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兒,咱不嫁!”百里夫人(長清郡主)將茶盞砸到桌角上,茶水順着杯沿濺落到地,如同破碎的鏡子反映出廳外陽光的閃耀。夫人的眉上一條深深的皺紋若隱若現,積攢在內心的怒火一觸即發。
“胡鬧!聖旨已下,你豈敢抗旨?置百里府上下百十條人命於何地!”百里將軍硬生生地懟了回去。
“我不管,我絕對不會同意讓汐兒去大淵國和親的!”百里夫人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掉落下來。
“母親,身爲百里家的子嗣自是以百里家族榮耀與利益爲上,官家的女兒本就是聯姻的犧牲品,嫁誰都一樣。這婚我們允了,這人我嫁!”白汐不願父母左右爲難,也只能應下。
“汐兒!不可……”百里夫人轉頭狠狠地瞪着百里將軍。
“夫人瞪着我作甚?女兒總是要嫁出去的。與其在瑜國爲汐兒擇一賢夫,不如在天下爲汐兒覓一良君啊。況且女兒都答應了,你又何必置氣啊!”百里將軍起身做到夫人身旁,好生規勸着。
“父親,母親,女兒還有事未處理,便不打擾了,先退下了。”白汐迫使自己擠出微笑,然後忍着淚水離開了正廳。百里夫人望着白汐漸行漸遠的身影,彷彿現在便已離開了她。若換做別人家的女兒,可能早就哭鬧了起來,而自家女兒卻這樣懂事,百里夫人的心卻被一股酸澀涌上。
“老爺!爲什麼主動請旨要汐兒去和親?”百里夫人見白汐離開,便轉向質問將軍,眼神裡充滿了怨氣。
“哎~夫人,如今我可是一品鎮國大將軍……”百里將軍低眉順目,眉間夾雜了無奈。
“那又如何?出賣女兒來謀取你的榮華富貴嗎?”百里夫人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似是連聽完解釋的耐心也沒有了。
“夫人!‘擁兵自重’亦是滿門抄斬!我帶兵掌權多年,手下多少忠良、多少精兵,怕皇上早就心懷疑慮了!恰好藉此,以示忠心,打消皇上的猜疑,這是其一;其二,自古以來,女子便是家族與國家間的犧牲品,與其讓她困在這個小小的瑜國,不如前往大淵,以保萬一啊。體諒體諒我吧夫人!”百里將軍露出久違的傷心與難安。
“百里昊然,你說是爲了汐兒,可你知道和親意味着什麼?讓汐兒孤身一人前往大淵,就算你我在瑜國地位再高,權力再大,也都幫不上她啊!倘若夫君待她不好,她的後半生也就毀了啊!”要百里夫人割捨骨肉,她怎麼捨得啊!
“這些我都已經考慮過了,要娶白汐的是沐白芨。此人驍勇善戰,戰國累累且治政有功。年輕有爲者怎會委屈了咱們的汐兒?傳言沐柴桑的雙生子沐白芨溫文爾雅,沐白芷更是天真無邪,誰會欺負咱女兒啊~”
“不行……我還是不放心啊,畢竟是傳言,還需藉機證實。”百里夫人聽完將軍的話仍然憂心忡忡。
“好了夫人,白汐不在,你正好有時間好好管教管教戰燃。”將軍不想再議,便扯開話題。
“燃兒怎麼了?”百里夫人察覺將軍的話似有諷刺之意。
“怎麼了?夫人這是在問我?整日遊手好閒!以後怕是隻能靠戰熠撐起百里家了。”百里將軍起身,意味深長道。
“你休想!燃兒纔是嫡子!子承父業,他只有輔佐我兒子的份!”百里夫人慾加生氣了。
“立賢立長,這種事還輪不到你一介婦人決定。有這空,不如在戰燃身上多用點心,不學無術的東西!”說罷,百里將軍拂袖離開。只留百里夫人一人在正廳,冷冷清清。
百里夫人在心中默唸:錯了,錯了,一開始便錯了……如今這般田地也怪不得旁人……
百里白汐走向府外,一片寧靜,僅有微風撫摸綠葉嫩芽的私語。這時是正午,街巷人煙小販最少的時候。
“秋雅,幫我備車。”
“小姐去哪兒?”白汐的貼身丫鬟詢問道。
“郊外三裡念夕亭。”
那是她與他常常相見的地方,時間久了,他便爲她建了這座念夕亭。念夕,念夕,便是思念白汐之意。
到了此處,空無一人,僅有陽光普照着大地,白汐款款下車。
“秋雅,他會來嗎?”白汐一人念念叨叨。
“小姐,爍王殿下一定會來的,發生這麼大的事,殿下一定比小姐還要着急呢。”秋雅回話。
“嗯,他會來的,一定會來的。秋雅先你下去吧,在馬車邊候着就好。”前一句話很輕,像是白汐在自己安慰自己。她向亭子中央走去,與馬車形成了一段距離。一路走來,過往年華,歷歷在目,白汐紅了眼,淚水積蓄在她的眼眶裡。
“出來吧,何必躲躲藏藏。”白汐自小便跟隨父兄習武自是對此早有所察覺。爍王從念夕亭的一根頂柱下現身。
一件玄黑的直襟長袍,腰間束着月白祥雲寬邊錦帶,頭髮束起戴着頂嵌玉的小銀冠,冠飾上的白玉晶瑩剔透更襯他的烏黑秀髮,如同綢緞。腰間別一把竹笛,還有白汐所贈的荷包。她向來不懂女工,那還是她一針一針熬出來的,手指都不知道被扎破了多少次。
“汐兒!”爍王快步上前,從後面一把抱住了白汐,沉浸在幾秒的幸福之中。卻終是短暫的,白汐掙開他的雙臂,一把將他向後推開,一巴掌硬生生的打在了爍王的臉上,乾脆利落。
“你別碰我……”白汐將一切歸咎到了他的身上。說罷,白汐向後小退了兩步,纖纖玉手輕撫小腹道:“爍王殿下,如今我已是待嫁女子,還是保持些許距離的好。”白汐的淚水奪眶而出,顆顆晶瑩如豆大般涌下,順着臉頰,浸溼了領口,她轉頭離開。
“汐兒!”爍王在那一刻抓住了白汐的袖口,順勢拉住了她的手。他牽着她跑到念夕亭外,硬要一同跪這天地。
“我瑜國皇子趙君爍對天跪地起誓:此生只娶百里白汐一人,若違此誓必叫我家破人亡,不得好死!”他仰向天空,陽光溫柔鋪滿他的臉龐。此時此刻的他是那麼地認真,沒有半點顧慮,嘴上心上都是她,以至於白汐看出了神兒。
“到你了,不敢嘛?”爍王治癒般的笑容盯着白汐,這才使白汐回過神來。
“無聊!”她扔下一句便起身走了,臨上馬車亦不忘回頭尋他。她回眸一笑,一面桃花相映紅,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在溫柔陽光下倒是看的格外清楚。她內穿薄蟬翼的霞影紗桃花香裡衣,腰束翠綠色綴着小黃花的軟羅裙。外搭一件長款粉桃色蟬翼紗,婀娜多姿。清風吹起她兩鬢青絲,似仙非仙,亦勝似仙。
“朝暮與年歲並往,願與你一同行至天光。白汐!等我娶你!”爍王緊跟着馬車跑去,在念夕亭外大喊。那一刻,念夕亭裡外不斷縈繞着“娶你”二字,餘音嫋嫋,不絕如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