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納搖響了牀頭的銀鈴,片刻後,管家格里還有兩名侍女走了進來。在侍女給老伯納換上衣服的時候,格里將一份小鎮的本季度財政報表遞給鎮長。從報表中可以看到,上個季度約齊鎮的收入又有所上漲。可收入所得超過近七成都得上繳,這對於小鎮而言無疑是一份重擔。
而剩下的三成,除開小鎮本身的財政預算外,剩下的也就不多了。
因此約齊鎮表面繁華,可實際上,鎮上的居民過的日子可不比那些荒野流民好很多。他們擁有的早大財產,也就是一幢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給教皇廳隨時收回的房子而已。
索隆有一句話叫凡我所視者,皆爲我所有者。意思是他目光能及的地方都是他的財產,至於其它的人,上至官員貴族,下到商販居民。他們所住所用的,都是索隆暫時“借”給他們的而已。
教皇廳的稅收很重,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平民如是,便連老伯納這樣的鎮長同樣如此。
真正能夠享受的,只有教皇廳裡高高在上的那一撮人而已。
把報表遞給管家,老伯納輕嘆了一口氣。格里低聲道:“鎮長,昨天剛收到教皇廳重新調整稅率的通知……”
“稅率下降了嗎?”
格里苦笑道:“哪有,通知裡說明,從下一年開始,在原有的稅率上還得再提升5個百分點。”
“5個百分點!”老伯納激動地吼道:“再這麼下去,大家都快活不成了。這樣的話,還不如讓海盜們打過來。那些該死的貴族老爺們喝着美酒吃着烤肉的時候,我們的人民可是在捱餓挨凍!”
管家連忙勸說道:“伯納先生,別說了。這要傳出去,那可不是件好事。”
“怕什麼,大不了一死。反正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明年的冬天我們就活不成了。”老伯納語調漸低,最後還是化成了一聲輕嘆。
苛捐重稅讓人氣惱,但依附着教皇廳的他們又能夠怎麼樣?只要一天教皇廳仍在。他們就得在狹窄得讓人喘息的生存隙縫中求存。
“走吧,一起吃個早餐。然後看看藍布裡奇和馬森他們的情況怎麼樣。”老伯納拍拍管家的肩膀,揮手讓侍女先下去。
格里陪着鎮長走向客廳的時候,笑着說:“也並非所有事情都糟糕,至少裡維和森納兩個傢伙這兩天應該樂壞了。”
“爲什麼?”
“昨晚他們兩人的旅館都給人包了下來,光是一夜的進帳就超過近百個金幣,兩個傢伙我早上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還笑得合不攏嘴呢。”格里搖頭道。大有羨慕之意。
裡維和森納都在鎮上各開有一家旅館,可自入冬以來。別說他們,鎮上的旅客變得十分稀少,而從近半個月來的情況來看。旅客幾乎絕跡。所以突然出現需要包場的旅客,而且還是包下了兩家旅館,那說明數量不少,至少得近百人。老伯納不由生疑,現在這個時候怎麼會出現如此多的旅客。
“吃完早餐。咱們去看看。”
聽鎮長這麼說,格里輕笑道:“鎮長大人打算收他們一點小稅?”
“那他們的婆娘非天天在鎮長辦公室裡吵不可。”老伯納微笑道。
同樣是這個時候,零拉開了窗簾,讓牀上的莉亞和辛德瑞拉二女皺了皺眉頭,又翻身睡去。零披着一件單薄的外衣走了出來。在旅館的餐廳裡,素和海薇幾人正在吃着早餐。說是早餐,也就是幾片還算沒有烤焦的麪包以及煮沸的熱水而已,但對於這家旅館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的食物了。
在零決定攻打磐石之城後,集結了三叉戟以及座下得力干將後,合共約百人便離開了凱奇,經過近一個星期的時間後於昨天夜裡到達了約奇市。零直接包下了兩家相鄰的旅館作爲大夥的落腳處,從這裡前往磐石之城只有70公里左右。如果全速行軍用不了一個小時就可以到達,所以現在,零並不着急。
看到他下來,海薇搬了張椅子朝他招呼道:“頭,快過來吃早餐。”
零也不客氣,擠到他們一桌。這時狼王凱頓和貝里恩也來了,除開給零調到羅馬城保護教皇的楓之外,他麾下的核心戰力基本上全員到齊。
咬下一塊麪包,素說道:“頭兒,我們這樣大搖大擺住了進來是不是有些太顯眼了。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咱們不會是什麼所謂的商隊。”
零微笑,昨夜他的確以商隊的名義包下兩家旅館。可事實上,有哪個商隊像他們這樣渾身包裹在連帽斗篷裡,且個個殺氣騰騰的。
“他們只要有錢賺,不會過問的。昨晚我和旅館老闆聊了一會,那個叫森納的男人可向我吐了不少苦水。果然就像傳聞的那樣,教皇廳對於領地上的稅率調得極高,已經緊緊壓到平民的基本生活線上。而且聽森納的口氣,似乎稅收只升不降,他們個個都怨氣沖天呢。”零喝了一口清水道:“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然多了幾十個金幣的進帳,而我們又沒有惹來什麼麻煩的話,我不認爲他會自討沒趣。畢竟我們住在這旅館裡,萬一有什麼事作爲老闆他也脫不了干係。”
海薇早是活潑,把一塊麪包塞到嘴裡嚥下後,說:“頭兒,咱們還是聊聊有趣的事吧。夜琉昨晚沒睡覺跑去人家磐石之城散步了,還帶回來對方城防的細要。你說咱們要怎麼幹,如果是暗殺的話我就不去了,讓夜琉去就行。”
她說着突然臉色一變,捉過夜琉身前的一杯水灌了下去,這才舒了口氣,看樣子剛纔是嚥着了。
“暗殺?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零用手指沾着水在桌上畫了個長方型代表着磐石之城,又在城門的方向一點道:“奧蘭來的時候順便帶來一個消息,據說索隆爲了研究怎麼對付我們,已經把聖印騎士團剩下的團長全調回羅馬城去。所以現在磐石之城只有一支常規軍,缺乏高階坐鎮的它,我們根本沒必要使用什麼暗殺。”
他在城門的方向畫了個指向大門的箭頭:“以我們的實力,平推既可。他們的城門不是號稱歎息之壁,我倒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貼切。只不過這一次。卻是要索隆爲它嘆息。”
說完,他淡淡一笑。沒有高昂的戰意,有的只是濃烈的自信。
一個矮小的男人突然跑了過來。他是旅館的老闆森納。森納跑到零的旁邊,在他耳邊低聲道:“不好了。鎮長伯納過來了,說要見見你們。”
森納開設旅館,什麼樣的人沒見到過。像零和他帶來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商隊,但零說他們只住一個晚上,所以森納和裡維才大着膽子收下他們。可沒想到,他們還沒走,鎮長卻來了。
老伯納是個好說話的人。可這不意味着他是瞎子。連森納都看出零他們不簡單,老伯納又怎麼會看不出來。鎮長平時是個和藹的人,對鎮上的居民那真是沒得說。可他畢竟立場不同,森納可以假裝不知道。老伯納就未必會如此。而這事一旦捅破,萬一零他們是什麼來路不明的人,他們兩家旅館可都要受到牽連。
零不緊不慢地說:“請給我準備一個安靜的房間,我親自來招待這位鎮長大人。”
森納頓時朝他投來凝重的目光。
零笑道:“放心,我不會對他怎麼樣的。如果我想的話。你們早活不到今天了。”
森納又向素他們那些人看了眼,終是點了點頭,下去安排。
“你們吃,我去會會這位客人。然後,我們就出發吧。”零站了起來。跟着離去。
片刻後,在森納安排的房間裡,零見到了老伯納還有管家格里。除了他們外,還有幾名士兵,士兵站在鎮長後面,不懷好意地看着零。
零微笑,伸手道:“尊敬的伯納鎮長,初次見面,還請多多關照。”
老伯納呵呵一笑,和零握手道:“好說,聽說你們是商人。不過我很疑惑,現在這個季節道路不通,不知道你們做些什麼買賣?”
“我們做的買賣十分特殊,所以在這裡請恕我不便直言。如果鎮長先生想要知道的話,還請摒退左右,我只能夠告伯納先生一人。”
管家格里忍不住道:“有什麼事情不能當着大家說的,除非……你們做的是見不得光的買賣。”
“哦?”零淡淡道:“這位先生的猜測還真是有趣。”
老伯納這時說道:“格里,你和其它人先出去下,我想和這位先生好好談談。”
格里臉色一變,想要說什麼卻給鎮長阻止,只得招呼了士兵離開房間。這時老伯納才道:“現在有什麼話,你可以說了吧。”
卻是剛纔兩人握手的時候,零用尾指在老伯納的掌心裡寫了個單詞,那是個殺字。他還從指尖釋放一道淡淡的能量射流,卻如同利刀般微微割開老伯納的一點皮肉,讓鎮長知道他並非普通人。在這個時代,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能力者都是強大的存在,僅憑老伯納帶來的幾個士兵根本不是能力者的對手。
何況,如果零是能力者的話,那麼現在住在旅館裡的其它人,又怎麼會是普通人。這對老伯納來說,無疑是個最明顯的威脅信號,所以鎮長才配合着他的話把其它人遣開。
零好整以暇地站遠一些後,攤手道:“如你所見,我是個商人。但還有另外一層身份……”
不知爲何,老伯納突然感到一陣心跳加速,他差點就要讓零別說下去,但最終還是好奇佔了上風。他道:“請講。”
“我叫零……”
老伯納的瞳孔猛然一窄,這個名字,他似在哪裡聽過。
“凱奇市乃至卡農要塞現在都是我的領地,我是……海神團的首領。這就是我另一個身份。”零用平淡的語氣說道,就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可他這幾句話卻像雷鳴般不斷在老伯納的耳朵裡迴響着。
零……
海神團的首領……
老伯納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世界彷彿只剩下黑白兩種顏色。零的身影忽遠忽近,這讓他感到一些噁心和難受。鎮長劇烈的喘息着,直到片刻後,他才苦笑道:“早知答案是這樣,我就不想知道了。哎……”
“這也沒什麼,反正你們遲早會知道的。”零說道。
老伯納咬了咬牙說:“那麼你們這次來,是爲了磐石之城?你們的軍隊難道就在鎮外?”
“不。事實上就只有兩間旅館這些人。”
老伯納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最後搖頭道:“你們準是瘋了。就憑這點人也敢攻打白城?好吧,現在你告訴我這些秘密。是否已經準備殺人滅口了?我只求你們放過其它人,畢竟他們不知道真相。”
零頗感興趣地看着他道:“鎮長果然是個有責任心的人。這點昨晚森納一直向我強調。不過這次你猜錯了,我沒打算要殺你。我只是想要你答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在我打下磐石之城後,你幫我說服藍布裡奇和馬森的接受我的管理。老實說,我並不想做無謂的殺戮,但如果有人反對,我也不介意報以顏色。”零又道:“但我想你們不會拒絕的,因爲我的福利可要比索隆好得多。”
“聽說索隆每個季度要求你們上繳七成的稅收。我剛好和他相反,只要三成,你覺得怎麼樣?”
“很有誘惑力,但你如何保證?”
“凱奇市。”零微笑道:“如果你不信。可以派人去看看。我不需要你們上繳太多的稅收,我需要的是你們的忠誠。何況,索隆並不是一個值得追隨的人不是嗎?鎮長應該知道,最近羅馬城裡,保羅殿下所公佈的神喻裡。索隆可是被列爲神遣的人物。”
“難道這樣的人,可以成爲你們的信仰?”
老伯納一時無言,他明知零用的是攻心戰術。西大陸的羅馬是個神權之國,而教皇保羅最近更是博得聖子之名,他以神的名義道出索隆的罪行。那顯然索隆已經被劃分到神的對立面。這樣一個統治者,自然不是一個好的追隨者。可問題是,索隆現在仍是羅馬城的實權領袖,哪怕老伯納也不願意追隨他,卻不能過份地表現出來。
否則,等待他的就是絞型臺。
“沒關係,你不用現在回答我。”零拍拍他的肩膀說:“再有一個鐘頭左右,我們就會離開小鎮前往磐石之城。如果在明天你得不到破城的消息,自然不用理會。只是如果我攻破了白城,希望鎮長可以幫我一點小忙。”
“您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拒絕嗎?”老伯納搖頭苦笑。
零開出的條件已經十分寬厚,他並沒有讓老伯納當即答應,而給他一個觀望的機會。零如果失敗,一切免談。可要是成功,給老伯納十個膽子也不敢拖他後腿。
想想僅憑百人就能打下磐石之城的人物,除了和他乖乖合作外,根本沒有其它選擇。
零離開後,老伯納要站起來,卻雙腿一軟坐回了椅子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出了身冷汗,腿肚子不斷打顫,他搖頭失笑:“自己真的是老了啊。”
果如零所說,一個鐘頭後,他的人已經消失在鎮子裡。站在鎮上一個鐘樓上,目送着零那百人沿着公路往不遠處的磐石之城而去,老伯納心情複雜。現在連他也說不準,自己到底希望哪邊獲勝了。
已近中午,守衛哈林站在磐石之城的三號哨塔裡,例行公事地用望遠鏡打量了城下週邊的環境後,用對講機向控制中心彙報“一切正常”的字樣。
事實上自入冬開始,磐石之城的軍隊就收到了戒嚴的命令,以防止南邊的海盜隨時來攻。但大多數士兵包括哈林這樣的人都認爲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只要有點常識都知道在冬季行軍,單是輻射雪就會要了軍隊士兵的性命。
而這段時間以來也是一直風平浪靜,更證實了大家的想法。不只士兵這麼想,就連臨時指揮官邁加也是這般想法。只是士兵就沒辦法像指揮官一樣躲在自己溫暖的府邸裡享受着美食佳釀,在這個寒冷的早晨依舊得穿着防輻射服在白城的城牆上值守。
這可不是一件愉快的工作,白城城牆高達六十米,簡直就是一幢高樓的高度。試想站在一棟六十米高的大樓天台,那呼嘯的寒風足以讓人的靈魂也爲之凍結。哈林還算好,他的崗位主要在哨塔內,畢竟他是觀察員而不是火力手,這讓他慶幸一直以來和隊長的關係不錯,要不然就得像其它人一樣在寒風中值守了。
他打了個哈欠,從哨塔放眼看去,染血之路一片銀白,公路兩邊的輻射雪將世界裝飾成一片銀白色。長時間注視的話,甚至會影響人的視力。但在這時,哈林不經意朝下方公路看了眼,似乎看到有什麼東西在移動。
開始他以爲是什麼小動物,懶洋洋地拿過望遠鏡打量過去,卻看到那是一隊旅人。有百人左右,個個披着防風斗蓬,遮頭罩臉的看不真切。
只是哈林感到奇怪,這個季節怎麼還會有商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