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恐有不妥。”
烏盧上前，沉聲說道。
其餘看穿趙人意圖的各部落首領，亦是紛紛上前，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憤怒。
他們本以爲，投降趙人以後還可以享受富貴。
可如今，趙國居然想要將匈奴人分散，而後慢慢同化成爲趙人。
他們所獲得的權勢，本就與部落族人息息相關，沒有了族人作爲後盾，這些人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故，這些部落首領反應纔會如此激烈。
頭曼對於各部首領的表現，似乎早有預料，臉上卻沒有絲毫露出慌張神色。
直到所有首領都發表完意見，頭曼纔開始對着衆首領輕聲道：“諸位請借一步說話。”
匈奴首領們面露疑惑之色，不過還是摒退衆人，與頭曼來到了僻靜的地方。
頭曼環顧匈奴各部首領，看着昔日自己需要擡頭仰望的高高存在，如今居然各個面露緊張之色，對於自己要講的東西翹首以盼、患得患失。
頭曼忽然覺得，自己擊殺單于主動前往趙國營地，是多麼正確的選擇。
對於頭曼而言，匈奴各部落的利益，他並不十分在意。
甚至於，就連攣鞮是否會變得強盛，相比起自己的未來，頭曼也並不那麼在意。
只要可以登臨高位，俯視這些曾經高高在上的各部落首領，哪怕改弦更張成爲真正的趙人，哪怕作爲公子嘉走狗，頭曼都願意。
草原上的狼，都是臣服於強者，前去捕食弱者。
隱忍、野心、貪婪、欺軟怕硬。
頭曼性子中，就隱藏着這些狼性。
“諸位首領，之所以與爾等單獨講話，乃是因爲許多事情，最好不要讓普通部落勇士得知。”
“公子嘉對待我等匈奴人，處理方式亦有區別。”
“特別是身爲各部落首領的諸位，公子嘉更是倚重萬分，日後還要多多仰仗着諸位，才能安置好各部族人。”
烏盧性子比較急，問道：“那位公子嘉，對於我等究竟有何優待？”
頭曼侃侃而談。
“只要諸位相助公子嘉，將各自部落遷往趙地，部落內原本屬於諸位的財物，公子嘉分文不取，爾等哪怕日後生活在趙國，亦可做個衣食無憂的富家翁。”
相比起前面那些苛刻的要求，這個條件無疑算是優厚了許多。
只不過，這些部落首領作爲曾經部落的統治者，對於趙嘉的這種處理方式，仍舊有些不太滿意。
他們所需要的不僅僅是財物，而是社會地位。
若僅僅擁有財物，而沒有相應的社會地位，又有什麼用？
好似看穿了衆人心思，頭曼繼續說道：“當然，那只是公子嘉提出來的第一種方案。”
烏盧再問：“第二種方案是什麼？”
頭曼笑道：“第二種方案，需要諸位將部落八成財物交給趙國。”
聽到這裡，衆皆譁然。
頭曼卻是擺了擺手，示意衆人莫要喧譁，繼續說道：“這些財物，趙國也並不白拿，而是會根據財物多寡，以及各部落遷入趙地的人數多少，冊封不同爵位給諸位首領。”
“就比如烏盧首領，由於所轄部落乃大型部落，部落中更是擁有許多財物，完全可以獲得左庶長爵位。”
“左庶長，不是秦國爵位麼？”
烏盧聞言，臉上卻露出了迷惑之色。
頭曼笑道：“公子嘉欲效仿秦國，使用二十等爵位制度，左庶長乃第十等爵位，其身份地位堪比趙國勳貴。”
“不僅僅有左庶長爵位，首領還會被分配良田百畝，精壯僕人十人。”
烏盧聽到這裡，臉色好看了些。
雖說這些封賞，比不上單獨掌控一個大型部落，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相比起那些普通匈奴人，烏盧的這些賞賜，算得上是非常豐厚了。
“最爲重要的是，公子嘉給予各部落首領，以及汝等子孫特別優待，每一級爵位可獲得徵募兩百奴隸資格。”
“烏盧首領的左庶長乃第十級爵位，可以徵募兩千奴隸。”
“這兩千奴隸，烏盧首領可以令他們開墾荒田，亦可令他們參軍相助公子四處征戰，所得戰功可以繼續提升烏盧首領爵位。”
烏盧聽到這裡，兩眼變得明亮起來。
他本來已經有些死心，想要做個擁有空閒爵位之人，在趙國安享晚年。
卻沒想到，居然還有此等好事。
擁有兩千奴隸的資格，也就是說可以徵召兩千部下，如此多下屬比得上中小型部落所有戰士了。
如此算來，雖說烏盧比不上以前的輝煌，卻也可以在趙國境內，擁有中小型部落首領的待遇。
不過很快，烏盧就問道：“不知奴隸從何而來，豢養奴隸之錢財又從何而來？”
頭曼笑道：“奴隸，不可以是趙人，亦不可以是投降的匈奴部落之人，只能是那些不願投降，且抵抗趙國的匈奴部落，或者是林胡、月氏，甚至是其餘各國之人。”
“至於錢糧，烏盧首領閒時可以讓這些人服徭役，戰時可以讓這些奴隸服兵役。”
“服徭役，官府不僅會管飯，還會給這些奴隸發放工錢；服兵役亦會管飯，更會計算這些奴隸戰功。”
“奴隸所得工錢以及戰功，首領可以將半數據爲己有，若奴隸攢到足夠贖身的錢財，或者是累積到足夠戰功，即可脫離奴隸身份，成爲趙人。”
“那個時候，首領或者花重金僱傭這些人，繼續留在麾下效力，或者恢復這些人自由身，繼續從其餘途徑掠奪奴隸。”
“當然，若首領錢糧足夠，完全可以單獨養活兩千奴隸，或者帶領這些奴隸掠奪錢財、人口，錢財首領可全部留下，人口卻需移交給給官府，換取戰功以及獎勵。”
“只不過，首領所擁有的奴隸不得單獨出征，只能跟隨大軍作戰，由官府分配任務，否則以叛逆論處。”
頭曼講的很多很細，也給所有部落首領眼前，描繪出了一幅全新的未來。
那就是，通過戰爭獲得奴隸，再利用這些奴隸幫助自己賺錢，或者獲取戰功。
至於豢養這些奴隸所需要的錢財，各部落首領卻不用擔心。
他們完全可以將奴隸交給官府，由官府管飯。
當然，頭曼講得並沒有那麼詳細，趙嘉也不可能將所有細節，都通過頭曼之口告知各部落首領。
如今秦國經過商鞅變法，以及數代明君的治理，制度上完全碾壓關東六國。
趙嘉若是想要學習秦國，就算花費很長時間變法，也很難超越現在的秦國。
更何況，秦國的制度也根本不適合趙國。
趙嘉若要生搬硬套，不僅乃東施效顰，畫虎不成反類犬，甚至有可能會引起趙國內亂，繼而加速趙國的滅亡。
趙嘉如今採用的策略，乃是借鑑了後世資本主義的對外擴張。
擴張的慾望是什麼？
無窮無盡的資本以及財富，還有那些觸手可及的功勳爵位。
趙嘉雖然有很多遠超這個世界的知識，可其所擁有的申岐之地，卻是人口稀少，物資匱乏，就連食物也並不充裕。
若是按部就班，趙嘉想要讓申岐之地快速崛起，將會是漫長而又困難的事情。
哪怕往申岐之地遷徙百萬人口，趙嘉想要養活這些人，繼而將這些人口消化，也是無比困難的事情。
思前想後。
趙嘉終於想到了最快發展申岐之地的辦法，那就是血淋淋的剝削與掠奪。
如何剝削？
當然不可能剝削趙人，更不可能剝削申岐之地的百姓，也不能剝削投降趙國的匈奴人。
相反，要讓這些人獲得實際的利益，將他們牢牢綁在趙嘉這輛戰車上面。
唯有如此，這些人才願意爲趙嘉效死，才能讓匈奴人真正融合成爲趙人。
趙嘉來到這個時代，不僅僅是想統一天下。
他更願意讓華夏主動去融合各族，成爲世界上最強大的種族，而非向歷史上那樣，數次被遊牧民族亡國，繼而被動的進行民族融合。
其實在趙嘉看來，那不是融合，而是恥辱。
相比起後世大興儒家思想的華夏，如今的趙國更爲開放，風氣也更與遊牧民族接近。
如此，也就極大減少了民族融合的難度。
剝削，自然是去剝削東胡、林胡、月氏，以及北方各種各樣的遊牧民族。
這些遊牧民族，宛若漂浮在大海上的海藻，想要全部消滅十分困難。
強行發動戰爭，士卒們也興趣缺缺，沒有太大動力。
這個時代，無論糧食產量還是運輸能力，都遠遠比不上後世。
不說其他。
單單是塞外那複雜而又惡劣的地形，以及那漫長的運輸補給線，都足以將整個趙國拖垮。
正是考慮到這些，趙嘉纔會想要以爵位，以及塞外各部的錢財、奴隸作爲誘餌，讓這些部落首領自行去探索塞外。
當然，趙嘉並沒有那麼幼稚。
如果放縱這些部落首領發展起來，將來可能尾大不掉，必須進行約束才行。
奴隸官養，奴隸可以用錢財、功勳贖身，以及奴隸必須從官府那裡購買，這也就成爲了約束匈奴各部首領的基礎，好似在這些人頭上戴了一個緊箍咒。
除此之外，趙嘉還有許多沒有明確說出來的陰招，足以約束這些部落首領。
必要時候，趙嘉甚至會不折手段，做那飛鳥盡良弓藏之事。
說得準確點，應該是先利用獵狗捕獵，當獵物被捕完，或者獵狗足夠肥的時候，就可以將獵狗殺掉，而後食其肉。
對待這些人，趙嘉也不會有太大心理負擔，更沒有所謂的聖母情懷，或者是婦人之仁。
擁有了奴隸以後，這些部落首領爲了錢財與爵位，自然會不甘寂寞。
哪怕他們胸無大志，趙嘉也會使用各種各樣的手段，鞭策這些部落首領，派遣麾下奴隸前去各個地方探查。
在趙嘉的構想中，匈奴首領必須花費重金，僱傭官府正規將官統帥奴隸出征。
或者，匈奴首領也可花費重金，僱傭趙國商隊，帶領他們麾下的奴隸，把申岐之地便宜的貨物，遠銷東胡、林胡、月氏、朝鮮半島，甚至是西域各國。
貿易所得，匈奴首領會佔據大部分，自然也會承擔最大的風險。
無論貨物被劫，亦或是奴隸戰死，對於這些匈奴首領而言，都是風險。
當然，資本主義的擴張，本就伴隨着無比豐厚的利潤，以及巨大的風險，正是因爲有這些匈奴首領作爲風險承擔人，官府壓力纔會變小。
官府所要做的，就是通過貿易剝削塞外各部財物，並且在貿易過程中，去深入瞭解塞外各部落。
之所以利用這些匈奴首領，而非趙國人氏做這些事情，乃是因爲商人地位不高，許多趙國勳貴會產生排斥心理。
相比較而言，匈奴人就隨意多了。
他們宛若貪婪的鬣狗，只要有利可圖，哪怕遇到了強大的獅羣，也敢去搶奪對方手中的獵物。
這種人更具有侵略性。
他們一旦得到了實質性的好處，哪怕沒有趙嘉在後面推波助瀾，也會想方設法去盤剝、去掠奪。
當剝削到一定程度，或者對方拒絕被貿易剝削的時候，就是發動戰爭之時。
那個時候，無需趙嘉親自出手，這些匈奴各部首領爲了財富以及奴隸，也會願意聯合起來拉出各自所屬奴隸，發動戰爭。
這些人發動戰爭，自然要承擔戰敗的風險，以及遠赴塞外所需錢糧。
趙嘉所要做的，就是派遣軍中將官，以及部分正規軍，協助這些匈奴人發動戰爭。
當然，這些都是以後的規劃。
如今匈奴各部落首領，尚且心存疑慮，且就算因功封爵，麾下也沒有奴隸。
趙嘉現在，就是將這些匈奴各部首領，緊緊綁在自己的戰車上。
只要真正收服了匈奴各部首領，趙國就相當於多了十萬兇悍可戰之兵，也多了近五十萬人口。
收服他們，難嗎？
說難也難，這些人曾經畢竟身爲一族族長，擁有龐大的勢力割據一方。
忽然淪爲階下囚，這些人心理沒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說容易，其實也容易。
糖衣炮彈，永遠比刀槍劍戟更能腐化人心。
當這些人，習慣了申岐之地奢侈的生活後，就會發現哪怕以前身爲部落首領，仍舊沒有在趙國生活的愜意。
對於那些願意腐化墮落之人，趙嘉自然會委以重用，對於那些仍舊心懷野心之輩，只能暗中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