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後腳踏出東院臉一番個就變了,她摸緊懷裡的東西,心知自己要一步一步慢慢的來,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遠處三四個僕人從夾道上跑過,瞧方向像是往門口的去的,王氏吩咐身旁的丫鬟,“你過去看看,是誰回來了不曾?”
那丫鬟便一溜跑過去看,不多時回來,口中帶喘,“夫人,是魏夫人送了兩壇酒過來了。”
魏夫人送酒?
魏夫人無緣無故的爲什麼要送酒過來?
“你去叫小姐身旁的香冬過來,我有話問她。”王氏道。
王氏常待的暖閣裡,香冬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將那日茶花會的事說了,她不知三夫人問這些是爲的什麼,但能出祠堂片刻也好,那地方陰森森的,二小姐脾氣不好,她身上多處已經帶了傷,一碰就絲絲的疼。
“酒送哪去了?”她問身側的丫鬟。
那丫鬟答,“送大夫人那裡去了。”
王氏嘴角掛着意味不明的笑,看也不看香冬一眼,“你下去吧,好生伺候小姐,她若有什麼差池,你也別活了。”
香冬忍不住瑟縮的了一下,低聲道是退了出去。
晌後,楚大爺從外忙回來,又帶回來個大夫,是過往的行腳大夫,聽說有幾分本事,正巧碰見了,引家裡來給三弟看看。
王氏一聽說有大夫來了,心裡先是慌了一下,隨後想起前幾個大夫也沒見診出什麼,不過再來個庸醫罷了,她讓開身子,叫大夫進屋。
楚三爺臥病已有半月餘,藥石無醫,來時候楚大爺已經說了情況,那行腳大夫擼了一把鬍鬚,看了一會病人,又把了脈,視線在屋裡打個轉,遺憾的說,“是馬上風,此病不好醫治,只怕是要長期臥病在牀了。”
前幾個大夫都是這樣說的,一分錯都沒有。
王氏用帕子掩住嘴角,在牀上躺着的楚三爺聽的多了,也不覺着什麼,只楚大爺看着三弟的樣子格外痛心。
到了院子外頭,王氏叫住楚大爺,“我們夫妻二人託大哥的福,又惹了不少麻煩,夫君已經說我了,所以弟媳想着請大哥大嫂吃個酒,都是一家子,不好疏遠。”
男人一向粗心,聽着似是誠心認錯了,便點點頭,“我回去便與你嫂子說,待會叫丫頭給你信兒。”
王氏笑着說好,目送楚大爺與那行腳的大夫出去,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
快到了晚間時候,東院傳來消息,說是叫擺了宴席,叫三房一家子過去,還特意把祠堂裡關着的楚碧雲也放出來了,王氏面上帶笑,看着夫君被擡上了竹攆。
臨上竹攆之前,楚三爺握了握她的手,感慨道,“你果然是我的賢內助,這回大哥他們總該不生氣了,趁着這個功夫把雲娘也放出來,姑娘家日子久了容易跪出毛病。”
王氏跟着溫聲道是。
一行人一路到了上房的廳裡,連稱病的老夫人也來了,坐在上首,王氏的臉上笑意愈深,跟着奴才們扶着楚三爺坐在椅子上。
楚三爺許久不動,身子有些僵了,索性上半身還能動,喘了口氣道,面對兄嫂端起了酒杯,“原是我們倆做的不對,兄嫂別介懷,都是一家子人,甩也甩不開兩個楚去。”
頭一句還算是人話,後一句便不好聽了,他看了一眼身側悶不做聲的女兒,身形瘦了不少,一時心疼也顧及不了許多,就着飯桌上出口便道,“雲娘不過是個孩子,就是做了什麼錯事,望兄嫂不要跟她一般計較,如今罰也罰了,要不往下就算了吧。”
不過是個孩子……
楚大爺捏着酒杯的手險些沒忍住,被妻子一拉,嘴閉上了,酒杯也隨之回到了桌子上。
楚三爺似毫無所覺似的,巴巴的催促女兒,“還不快與你大伯父伯母道個歉?往後不可再如此胡鬧了!”
楚碧雲慢吞吞的端起酒盞,眼睛只看着桌上的飯菜,低低的說,“侄女兒敬大伯父伯母一杯。”
對坐的鄭氏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面上的笑意難辨真假,“錯不錯的有什麼要緊,快吃菜吧。”
楚碧雲依言坐下,楚三爺只當兄嫂真不計較,心裡甚是快懷,還多吃了兩口菜。
鄭氏將魏夫人送來的酒拿出來,“這是魏夫人送來的,東西珍貴,就兩罈子,今兒日子好,都喝些罷。”
丫鬟接過挨個倒了酒,酒香清冽,又帶着一股若有似無的花香,王氏跟前自然也倒了酒,她眼睛轉了轉,咳了兩聲,“我就不喝酒了,近日着了涼,也不好掃興,以茶代酒敬兄嫂。”
鄭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難不成是從我這裡走了吹的風?'
“許是方纔來的時候着了風,不礙事,過兩天便好了。”王氏笑的很是勉強。
鄭氏笑了一聲,不在與她說話,端着酒勸楚三爺和老夫人多嘗,楚老夫人只吃了一口就推脫不再吃了,剩下楚三爺倒是初次嘗這類花果做的酒,貪心的被勸着多吃了幾杯。
王氏覷了一眼與楚三爺互相吃酒的楚大爺,又見酒壺填了兩次,那杯盞總是一滴不剩,帕子忍不住按了按嘴角。
“許真的涼着了,兄嫂慢吃,我先回去了。”王氏忽然起身,咳了兩聲似乎真的病了。
鄭氏也不攔着,看着人領着楚碧雲一塊出了上房,心內冷笑一聲,扯了扯夫君的袖子,楚大爺動作微頓,吃酒慢了下來。
楚老夫人一早也離席了,這會桌上只剩下精神抖擻的楚三爺,酒吃的很是盡興。
酒吃的將到後半夜,楚三爺才被人送回西院來,王氏身上披着一件褙子,等人到了,連忙接了進屋。
屋內,楚碧雲坐在燭光下的陰影裡,一雙眼陰涔涔的,嗓音低啞,“散了?”
王氏低聲應,“散了,解藥有沒有效,你父親喝了那麼多?”
楚碧雲一手捏着自己的袖口,目光卻轉向燭光映着的窗櫺,聲音冰冷,“他是我父親,難道我害他不成?”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王氏現在怕急了這個女兒,卻又不得不找女兒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