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歆能這樣的時刻還能特意過來安慰她,楚映月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感動的。
可這並不是一件小事。
她不能牽連了李歆。
霍北涼都說未必能保護得了她,顯然情況很棘手,她隱晦的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
“你不能在我車裡久待,叫人知道了,只怕還要牽連你的閨譽。”
李歆埋怨的捻着自己的手指,意有所指的說,“侯府哪還有什麼閨譽,早叫她給折騰完了。”
她說的是李瑩。
只怕這兩日侯府又發生了什麼,但畢竟是人家的事,她也不好多問,便轉而道。
“說來成親幾日,我都還沒到府上拜會就出現了這樣的事,一時半會也去不了了,你與姨母說一聲,待將來事端平息了我定上上門親自拜會。”
出嫁的女兒三日後方回門,新婦才成婚是不好到處亂走的,何況現在還出了這樣的事。
府裡的老太太和母親都是知道的,自然不可能會怪罪。
前頭馬車漸漸有挪動的意思,李歆拉了拉她的手,“待事情過了,你可別忘了找我去玩兒!”
楚映月答應下來,看着李歆一隻腳伸出車廂,便跟着又笑着道,“你倒是光叫我尋你去,等閒了你也可以來找我的。”
承恩侯府裡也不是人人都喜歡她,無故叨擾只怕人煩了。
李歆嘴裡答應着,心裡卻直撇嘴,每次見着霍將軍的臉都跟凍着冰碴子似的,誰還敢去找你?
說來也怪,以前看霍將軍時不覺着,只佩服他戰場上英勇殺敵,是大夏的英雄,有大男子氣概,真是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選。
可如今看,那哪裡是正常人?
只一瞪眼就將人的魂魄嚇的要飛了似的,能止小二夜啼並不僅僅是一句傳言,那樣的兇態,便是真渴飲人血,生啖人肉也不足爲奇。
她邁下車的腳一頓,突然憂心的問,“晚娘,那霍將軍對你……好嗎?”
李歆的表情有點古怪,楚映月不明所以,“好啊,爲什麼突然這麼問?”
“哎,你的帕子……”她把李歆落在身側的帕子遞過去。
那伸出的一截皓腕下端隱隱有着青黑的痕跡,模模糊糊一大片,像是遭了不少磨難一樣。
李歆一眼就掃見了,她忙不迭的下了車,好像這將軍府的馬車燙腳一樣。
最後只掀開簾子一角,打着哈哈說,“沒事,我也就是隨便問問。”
她頗有些同情的告了辭,心中爲晚娘嘆了一口氣,看來傳言也未必都是假的……
楚映月傻愣愣的看着人走了,李歆什麼意思?
那表情怎麼看着好像有點同情她?
李歆走了沒多長時間,前頭的堵着的就散了,各家的夫人們又回了馬車上,隱約聽說好似是康王妃的馬車突然壞了。
樑王妃不走,後頭的人誰敢越過她們去?
楚映月掀開簾子望了一眼,隔着五六輛馬車前頭都能瞧見樑王府那隱約露出湛藍色的寶頂車蓋,她沒見過樑王妃,但她知道樑王府。
上輩子二妹妹險些就成了樑王府的女主人。
當時滿金陵都在傳,說楚家的三房有大出息,是當王妃的命,而大房卻是連提都不願意提。
好似所有的榮耀都歸了三房一樣。
楚映月的神色有些涼,握在身側的手攥着拳頭,算算日子,二妹妹近日只怕應該是到京了。
馬車在思緒中晃晃悠悠到了皇城門口,一溜小太監齊整的行禮,除卻三位正經皇室宗親外,旁人是沒有不下轎的殊榮的。
各家夫人小姐們都下了馬車,望着兩個王府的馬車加上公主府停也沒停,一路順着幽長的宮到往裡走。
將軍府的馬車停在邊上,車頂是黑色的,混在奼紫煙紅的馬車裡顯的尤爲明顯。
衆人都伸長了脖子看,這位楚氏還沒嫁到將軍府就已經鬧的滿城皆知,可事蹟傳了那麼多,可滿京城的人誰也沒見過這位神秘的楚氏一眼。
越是神秘就越是叫人想一探究竟,何況如今傳揚的事也總算能對號入座了。
好些人不懷好意的等着看熱鬧,心想着這楚家小姐說不準就是貌醜無鹽的長相,不然怎麼從金陵到京城這一路上,竟也沒見着這楚氏的影子。
就連個樣貌神情都沒傳出來。
有兩個與承恩侯府關係還算不錯的夫人,拉着小鄭氏的手,明裡暗裡打探,畢竟這府裡還曾經出了一位將軍府上的妾侍。
可也不知這妾侍怎麼樣了?
就在衆人探尋中帶着幸災樂禍的目光中,馬車裡下來一個女子,打扮素淨,容貌雖也不差,但與美人二字還是相去甚遠。
大家不由的有些失望,還以爲這楚氏長成什麼樣呢!
就在衆人以爲塵埃落定的時候,那馬車裡又伸出一隻素手,衆人這才明白,人家方纔下來的只是個丫鬟。
黑沉的車簾布外伸出的那隻纖纖玉手真是又白又滑嫩,老遠看着就跟她們的不一樣,瞧着比上好的豆腐瞧着還要好看一些,粉紅的指尖修長圓潤。
有別於北方的這些女子骨頭粗大,即便北方女子就算是注重保養,也改不了粗陋難看的骨頭在那擺着,那是抹了多少香膏子都改不了的東西。
反觀南方的人骨架就小多了,那手細細的,偏粗細均勻,多一分嫌長,少一分嫌短。
緊跟着一個霞色衣衫的女子搭在丫鬟的手上從馬車下來。
姣好的側臉剛露出來就叫這些個夫人小姐們暗暗吸了一口氣,不識得的人爲那張堪稱完美的臉驚歎。
識得的人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個楚氏不就是當初住在承恩侯府裡那個楚氏嗎?
感受到周圍投注過來的目光,楚映月便是有心想躲也躲不開,索性就攤開了大大方方叫她們看。
只是沒人願意上來與她聊天,多數還都驚疑而又惋惜的看着她,甚至於私底下流傳的小道消息說跟楚氏幽會的情人已經一紙狀書將人告到了御前了。
情夫告青婦?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沒想到那富可敵國的楚家竟養出了個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
大多數人只不過看個笑話,可御史臺的夫人們卻不是了。
一個個眼睛跟錐子似的瞪她,頗有一種隨時將她推出去浸塘子的感覺。
李歆想過去說話,被小鄭氏一把拉住了。
楚映月也不在意,她轉過臉,目不斜視的朝前走去。
見了她全容的忍不住暗自吸氣,不怪霍將軍鬼迷心竅,那樣的長相,哪個男人不鬼迷心竅?
這樣想着,夫人們對這位將軍夫人又隱隱起了一層防備之意。
漫長的宮道遠遠的看不着盡頭,能走在前頭的身份必定不凡,楚映月身側不是六部尚書的家眷,就是內閣的幾位大臣的妻女。
陌生的環境周遭也都是陌生的人,隱隱還帶着幾分敵意,楚映月亦步亦趨的跟着往前走,心中不免惶然,那些個雄心壯志都丟到了爪哇國去了。
她努力剋制着自己想要逃跑的衝動,望着周遭陌生的臉,心裡竟無比瘋狂的想念那個男人。
如果他在,這幫人的態度定然不是這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