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治書侍御史游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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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尚書楊玄感在黎陽並不是大權獨攬隻手遮天。

聖主爲確保糧草運輸的安全,在安排楊玄感坐鎮黎陽的同時,還安排御史臺的副長官治書侍御史游元常駐黎陽,專門監督楊玄感等各級督辦糧草的官員。

遊元出自任縣遊氏。任縣遊氏在河北也算高門大族,一百多年前的北魏朝,遊氏曾出了三位聞名天下的才俊遊雅、遊明根和遊肇,號稱任縣三遊,而後遊氏子孫也是英才輩出,其中游明根的孫子游元,便是當朝御史臺的第二號人物,是家族的鼎柱,在河北貴族集團中也有很重的份量。

聖主把這樣一個“根正苗紅”的山東籍御史臺副長官放在黎陽監督楊玄感,其用意可想而知。遊元不負聖主所託,盡職盡責的做好監察工作,尤其自四月東征開始之後,他就帶着一幫僚屬在永濟渠兩岸往來巡查,利用自己的聲望和人脈,竭盡全力保障永濟渠的安全,最近一段時間更是聯合了永濟渠兩岸的地方武裝,與河北討捕大使崔弘升攜手剿賊,在戡亂戰場上取得了較大戰績。

然而通濟渠危機越來越嚴重,河南局勢持續惡化,從魯西南流竄到中原的叛賊聯盟也越來越猖獗,甚至做出了要渡河北上劫掠永濟渠之勢。禮部尚書楊玄感爲此下令徵召汲郡及其周邊郡縣的地方武裝,以加強黎陽倉和永濟渠的防守力量,但河北人豈肯俯首聽命,爲關隴人賣命?另外清河賊張金稱、太行賊王德仁、楊公卿等都潛藏在黎陽的周邊地區,一旦看到黎陽局勢緊張,趁火打劫,則必然危及到永濟渠的安全。遊元聞訊之後,當即辭別崔弘升,火速趕赴黎陽,要幫助楊玄感度過難關。

崔弘升極力勸阻,懇請遊元留下幫他繼續剿賊,但現實情況是,侵擾永濟渠的高士達、竇建德、格謙、高開道等賊帥都逃之夭夭了,無賊可剿,而黎陽那邊卻危機四伏,遊元當然要去黎陽了,崔弘升根本勸不住。無奈之下,崔弘升不得不借口“傳言”,向遊元透露了一些黎陽方面的“異常”情況,暗示黎陽可能要出事。

遊元是於什麼的?他的本職工作就是監察百官,東征期間則是監督和鉗制楊玄感,而依照聖主的安排,他應該常駐黎陽,時時刻刻瞪大眼睛“盯”着楊玄感,但他卻沒有遵從聖主的安排,沒有形影不離地跟着楊玄感,而是有多遠跑多遠,似乎有意避開楊玄感,不願與楊玄感產生衝突。事實當真如此嗎?當然不是,遊元之所以離開黎陽,遠離楊玄感,正是爲了更好的監控楊玄感,爲了更好的完成聖主的重託,爲了能抓住楊玄感的致命把柄,然後藉助聖主的力量,給楊玄感以致命一擊。對於遊元來說,若能摧毀楊玄感及其政治勢力,不但能狠狠打擊關隴人,還能幫助山東人贏得聖主和改革派的好感,在政治上贏得更多利益。

崔弘升嘴中的“傳言”,遊元知道,而且他有證據證明,傳言是真的,楊玄感的確有“不軌”之嫌疑,他已經密奏聖主,不出意外的話,聖主很快就要下旨調離甚至是拘捕楊玄感,所以他必須趕回黎陽“穩住”楊玄感,必須在“拿下”楊玄感後主持黎陽大局。摧毀楊玄感只是聖主“重託”的一部分,聖主需要的是黎陽倉和永濟渠的安全,是糧草輜重能夠源源不斷地運往遼東戰場,是第二次東征的勝利,所以遊元沒有選擇,就算黎陽是龍潭虎穴,就算黎陽是刀山火海,他也要義無反顧地“衝”進去。遊元迫不及待要去黎陽,但爲避免引起楊玄感的警惕,他需要一個恰當的藉口,而幸運的是恰好就有藉口“送上門”來,試想此刻誰能阻止遊元趕赴黎陽?

崔弘升以“永別”的心情送走了遊元。如果李風雲預測準確,楊玄感很快就要舉兵叛亂,遊元此去黎陽,純粹是自尋死路。不過考慮到遊元在河北貴族中的尊崇地位,考慮到他在山東人中的崇高聲望,楊玄感還不至於愚蠢到砍下游元的頭顱祭旗,因爲殺了遊元,必會激起山東人的憤怒,而與山東人決裂對楊玄感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正常情況下楊玄感爲贏得山東人的支持,必然想方設法,用盡一切手段“拉”遊元下水。遊元被楊玄感控制了,身不由己,下不下“水”都一樣,楊玄感兵敗後他根本證明不了自己的清白,既然證明不了,那就是楊玄感的同謀,想不死都難。

遊元到了黎陽就發現形勢嚴峻了,形勢遠比他想像得更爲惡劣,他對抗的不是楊玄感一個人,而是一個陰謀叛亂的團體,除了武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務趙懷義等正在黎陽準備兵變的軍政官員外,還有衆多地方上的、東都、西京乃至行宮的官員都是這個叛亂團體的成員,這太可怕了,可怕到讓遊元絕望,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則讓他意識到自己過於自信了,結果自陷絕境。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是楊玄感主動找上門,主動向遊元“攤牌”,很坦誠。聖主託付給你的任務是什麼,你爲什麼離開黎陽,你在我身邊安插了哪些人,他們向你傳遞了什麼訊息,你爲什麼突然回來,我都知道,我都一清二楚,我本以爲你不回來,還有些遺憾,現在你回來了,對我來說便是個意外驚喜了。

我們這羣人爲什麼要以武力推翻暴君,相信你很清楚,實際上你們山東人也有同樣的想法,只不過你們沒有實力也沒有勇氣做這件事罷了。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給你們山東人一個重建輝煌的機遇,我們聯手,關隴人、河洛人、山東人結盟合作,齊心協力一起推翻暴君,還中土一個朗朗乾坤,讓天下蒼生都能安居樂業,都能享受到中土大一統所帶來的強盛和安寧。

這一刻遊元心動了,猶豫了,但旋即他想到了曾被先帝擊敗的尉遲迥、王謙、司馬消難,還有被聖主擊敗的漢王楊諒。

歷史上尉遲炯、王謙、司馬消難和漢王楊諒都發動了軍事政變,且在政變爆發之初都佔據了很大優勢,但最終都失敗了,而且非常迅速的失敗了,兵敗如山倒,一敗塗地,而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山東人兩次站在政變者一方,兩次參加政變,結果兩次都輸了,輸得很慘,連遭重創,就此一蹶不振,山東人不可遏制的走向了衰落。

有這樣血淋淋的歷史教訓丨遊元當然很謹慎,做出決策之前不但要看清事實,還要看決策是否對山東人有利。

這次兵變的領導者楊玄感是否比前兩次的政變者都要強?答案是否定的。楊玄感是否有山東人支持?答案還是否定的,或許有一些山東人會給楊玄感以支持,但最起碼到目前爲止,據遊元所知,河北崔氏兩家和趙郡李氏都沒有支持楊玄感,任縣遊氏也沒有支持楊玄感,而附庸於這四大豪門世家的地方貴族富豪們自然也就不會支持楊玄感,由此推算,支持他的山東人肯定不多,反之,支持聖主的山東人倒是很多。

爲什麼大部分山東人都會支持聖主?除了歷史教訓卜最現實的便是聖主和幾十萬遠征軍就在遼東,距離河北近在咫尺,山東人若支持楊玄感,這場政變的戰火首先就會在河北點燃,河北人首當其衝,在遠征軍的打擊下,必定屍橫遍野,死傷殆盡。啥好處沒撈到人就死了,誰會做這種賠本買賣?

遊元馬上堅定了自己的立場,但爲打探虛實,他徉作猶豫不決,有意識地套楊玄感的話。

楊玄感心知肚明,不以爲意,反而暗自竊喜。如果能把遊元拉過來,等於得一大助力,兵變勝算將大大增加。爲了竭盡所能拉攏遊元,楊玄感願意如實相告,遊元知道得越多,實際上對他本人就越不利,將來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一旦遊元走途無路了,再給他以極大信心,那麼的確有可能把他拉過來。當然了,遊元也有可能寧死不從,如果這樣楊玄感也能理解,畢竟遊元牽扯的利益太大,他輸不起家,任縣遊氏輸不起,河北人亦是不堪承受,但即便如此對楊玄感亦是有利,因爲遊元處境艱難了,生死懸於一線了,河北人就會陷入兩難窘境,如此一來河北人在楊玄感舉兵之初必定難做抉擇,無奈只有搖擺騎牆,崔弘升亦不會衝在平叛的最前面,這就給了楊玄感更多攻打東都的時間,而楊玄感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只有他有充足時間拿下東都,形勢就會變,就會對他有利,河北人就會繼續搖擺騎牆,如此則對楊玄感繼續有利。

楊玄感口若懸河、舌燦蓮花地說了一通,有很多誇張虛構的地方,總之他的兵變同盟有很強實力,兵變的前景很美好,雖然過程必然曲折,但勝利終會到來。遊元初始還聽得津津有味,漸漸的臉色就越來越凝重,眉頭皺得越來越深了,然後就想說話,幾次欲言又止,礙於楊玄感滔滔不絕,興致盎然,始終插不上嘴,後來實在忍不住了,遊元毅然打斷了楊玄感的話,直言不諱地問道,誰繼承皇統?誰做新皇帝?

這場兵變成敗與否,關鍵在皇統繼承,繼承人選擇好了,新皇帝贏得了大部分政治勢力的認可,則兵變基本上成功了一半。這是遊元最關心最感興趣的地方,然而楊玄感說了半天,卻隻字未提皇統繼承問題,遊元忍不住就腹誹了,不知道楊玄感是故意隱瞞還是另有圖謀。你不把解決關鍵問題、核心問題的辦法告訴我,任你把其他方面的事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用,因爲我看不到兵變成功的希望啊。

楊玄感遲疑了。他知道遊元不會放過皇統繼承問題,但這個問題現在是他的致命傷,他可以豪賭,其他人卻未必願意賭,這就是癥結所在,所以他現在也是一籌莫展,只能避而不談,但不談,拿什麼說服遊元?

楊玄感這一遲疑,在遊元看來就麻煩了,顯然楊玄感不是故意隱瞞,而是沒有解決這個核心問題的辦法。遊元不禁有罵人的衝動,如此核心問題你都沒解決,你造什麼反?你也算一代人傑,位居權力頂端,政治博弈玩得爐火純青,不至於犯下如此幼稚的錯誤吧?

遊元的臉色愈發陰沉,眼神愈發陰戾,氣勢咄咄逼人。你若毫無勝算,那拉我肯定沒安好心,你這是誠心置我於死地,要拉山東人陪葬。既然如此,那對不起,魚死網破吧。要知道目前局面下我死沒關係,但我死在你手上,那關係就大了,整個山東貴族集團都會堅定立場,羣起而攻之,甚至就連本來支持你的一些山東人也會大失所望,棄你而去,到那時你失道寡助,衆叛親離,旦夕即亡。

楊玄感從遊元眼裡讀出了危機,權衡得失後,毅然決定欺騙到底。只要說服遊元,把河北人先拉下水,那等到真相大白時木已成舟,河北人騎虎難下,只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楊玄感給出了答案,代王楊侑。

遊元嗤之以鼻。如果你說越王,我還相信,畢竟你和山東人還可以談,還有合作的基礎,但若是代王,你和關隴人談什麼談?你會甘心情願爲關隴人做嫁衣?

楊玄感強做鎮定,說我有元弘嗣,有西北軍。

遊元憤怒了,你既然有元弘嗣和西北軍,既然捏住了關隴人的咽喉,爲何還要馬上舉兵?爲何不等到七月,等到遠征軍殺到平壤城下時再行舉兵?你蓄意欺騙我,你和關隴人根本就沒有結盟。西北軍是關隴子弟,是關隴人的西北軍,元弘嗣根本就控制不了西北軍,指望元弘嗣利用西北軍來要挾關隴人,純粹是你的一廂情願,是你的自欺欺人。現在你沒有關隴人的支持,也沒有山東人的支持,更可怕的是你甚至連可選擇的皇統繼承人都沒有,你拿什麼與聖主抗衡?你的權勢威望比不上漢王楊諒,實力也無法與當年的尉遲迥王謙和司馬消難相比肩,而他們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兵變都失敗了,你又憑什麼創造奇蹟?

這次輪到楊玄感的臉色陰沉了,惱羞成怒。自己未能說服遊元,反被遊元羞辱了,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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