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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帳裡有徐世鼽,有李百藥、李安期父子,有崔九,另外還有一張年輕的陌生面孔。
上個月李風雲曾向徐世鼽求援,需要一批舟船以作運輸之用。此刻二次東征已經開始,大河南北的船隻都在爲東征運輸糧草輜重,也只有像離狐徐氏這等航運鉅商,才能騰出一些船來私下用度。現在四瀆津河道上的船隻都由徐世鼽暗中調遣而來,基本上裝滿了從歷城洗劫而來的財物,就等着李風雲一聲令下便進入濟水西進了。
本來所有人都認爲這批船隻是爲河北人準備的,哪料到水師突然封鎖了大河水道,河北人的歸路已被斷絕,這批船隻繼續滯留四瀆津已不合適,必須儘快離開,一旦離狐徐氏暗中幫助義軍的秘密暴露,則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徐世鼽憂心如焚的時候,崔家十二娘子的舟船出現在四瀆津外的大河水面上,隨後李百藥父子和崔九換乘徐世鼽的小舟,悄然來到了義軍聯盟的總營。
李百藥現在還是魯郡泗水鷹揚府的步兵校尉,雖然官小,但貴州等級高,又是中土儒林名士,聲名赫,到哪都倍受關注。魯郡太守李珉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請李百藥“出山”,有這樣的人物站在身邊,不僅面子上有光彩,更能有效緩和關隴人和山東人之間的矛盾,而地方政務上的諸多困難,很多就源自這種矛盾,矛盾緩和了,政務也就順暢了。李百藥因爲李風雲的原因,根本不願去齊魯,於是便以老母年事已高,身體不好,需要侍奉爲由,拒絕了李珉的懇請。
齊王楊喃到了魯郡後,第一件事也是請李百藥“出山”,但齊王的目的就不單純了,雖然他不知道李風雲的真實身份,但十分懷疑其出自趙郡李氏,把李百藥請來,便有“旁敲側擊”的意思,當然了,李百藥有“太子黨”的政治標籤,爲聖主所忌恨,齊王也不敢公開延請,於是依舊假太守李珉之手。
李百藥不爲所動。他的政治生命本來就毀在皇統之爭中,豈肯重蹈覆轍,再一次跳進火坑自掘墳墓?
然而,崔弘升突然出面了,親自請他到齊魯走一趟,但不是請他去應齊王之邀約,而是私下拜會李風雲。上次崔鈺太任性、太沖動、太冒失了,竟然不顧危險親自去賊營面見李風雲,這樣也就罷了,竟然還膽大包天,以強權脅迫李風雲滿足崔氏之利益,結果雙方鬧得很不愉快,不歡而散,如果李風雲不是給崔氏面子,最終還是透露了一點東都兵變的機密,崔鈺必定一無所獲,顏面喪盡,不但連累崔氏受辱,還傷害了博陵崔氏和趙郡李氏的世交之誼。
崔弘升的目的顯然不是單純的表示歉意,而是另有所圖,否則不需要請李百藥出面,隨便找一個有地位的家將或者有頭腦的子侄輩,暗中跑一趟就行了。崔弘升所圖爲何?看看當前大河南北波詭雲譎的局勢就知道了。本來他追隨聖主東征,也算暫時擺脫了眼前的危機,哪料風雲突變,還沒等到他趕到聖主身邊,聖主就詔令他去對抗齊王,這無異於把他往火坑裡推,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爲難。但齊王還不是崔氏危機的最大根源所在,如果李風雲不是危言聳聽,不是蓄意誣陷,越國公楊玄感當真要發動東都兵變,那纔是崔氏生死存亡的重要一刻。
崔弘升所圖爲何?就是想從李風雲這裡知道更多的有關東都兵變的秘密,以便未雨綢繆,提前做好應對準備。
李百藥只有跑一趟,雖然他不想跑,也知道其中所蘊含的巨大危險,而且李風雲也一再警告過了,但事關重大,博陵崔氏的利益與趙郡李氏的利益過於緊密,這一趟他不跑也得跑。另外,上次李安期回來後,把李詳細告知,他便與族中長者商討了很多次,但如此大事,族中長者個個謹慎,至今也沒有拿出決策。或許,趙郡李氏自李德林之後便不可遏止的走向衰落,與他們這一代人才智平庸有着直接關係。李風雲終究是李氏血脈,李百藥更無法置身事外,如今就連博陵崔氏的當代家主崔弘升都做出了積極表態,李百藥當然義無反顧,更要拿出個積極態度了。
到了崔鈺的船上,李百藥看到了博陵崔氏的一位年輕才俊崔孝仁。崔孝仁是博陵崔氏大力培植的下一代接班人,在山東儒林中頗有名氣,之前是國子監助教,崔弘升復出爲河北討捕大使後徵辟爲大使府主薄,不但要“言傳身教”,更要在仕途上着力推一把,以便讓其上升的速度更快。崔弘升派遣崔孝仁爲秘使,足見他對這次會面的重視程度。不過想想也正常,如果東都兵變都不是“大事”,那還有什麼是“大事”?而任何一個“大事”,都會對崔氏產生或大或小乃至決定性的影響,不容有失。
見面之後,李風雲的態度不冷不熱,明顯就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思,隨便寒暄閒聊了幾句,便藉口軍務繁忙告辭了,丟下四個豪門貴族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但四個人都無意爭這口閒氣,相比東都兵變這件大事,以及兩大豪門可以從中牟取的巨大利益,這點無傷大雅的小節算什麼?再說李風雲剛剛從歷城戰場上撤下來,身上還散發着血腥味,而十幾裡外就是東萊水師和河北官軍,齊王楊喃的戡亂大軍也要馬上追過來,如此緊張局勢下,指望李風雲陪着他們聊天打屁當然絕無可能。
不過李風雲還算給面子,第二天下午把他們請到了偏帳,讓他們側耳旁聽了自己在主帳裡的怒聲咆哮。四個人一聽就明白了,李風雲這是指桑罵槐,崔氏若想從李風雲得到所需要的東西,就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否則雙方之間的合作必然中止。
李風雲回到偏帳的時候,心情已經恢復平靜,顯然一番驚天動地的怒吼讓他鬱積於心的怨憤得到了宣泄,情緒有所好轉。
稍事寒暄之後,崔孝仁率先進入正題,“將軍撤離齊魯後,轉戰何方?”
這句話一出口,李百藥、李安期父子和崔九的心頓時“懸”了起來。聯盟轉戰何方屬於軍事機密,崔孝仁這樣冒失問出來是一件犯忌諱的事,搞得不好就會激怒李風雲。
李風雲看了崔孝仁一眼。崔孝仁年近三十,英俊儒雅,風度翩翩,沉穩有度,卓然不羣,而從骨子裡發出來的那股尊貴和矜傲更是一個醒目標籤,一看就是個豪門世子,是個人物。
“問得好。”李道,“某要轉戰中原。”
此言一出,第一個臉上變色的就是徐世鼽。去年李風雲已經轉戰過中原,今年李風雲還要轉戰中原,同樣的計策連續使用,結果肯定截然不同。然而,李百藥父子和崔孝仁、崔九想到的卻是東都兵變,很顯然,東都兵變確有其事,否則李風雲不會第二次殺進中原。
難道李風雲要參加這次兵變?如果李風雲參加這次兵變,之前他拒絕擊敗齊王楊喃就有了解釋,因爲他和那些兵變者都需要齊王楊喃充當東都兵變的“大旗”。而齊王楊喃正是崔氏在新一輪皇統之爭中的心腹大患,此人不除,崔氏寢食不安。
李風雲直言不諱,崔孝仁也就不客氣了,“將軍曾說,越王會留守東都,越國公要坐鎮黎陽督辦東征糧草,現在事實證明將軍的預測非常準確,而將軍還曾說過,越國公將在在六月的某一天發動兵變,由此推及,將軍轉戰中原,是不是有意參加這場兵變?”
李風雲笑容更甚,目光不禁轉向了李安期。當初正是因爲李安期的提醒,李風雲才突然做出了參加兵變的決定,雖然風險之大難以估量,但與之相對應的,卻是所獲利益也是大大增加。李安期心有靈犀,與李風雲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實際上當初李安期之所以“善意提醒”,也是私心作祟,畢竟與崔氏相比,趙郡李氏從這場兵變中能夠牟取的利益十分有限,爲此必須把目光放長遠一點,讓崔氏在兵變中大獲其利的同時,欠下趙郡李氏的人情,只要這份人情在,趙郡李氏的利益就不會少。
“你來的目的,應該不是打探某是否參加這場兵變吧?”
李風雲沒有回答,而是語含雙關地反問了一句。
崔孝仁微微頷首,“某來的目的,是想知道齊王在這場兵變中的作用。”
李風雲笑了起來,“現在你知道答案了。”
崔孝仁眉頭微皺,略略思索了一下,問道,“將軍確定,這就是某要知道的答案?”
“你懷疑甚?”李風雲笑道,“難道你懷疑越國公要篡位自立?當年先帝受禪,不僅因爲他是攝政的大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因爲他擊敗了尉遲炯、司馬消難和王謙這些強大對手,前進路上再無障礙,而以越國公之才智,他豈會愚蠢到失去理智,盲目仿效先帝?”
崔孝仁心領神會。以越國公之實力,當然沒有篡位自立的可能,所以他若想兵變成功,就必須更迭皇統,就必須要一個新皇帝,而這個新皇帝的最佳人選,無疑就是齊王楊喃。
“將軍有何需求?”
崔孝仁當機立斷,直接提出合作意向。你要什麼我滿足你,但前提是,你必須維護崔氏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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