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我隱約聽到了海浪拍打的聲音。
很努力的睜開眼,卻是幾經周折,以往簡單到極至的動作現在竟然變得如此困難。我不由低聲**,但覺頭昏昏沉沉,疼而且漲,就好像是宿醉未醒一般。
黑暗中,有誰的手輕柔的按上我的太陽穴,輕輕揉捏,頓時將我的頭疼緩解大半,“這樣會不會好一點?”我聽到鍾燁祺的聲音。
我閉着眼睛,像孩子撒嬌一般“嗯”了一聲,享受這難得的靜謐。
他總是這樣,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就會來到我面前,這次亦是如此。
過了許久,頭疼的症狀漸漸消失,我睜開眼,看到他將車停在海沙灣的沙灘上,眼前就是無盡的波濤,上面是點點繁星的倒影,遠處,海天一線,大海似乎和天鵝絨般的蒼穹連成一體,微微搖曳的波浪上是虛幻的星光,而天上的星辰眨着明亮的眸子,在光芒甚微的空間中,分不清幻象和真實。
我轉頭問鍾燁祺:“今天真是多虧了你。對了,你怎麼會在那裡?”
“接了你的電話,我就去問爸爸爲什麼要見你,他只說晚上要見一位重要的客人。我一直給你打電話,都是關機,所以就打聽了爸爸的行程,沒想到……”
他閉緊了脣不說話,我看到了他手裡的那部DV機。
臉驀地紅了,幸虧是晚上,他看不到我的窘態。我訥訥的說:“那個DV,能不能給我?”
他突然狡黠的一笑:“我表演個節目,就算是給你壓驚了。”說着他打開了近光燈,然後下了車徑直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海浪邊才停下,然後將那部DV機放在沙灘之上。
我在車中直起身子看他這般怪異的舉動,不解的問:“你這是做什麼?”
“馬上你就知道了,”他繫好安全帶,“坐好了啊。”
不待我回過神來,他就踩下油門,加大了馬力,徑直向大海衝去,速度之快,令我恍覺是搶劫銀行的匪徒在逃命。
在衝進大海的前一秒,他猛轉了方向盤,車子以九十度的急轉彎改變了方向,劃出一條完美的銀色弧線後,戛然而止。在這急速的時刻,我聽到空氣中傳出輕微的“咔”聲。
那部放置在沙灘上的DV機,被這輛疾馳而來的汽車全然毀去。
親身經歷過之後,我強烈建議他去做賽車手,到時候我就負責坐莊,每場比賽後,就一張一張的數錢數得心滿意足。
他等着觀衆叫好,卻發現我尚是平靜的坐在一旁,便驚訝的問:“你沒有被嚇到嗎?”
“嚇到了啊,你沒看到我都嚇得說不出來話了麼。”
他笑,不再說其他。
我並非天生的心理素質好,想當初我第一次看到飈車時,嚇得手腳冰涼,躲在人羣的後面不敢看那些賭命的車手,只覺那些打扮誇張的人們都瘋了,看那一輛輛車飛一般的駛過,興奮的大聲呼喊,吹口哨。
塗抹着煙燻眼圈的太妹發現我這個異類,便放肆的大聲嘲笑,我雖然躲在最後,卻依然感到重重目光自四面八方而來,直接而肆意,令我無地自容。
然而,當他出現的時候,所有的嘈雜聲都消失了,他一步步自場中走來,人羣自動分開,讓開了一條道路,當他停在我面前,伸出手時,那些肆無忌憚的太妹就收斂了目光,轉爲畏懼。
他讓我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和人比賽,我心驚膽戰,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他見狀微微一笑,俯身爲我係上安全帶,低聲說:“即使害怕,也不能尖叫,否則我一旦分神,那我們就是車毀人亡。”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在我聽來不啻爲死亡宣判書,那種霸道的口吻,令我厭惡的別過頭。
他總是這樣,強迫我聽從他的指示,強迫我適應他,以及他的生活。
不管我願不願意。
那一路,任是怎樣的驚險,我都不曾發出聲,甚至逼着自己將眼睛睜得大大的,親眼目睹死神的擦肩而過。
到了終點,他讚賞的拍拍我的肩頭。我不吭聲,嚐到了下脣滲出的淡淡血腥。
從那以後,面對飆車的瘋狂,我不再害怕,坦然直視,目光中甚至還有幾分默然。
他說的沒錯,克服對一件事的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面對。
“阿昕?”
我回過心神,才發覺自己呆呆的不知過了多久。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總是想起他,令人感到隱隱的不安。
“不好意思,我在想剛纔怎麼會突然睡着的,”這的確很令人費解,“就算喝了幾杯紅酒,也不至於醉倒啊。”
“你已經昏睡很久了,你的樣子有些奇怪,不像是喝醉的。”
我恍然大悟,自己着了人家的道兒了,應該是那個宋先生設法給我喝了什麼藥,纔會令我昏睡過去。想到這裡,我不禁冷汗涔涔,幸好幸好,我在藥效發作之前遇到了鍾燁祺。
鍾燁祺皺了眉頭說:“爸爸怎麼會認識那種來歷不明的人?”
豈止是來歷不明,依我看,極有可能是黑幫人物。
我哀嘆,看來自己的命實在是不好。
鍾燁祺輕輕敲擊着方向盤,說:“你昏過去之前,說了一句話。”
我心虛:“什麼話?”
“聲音太小了,我沒有聽清。”
我舒了一口氣,酒後吐真言,我可不想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事。
“看來我不得不辭職了。”再留在這種是非之地,真不知還會發生什麼事。
“那你準備去哪裡?”他有着微微的擔憂,“要回醉金迷麼?”
我想了想,點點頭,因爲我實在沒有地方可以謀生。
“你不必辭職。”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我會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