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陳三郎與逍遙富道在城外碼頭匯合。許珺等一衆人都來送行,頗有些依依不捨。
晨風吹拂着周分曹的鬍鬚,這個面目黝黑的儒者神色複雜,卻是想不明白陳三郎此去究竟爲何:
“太不負責任了……”
心裡不禁微微責備。
雖然說涇縣小城,日常基本沒甚事務處理,即使有,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陳三郎畢竟是一縣之尊不是?豈能輕易離開?
“先生,涇縣就交給你了。”
陳三郎微笑說道。
周分曹連忙拱手:“大人儘管放心,早去早回。”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陳三郎一揮手,與道士一起登上烏篷船,揮手與衆人作別。當船隻開動之際,忽見城牆之上,青衫磊落,形容寂寞。
正是許念娘。
看見他,陳三郎心中大定:涇縣有其在,便宛如杵着一根定海神針,穩如磐石。
“泰山大人的傷,估計好得差不多了。”
至於其他,陳三郎亦有安排,這涇河上下,蝦兵蟹將上千,可不是野生狀態下的一盤散沙,而是經過精心培訓的。雖然比不過逍遙富道豢養的道兵,但戰力不容小視,足以和精銳官兵一較高低。
這些水族妖兵的頭領,便是蟹和、雄平,以及鱔魚精。
內外結合,水陸聚力,把個涇縣經營得像鐵桶似的,除非有大兵壓境,否則都無所畏懼。不過當下揚州方面正在密鑼緊鼓地籌謀大事。短時間都不會理會涇縣了。
後方無憂,陳三郎才放心遠行。今日其穿着和往常差不多。一身儒衫,儒巾束髮。看上去,就是一個標準的弱冠書生。肩上依然揹負書筪,裡面放着文房四寶等筆墨用品。
對此,道士相當納悶:他們這趟回嶗山是要做重要的是,還揹負紙墨那些作甚?豈不是累贅?
陳三郎看出了他的納悶,一拍書筪:“道士,實不相瞞,裡面裝着的,可都是寶貝。”
道士隨口敷衍道:“也許。”
認定其是讀書讀進了骨子裡。許多習慣難以磨滅改變。
烏篷船揚帆,順風順水漂流而去。
天下九州,揚州的地理位置可以說是最南邊,外邊疆域出去,便是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波濤壯闊,傳說海中有仙島神山。揚州陸地這邊,呈現長條形狀,與蠻州、雍州、中州、名州四大州接壤。
當然。這個接壤面積有多少之分,其中數中州接壤面積最大,幾乎佔據了整個疆域切面,至於其餘三州。就是挨着一小塊地方。
嶗山在雍州,陳三郎與逍遙富道選擇路線,取道最直最快的。先是坐船。等抵達南陽府地面,下船後卻不再用普通的出行方式。而是作法運轉神通。
嶗山符咒,修界一絕。不同的符籙能發揮出不同的作用。其中風遁符張貼在雙腳下,念動咒語,能讓人速度飆升,騰雲駕霧般。
到了偏僻無人處,逍遙富道當即取出四張風遁符來。
這些符籙,長約一尺,通體紫黃色,上面的符文筆走龍蛇,彎彎曲曲,卻又井然有序,十分和諧,一看便知是精心刻畫出來的,效果足以得到保證。
道士自己貼了兩張,然後幫陳三郎貼好,再交代一些注意事項,隨即作起法來。
呼!
先是微風習習,但很快風聲大作。
剎那間,陳三郎只覺得彷彿被一股大風捲住身子,嗖,人就往前飛騰而去。
快,真快!
他掌握有水遁之術,但與眼下的風遁相比,竟稍稍有所遜色。轉念一想,隨之釋然。水遁藉助的是水力,風遁用的是風力,論起絕對速度,水力自然不如風力的迅猛了。
符籙揮發,速度固然快,但不可持久,約莫半個時辰就會損耗殆盡,換新的符籙繼續。
過南陽,穿原閣府,經錫山鎮,最後入雍州……一路騰雲駕霧,閒話不提,第二天傍晚時分,已經趕到了嶗山範圍。
正如別的名山大川一樣,嶗山佔地極廣,綿延幾百裡,其中山峰競秀,山林鬱蔥,景色十分優美。
彷彿回到了家一樣,遠遠看見那一片清幽的峰巒,逍遙富道便露出了欣喜的神態來,忍不住張開大叫:“我逍遙回來了!”
聲音鼓盪,驚起鴉雀一片,撲騰騰亂飛。
陳三郎倒能理解他的心情,其自幼被嶗山道士收養,一直在山上長大,如今回來,怎能不心緒澎湃?
“什麼人在這裡鬼叫,吵得大爺拉不暢快?”
突然間,前面山坳轉出一個黑漢子來,身材魁梧,面如鍋底,亂糟糟的頭髮隨便用根草綁住。他一手提着一把鬼頭刀,一手提着褲腰帶,嘴裡罵咧咧道。
黑漢子走過來,打量着道士和陳三郎,面露獰笑:“原來是你們兩個不長眼的傢伙,竟敢到這荊棘嶺來,識相的乖乖把身上錢財全部交出來,也許本大爺一高興,放你們一條生路。”
頓一頓,笑容更加燦爛:“今天該本大爺發市,出恭都能撞到兩隻肥羊。”
聽他口吻,竟是個山賊。
陳三郎好不詫異:這不是嶗山嗎?雖然只是外圍地域,但終歸已經到了地頭上,怎麼有賊寇晃盪?
正常情況下,名山大川都有修者佔據,經營開來,開闢道場,形成道統。修者超然紅塵,但對於道場頗爲愛惜,根本不會容許有亂七八糟的人出沒。賊寇佔山爲王,卻也不敢太歲頭上動土,到名山大川裡胡作爲非,一旦惹惱了修士,便等於自尋死路。
逍遙富道面色一沉,毫不廢話,一張符籙突然出現在右手拳頭之上。符籙大發光華,黃澄澄一團。光華化形,竟化成一個兇猛猙獰的虎頭。
虎頭猛地張開大嘴,咆哮着撲向黑漢子。
這是符籙威能,並不能真的發聲,但讓人看見,心生驚懼,覺得虎頭是真的,咆哮如雷。
“哎呦!”
完全搞不清狀況,正得意洋洋的山賊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叫:“你,你是嶗山道士?”
說着,連滾帶爬,往後便逃。他剛纔褲子還沒有繫好,此刻慌張,掉落下去,露出個鍋底般的屁股,還被拌得摔了個四腳朝天。但他嚇得不輕,什麼都顧不着了,只拼命往叢林裡逃跑。
逍遙富道並沒有追,黯然一聽,問:“書生,你是不是覺得奇怪?”
“有點。”
“呵呵,現在的嶗山,已經不是以前的嶗山了。”
幽幽說着,道士望着漸暗的天色,又是長長一嘆,眼神變得迷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