爲相國賠罪!”
黃歇聞言,臉上笑容有些僵硬,繼而轉頭對着楚國諸將嘆道:“李牧將軍治軍嚴謹,愛兵如子,吾等與之相比,卻是太過於貪圖享受了。”
“此戰關乎楚國興衰,且傳本相軍令:戰時將官必須要與士卒同甘共苦,不得另起爐竈,更不能飲酒擺宴,如有觸犯軍令者,立斬不饒!”
衆楚將聞言,盡皆臉色肅然,哪怕心中有些不快,卻也不敢表露出來。
黃歇環顧諸將,好似看出了衆人心中的不快,當即拔劍在手,厲聲喝道:“此番本相必要以身作則,若是本相違背這條軍令,諸將可斬本相首級,以正軍紀!”
衆楚將見狀,當即心中凜然,盡皆單膝跪地,厲聲喝道:“敢不從命!”
黃歇見狀,眼睛瞥了瞥旁邊的項燕,臉上這才浮現出了笑容。
李牧目光閃動,暗自想道:“早聞楚國貴族奢靡無度,行軍過程中亦時常大擺宴席,載歌載舞,看來春申君已經察覺到此等弊端,這才故意藉此機會立下軍令啊。“
李牧的猜測並沒有錯。
雖說春申君黃歇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可是能夠與其他三人並列成爲戰國四大公子,自然也並非浪得虛名之輩。
前番山陽雖然由於秦軍着急突圍,楚軍並未傷亡太多,卻也給黃歇敲響了警鐘。
楚國貴族雖然奢靡無度,卻也並非全是廢材,更非不堪一擊之輩。
相反,楚人注重風骨。
楚將領兵作戰大敗,鮮有活着回到楚國者,並非因爲這些楚將被殺,乃是因爲楚將戰敗有自殺以謝罪的傳統。
黃歇作爲楚軍統帥,若此戰楚國大敗,哪怕黃歇身份尊貴,也難道自戕命運。
縱然是爲了自己小命着想,黃歇也必須謹慎,這才與項燕設下這條計策。
不得不說,但凡能夠在歷史上留名之人,沒有誰是泛泛之輩,黃歇長期身居高位,馭人之道已經練得爐火純青。
楚軍主帥營寨。
黃歇、李牧以及諸將靜靜等待着,只待魏軍統帥廉頗前來,就要商議進攻平皋事宜。
“踏踏踏!”
沉穩的腳步聲傳來,衆人幾乎同時站了起來,黃歇更是親自出門相迎。
“廉頗將軍,你可總算是來了!”
黃歇大笑着走向廉頗,展現出了自己的豪爽與熱情。
有了張平早就安排好的細作爲內應,廉頗自然非常輕鬆就攻下了滎陽,將城內數萬秦軍盡皆斬首,隨後就將滎陽交還給韓人,自己卻是帶領魏軍前來與楚、趙兩國軍隊會盟。
“見過春申君!”
面對楚相春申君,已經飽嘗了人情冷暖的廉頗,倒也不敢有所怠慢,急忙上前行禮。
黃歇也沒擺什麼架子,雙方相處倒也十分融洽。
“見過上將軍!”
就在兩人見禮完畢,廉頗轉頭看向李牧等趙將之際,忽然看到以李牧爲首的趙國諸將,全都雙手抱拳,對着廉頗鄭重行禮。
這種禮儀,廉頗實在太熟悉了。
他曾經在趙國擔任上將軍之時,所有趙國將領見到廉頗,都會如此行禮。
看着無比熟悉的軍禮,聽着他們口中對自己的稱呼,廉頗忽然感覺眼眶有些發熱。
“吾已離開趙國許久,再也不是趙國上將軍了。”
廉頗強忍住沒有讓眼淚掉下來,上前扶住李牧雙臂,有些自嘲的說道。
李牧卻是擡起了腦袋,沉聲道:“老將軍爲趙國立下的潑天功勞,我等盡皆銘記於心,於吾等心中,老將軍永遠是我趙國之上將軍!”
“上將軍!”
李牧身後那些趙將,亦是齊聲吶喊,飽含深情,聲若洪鐘。
“好,好,好!”
此情此景,讓在魏國飽受冷落的廉頗再也沒能控制住情緒,眼淚刷刷流了下來。
不過很快,他就擦乾了眼淚,臉上變得鬥志昂揚,喝道:“如今三國聯軍已然匯合,又有韓國供給部分糧草,此番定要與秦國分出高下!”
“老夫此來,就是爲了破平皋之事!”
黃歇笑道:“縱觀三國聯軍之中,唯有廉頗將軍資歷最老,戰績最爲輝煌,不知將軍能否告知,當如何攻下平皋!”
廉頗沒有回答,卻是反問道:“早在秦軍進駐平皋、滎陽之前,韓相張平已經在城中佈下衆多暗子,以備日後與吾等裡應外合攻破城池。”
“吾之所以能夠輕易攻破滎陽,正是因爲有內應之故,卻是不知爲何,平皋直到今日尚且沒有城破?“
廉頗此問,倒也並非興師問罪,而是想要了解平皋軍情。
廉頗相信,若是平皋城內細作沒有出現什麼問題,哪怕城中有蒙驁這等名將統帥五萬秦軍駐守,楚、趙聯軍也早就將城池攻克了。
黃歇、李牧對視一眼,最終還是李牧答道:“蒙驁識破韓相計謀,幾乎將城中百姓屠戮殆盡,細作亦難以倖免,我等自然沒有內應能夠攻克平皋。”
廉頗聞言眉頭微皺,道:“蒙驁將平皋城內有百姓盡數屠戮,未免有些太過?”
繼而,他再次疑惑道:“蒙驁既然已經得知韓國背秦,城中又缺乏糧草,爲何不及早突圍?”
“彼難道不知,待三國聯軍會盟之際,完全能夠仗着兵力優勢將平皋圍得水泄不通,我等縱然不發起進攻,待城中糧盡之日,秦軍恐怕亦會不戰自潰。”
“若換做是我處於蒙驁境地,恐怕早就趁着三國聯軍沒有全部聚集平皋以前,就率兵突圍了。”
廉頗的疑惑,也是許多將領心中的疑惑。
蒙驁之統兵才能毋庸置疑,完全能夠想到在缺乏糧草的情況下死守平皋,必然是自尋死路。
可是現在,蒙驁卻並沒有及時撤退,反而待在城中擺出死守架勢,這種行爲多少讓廉頗不解。
廉頗的話,讓營帳內陷入了短暫的平靜之中,三國將領幾乎都是面面相覷。
“如果說,城中食物能夠供給秦軍拖延至樊於期抵達,蒙驁此舉是否就能解釋通透?”
就在所有人都皺眉苦思,猜不透蒙驁想法之時,營帳內忽然傳出了李牧的聲音。
“絕不可能!”
李牧話音剛落,春申君當即出言反駁:“平皋缺糧之事衆人皆知,縱然蒙驁將城中百姓家中餘糧全部搶奪,也難以支撐到秦國援軍抵達。”
其餘諸將聞言,亦是紛紛出聲符合,顯然不認爲城中糧草,能夠支撐到秦國援軍抵達。
唯有廉頗沒有說話,待營帳內逐漸趨於平靜之際,這纔出聲問道:“李牧將軍可是有什麼發現?”
李牧環顧衆人,沉聲道:“昔者困十萬匈奴人於諸聞澤,吾並未奢望匈奴糧盡以後就能將其全殲,諸位可知爲何?“
衆人臉上皆露出疑惑之色。
李牧繼續說道:“諸聞澤畔牛羊雖然被匈奴人吃完,卻有其它東西可供食用?“
“什麼東西?”
“人肉!”
平皋城內。
有了蒙驁這位名將嚴密的防守,再加上五萬虎狼秦卒,哪怕聯軍兵力佔據絕對優勢,過了半月時間,仍舊未能將此城攻克。
“開飯了!”
“開飯了!”
“開飯了!”
城牆上,伙頭兵帶着香噴噴的肉粥,朝着城牆上的秦卒分發着。
本來還十分疲倦的秦卒,接過那香噴噴的肉粥以後,頓時感覺整日高強度的防守戰也值了。
“咕嚕咕嚕!”
一位秦卒將碗內肉粥喝完,頓時感覺神清氣爽。
他將碗裡面剩餘殘渣都舔舐乾淨,這纔有些意猶未盡的對身旁袍澤說道:“不是說城中缺糧嗎,爲何這麼久了還有東西吃,而且這裡面肉還不少呢。”
“只是這究竟是什麼肉,爲何以前從未吃過?”
身旁那位秦卒聞言,卻是嗤笑道:“瞧你那窮酸樣,以前在家中吃得起肉麼,這世上你沒吃過的肉多着了!”
最開始說話那名秦卒聞言,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不過很快就振奮道:“此番隨蒙將軍守城,吾亦斬獲頗豐,說不得戰爭結束以後,還能成爲上造!”
“上造,做夢吧,先不說你斬首尚且不夠,就算真的能夠升上造,也未必有命享受。”
那名秦卒聞言,當即沉默不語。
是啊,面對幾十萬聯軍的圍困,誰敢保證能夠活着回去?
要知道,短短半月時間,城中守軍已經傷亡萬餘,這還是在佔據城牆優勢地形的情況下。
如若不然,五萬秦軍恐怕早就傷亡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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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有令,不得交頭接耳,汝等是想領受軍法嗎?”
就在此時,什長卻是走了過來,看着正在小聲交談的兩人,臉色十分嚴厲。
兩人見狀,急忙低下了腦袋。
城外。
廉頗等人看着始終屹立不倒的平皋,臉色都變得十分凝重。
“已經過去了半月,城中仍舊沒有斷糧,看來是被李牧將軍猜對了,沒想到蒙驁那廝如此喪盡天良!”
廉頗看着緩緩撤下來的聯軍士卒,語氣有些沉重的說道。
其餘衆將聞言,全都默然不語,唯有幾個韓國將領,雙目赤紅,緊緊握住了雙拳。
過了半晌,黃歇打破了這種沉重的氣氛:“蒙驁幾乎將城中所有房屋都拆掉,當做是守城物資,能夠想過破城的方法都試過了,全部被蒙驁識破。”
“現在看來,如果城中沒有斷糧,想要在秦國援軍抵達以前攻克平皋,恐非易事!“
“除非,掘黃河堤壩水淹滎陽!”
“此事萬萬不可!”
黃歇話音剛落,幾個韓國將領盡皆變色,急忙出口反駁。
掘黃河堤壩水淹滎陽,的確能夠讓蒙驁及其麾下秦軍葬送魚腹,然而這裡可是韓國領地,只要掘開了黃河堤壩,下游百餘里地都會被洪水吞沒。
那個時候,韓國可就真的要哀鴻遍野了。
黃歇卻是反問道:“不掘黃河堤壩,如何攻破滎陽?”
“報!”
就在此時,忽有信使縱馬朝着李牧奔來,緊張的氣氛這才被緩解了些許。
“李牧將軍,平岐君親筆書信!”
衆人聽說是趙嘉的親筆書信,全都神色肅然,臉上也都帶着些許期盼之色。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
趙嘉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闖下了諾大名聲,諸侯都要對其敬重三分。
此番能夠促成四國合縱攻秦,也多虧了趙嘉從中斡旋。
“快打開,看看公子嘉是否有破城之策!”
李牧打開書信,看完裡面內容以後,臉上逐漸露出了笑容,繼而將其傳給廉頗,廉頗看完後亦是哈哈大笑,又傳給了黃歇。
“有時候,殺人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啊!”
“公子嘉真乃當世鬼才也!”
看完內容以後,黃歇也忍不住出聲讚歎,繼而將書信撕成了碎片,沒有再給第四人觀看。
其餘諸將雖然也都好奇書信裡面究竟寫了什麼,卻也知道事情需要保密,倒也沒有人出言詢問。
李牧說道:“若上將軍與春申君相信公子,我這就率領十萬趙軍前去與公子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