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中,羣獸亂吼,或打滾,或蹲地,作出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而在羣獸不遠,一個少女蹲在地下,眼睛紅腫,胡天宇也跟着蹲下身來,他終究是明白過來了,說道:“你是說你家小姐由於泄露不傳戰法,觸犯門規,才被困在天山雪獄,受盡磨難的?”
小娟兒側頭看他,冷笑道:“肯承認了吧。”
胡天宇微微出神,隨即搖了搖頭,道:“《隱身戰法》並不是白蘭傳給我的。”
小娟兒一怔,道:“不是小姐傳你的?那是誰?”
胡天宇擡頭看了看被迷霧遮住的天空,道:“是誰不重要,總之不關你家小姐事。”
小娟兒哼了一聲,道:“現在即使不是小姐傳你的戰法,也是小姐傳你的了。之前小姐曾派我來向你通風報信,此事早已被長孫素青知道,她認定小姐與你有不淺關係,而你恰恰又會隱身戰法,她將此事稟報上去,那些老不死信誰?哼!早知就讓她給你殺了算了。”
胡天宇喃喃道:“這麼說來,這趟天山,我還真是要上定了。”
小娟兒以爲自己聽錯,道:“什麼?”
胡天宇沉吟道:“你們雲月閣最強的是誰?”
小娟兒道:“我雲月閣共有兩位太上長老,一位叫長孫姬,另一位叫夢青雨。這兩位是我雲月閣最強底蘊,隱居閣內深處,潛心修行,一般人可不知道的存在。若非小姐告訴過我,我也是不知道的。”
胡天宇道:“什麼修爲?”
小娟兒顫聲道:“傳說是化……化神境,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問來幹什麼?”
胡天宇笑道:“去救你家小姐啊。”
小娟兒嚇得站了起來,驚喜交集,說道:“真的?你……你要去救我家小姐?不過,不過你能行嗎?”上下打量着胡天宇。
胡天宇微微一笑,道:“試試吧,不過若是我能上得了天山,得了那株天山雪蓮,我有七成把握。”
小娟兒將信將疑,但想起之前他獨戰門中三位執法尊者的神威,或許還真有一線生機。但心下卻是清楚,其實胡天宇根本連一線生機也沒有,或許“化神”兩字,聽在別人耳中,那慨念只是在化形之上,至於真正有多強,多半人根本沒見過,又或者沒幾個人有資格能看到化神境出手。
而她小娟兒卻剛好有幸看到過一次。
五年前,雲月閣曾發生一件大事。有位出色的長老,姓黃名英,倒行逆施,殺了當代閣主,取而代之,但云月閣主一向都是由太上長老欽點,黃英作出此事,將太上長老激怒,一位太上長老親自出手,要斬殺黃英,平定門內風波。但黃英敢冒大不諱而奪位,自然有所倚仗,不知從何處得到幾份八階固態戰法,要與那太上長老抗橫。
只不過,那位太上長老並未親自出手,而是築建一隻七階靈猴,還沒當時的小娟兒高,便輕輕易易將黃英拿下。
那一戰小娟兒親眼目睹,至今歷歷在目。
通常來講,化形境的實力,總歸會比七階蠻獸勝上一籌,但那頭七階靈猴,估且只是普通七階蠻獸,還能將黃英壓制得死死的,而且在後者有固態戰法的情況下,也無法扭轉局勢,最終讓那靈猴施展種種精妙恐怖的搏殺技法活活打死。
小娟兒雖然當時修爲尚淺,卻仍能感覺到那靈猴分明已經形成一種戰法大宗師的氣象,比人類更有靈性。而且那隻
是七階蠻獸而已,若是築建出八階蠻獸來,築建個十幾頭,上百頭,甚至上千頭,誰人能擋?
小娟兒想想都覺得可怕,心裡對胡天宇沒抱半分希望,又失落起來。
胡天宇見小娟兒微微失神,神遊天外的樣子,時而露驚懼,問道:“你有沒有云月閣的地圖,還有上天山的路?”
小娟兒搖頭,道:“沒有。不過我可以畫。你真的要上天山,去……去救我家小姐?”
胡天宇笑道:“我剛好上天山有事,順路。”
不說白蘭被囚困天山雪獄與他有間接的關係,即使沒有,就憑白蘭幫過他一次,他就得上一次天山。雖然他本來就想上天山,摘取天山雪蓮,不過可不是嘴上說的“順路”那麼輕巧,那是非救不可。
小娟兒欲言又止,終於說道:“謝謝!”
築建筆墨白紙,小娟兒提筆便畫,秀眉時而蹙起,認真思索,不肯錯過半點遺露,雖然明知胡天宇沒可能救得了人,但總歸是一線希望不是?
足足花了一會時辰,地圖畫完,她擦了擦汗。
胡天宇拿來一看,見地圖上大到亭臺樓閣,小到花草池塘,都詳詳盡盡的描繪下來,他此行的目的地天山亦在其中。雲月閣圍着天山山腰而建,天山正在雲月閣中央,想要上天山,必經雲月閣。而地圖上,也有描繪上天山的各種道路。
他以言傳之書將地圖記錄下來,隨即一團火燒了,說道:“你如今有何打算,我將你門中的三位執法殺了,看來你是不能回去的了。”
小娟兒道:“我們雲月閣十天後,會打開山門,招收門徒,你不是有那個面具嗎,幫我築建一張,我到時改頭換面潛進去。”
胡天宇點點頭,道:“也好。我也正煩着如何潛進去,十天後我便去參與考覈混進去。”說罷,在小娟兒面前比劃兩下,根據其面部輪廓,築建了一張面具,長相平凡,屬於那種丟到人羣中也認不出來的那種。
小娟兒拿來帶上,嘻嘻一笑。
兩人朝着迷霧外走,越走霧氣越淺,終於離開迷霧,站于山頂,一覽衆山小。接下來兩人下了山。
胡天宇道:“我還有點恩怨要了結,十天後我自會去雲月閣。”
小娟兒辭別,先行一步。
而胡天宇則朝着星月城方向走去。
大周皇城深處,某座宮殿內。
庭院中,種着一株梅樹,梅花在落。
一名素袍寬袖的老者望梅而坐,臉色蠟黃,氣色極差,顯然身染惡疾,似隨時都會歸西一般。這老者時不時咳嗽一聲。
鍾萬均走進庭院,捧着一碗湯,一縷縷青氣升騰而起,散發出濃郁的生機。將湯送到老者面前,他恭敬說道:“徐老,趁熱。涼了,藥力也就沒了。”
徐老顫巍巍拿起碗,送到嘴邊,大口喝下,氣色漸漸恢復一些,喝到一半,突然一聲咳嗽,一些湯水雜着幾抹烏黑箭般噴了出去,沾到地下的梅花花瓣,嗤的一聲,幾縷白氣升起,那花瓣已變得枯黃。地上黑了一塊。
他又弓起背,痛苦地咳嗽幾下,一些烏黑**從嘴裡吐出,**粘稠,赫然是血。
鍾萬均撫了撫他的後背。
徐老搖了搖頭,道:“老朽這傷勢,是沒法治的了。不過我還不能死,否則就愧對師父他在天之靈了。”
徐老的師父,是大周真武大帝,即當今大周
天子的祖父,是一位威名赫赫,君臨天下的勝己境。而他也是一位勝己,大週三位定國支柱之一。
鍾萬均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徐老氣息順了些,將剩餘的湯水一口喝掉,說道:“有陛下的消息了嗎?”
鍾萬均搖頭道:“沒有。陛下雖然修爲平平,但逃跑手段卻是不少。”
徐老道:“這樣也好,說不得能救他一命。我已經感覺撐不了多久了,我一死,國將動盪,那西北兩國蠻子勢必趁機興風作浪。”
鍾萬均面有憂色,道:“眼前最緊要的,是齊王姬浩然!”
徐老皺眉道:“齊王正在閉關,一旦出關,即使全盛的我再加上你,也還不是他的對手。”
鍾萬均道:“不過他一時三刻還無法出關。他隱忍那麼多年,都是因爲有徐老你的存在,你一旦仙去,西涼、滄牧出兵犯境,憑他的性子勢必提前出關,怕是要施以雷霆手段,鎮壓朝野上下,轉而對付外患……哎,希望陛下這次又多遠走多遠。”
徐老道:“陛下畢竟是他侄子。”
鍾萬均道:“名不正,言不順,陛下不死,他安能稱皇?”
徐老沉默片刻,忽然道:“欽天監怎麼說?”
鍾萬均黯然失色,喃喃道:“遲了,遲了。日月同天,帝星現,此等天象,明年九月九日正午時分纔會出現。”
徐老嘆道:“是遲了。九月九日,那正好是四院會結束之日,還有一年兩個月,沒想到加冕日會是這一天。木參天已成氣候,說不定,說不定……咳咳……便會在那天動手……哎,若是陛早生那麼些時候,順利加冕,成就大帝之位,便能把執掌整座皇城,即使齊王手段如何逆天,也絕計傷他不了分毫。”
兩人看梅花飄落,心中各有憂愁,沉默無語。
大周有三位勝己,是大周的基石、支柱,若其中一支柱不穩,勢必陷入前所未有的災難,嚴重的甚至有滅國的可能。可惜皇帝年幼,依祖宗家法,年紀未夠帝星未顯,雖可登基稱皇,卻未能繼承皇權。否則皇權在手,加冕成就大帝位,那時可號令皇城這座天下第一雄城,開啓大陣,便是十名勝己,也是無法撼動。
只不過,時不待人,若真有滅國內亂那一天,他們二人便是千古罪人。
過了不知多久,徐老緩緩的道:“你老師願不願意出山?”
鍾萬均搖頭不語。
徐老額頭青筋畢露,怒道:“老匹夫!”
鍾萬均的孝順,天下皆知,聽到徐老罵自己老師,雖然並無惡意,卻也不禁臉色不悅,道:“徐老,我老師曾發過誓言,此生不踏入皇城一步。”
徐老怒道:“若你能爭氣,替你老師贏回去,畢生還有什麼可說的?”說到這裡嘆了口氣,似乎那個人誰也贏不了。
鍾萬均慚愧道:“連我老師都敗給畢生,就憑我還遠遠不夠份量。”
徐老道:“當初你老師說過,要教出一個絕世天才,替他贏回去,可尋到了?”
鍾萬均以手撫額,訕訕笑道:“我將言傳跟景柔給送過去了。”
徐老道:“他倆贏不了上官明。”
鍾萬均忽然腦中閃過一條人影,說道:“他倆或許不能,但這次拜見老師,卻讓我遇上個有趣的少年人,或許,他有那麼一絲機會也說不定。若真如此,老師重入皇城,或許還會有轉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