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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海公攻佔了山茌城。
帥仁泰目瞪口呆,顏面無光。
徐師仁第一時間報捷李風雲,同時也給了他一個壞消息,孟海公和帥仁泰之間的怨隙越來越大,這對右路軍接下來的戰鬥十分不利。
李風雲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升城城外與秦瓊對峙。
升城與長清城之間只有二十餘里的路程,李風雲打升城,秦瓊不能視而不見,再說濟北郡的官員都在旁邊看着,而麾下羅士信更是求戰心切,不管不顧的要洗雪前恥,所以秦瓊雖然已經接到張須陀的撤退命令,但還是以掩護濟北官民後撤歷城爲藉口,指揮軍隊向升城方向徐徐進逼。
李風雲看到官軍來了,當即下令停止攻城,在城外大平原上擺下戰陣,做出與官軍決一死戰之態勢。
義軍人多,八個軍三萬人一字排開,旌旗飄揚,鼓號喧天,氣勢驚人,而官軍只有三千多人,即便一字排開其氣勢也無法與義軍相比,所以當兩軍對峙之後,官軍的士氣直線下降,不是說他們不敢打,而是這一打之後,就算打贏了又如何?最後還有幾人能活下來?如果對面是一羣衣不蔽體拿着棍棒的烏合之衆,三千官軍倒是信心百倍,人人都有把握砍下十顆頭顱去領賞,但現在對面是一羣看上去比官軍更像官軍的威武之師,根本就不是一年前在魯郡遇到的那支剛剛從芒碭山逃到蒙山的賊軍,這心裡頓時就沒了底氣,信心轟然倒塌。
兩軍陣前,秦瓊神色異常凝重,羅士信雖然有雪恥之心,但此刻面對比一年前更爲強大的對手,理智迅即戰勝了衝動,不再叫嚷着殺殺殺了,而樊虎已經茫然了,不認識對手了,這還是一年前的那支蒙山賊軍嗎?白髮賊用了什麼秘訣,讓他的軍隊在短短一年時間內發展壯大到如此地步?怪不得張須陀在雙方交戰之初就斷然下令撤退,要固守待援,要尋找戰機,目前看來這的確很明智,如果硬碰硬,就算打贏了官軍也所剩無幾了,齊郡也守不住了。
“撤撤撤”叫嚷的最兇的就是程知節了,羅士信和樊虎不敢在秦瓊面前叫撤,但程知節敢,畢竟他不是秦瓊的直接下屬,他受濟北太守節制,還是有一定的自主權,如果此刻他調頭逃跑,秦瓊還真拿他沒辦法。
“這一仗沒辦法打,白髮賊在其兩翼佈下了馬軍,正中則是手持陌刀和長槊的重裝步兵,我們中路突破不行,兩翼夾攻更不行,而對方若三路強攻,我們根本守不住,必然會被白髮賊圍而殲之。”程知節揮動着手中的馬槊,不停地指點着義軍戰陣,情緒激動,唾沫星四濺,聲嘶力竭,“阿兄,撤快撤等到白髮賊擂鼓攻擊,我們就來不及撤了。”
“閉上你的嘴巴”羅士信實在受不了了,黑着臉,瞪着眼,殺氣騰騰,手中馬槊更是指向了程知節的咽喉,“再說一個撤字,某就殺了你。”
“滾”程知節大怒,鬚髮戟張,“豎子無毛,愚鈍無知,你懂個鳥啊阿兄,快撤,遲恐不及”
羅士信勃然大怒,舉起馬槊摟頭就砸。程知節根本不鳥他,兩腿一夾,胯下戰馬往前一衝,輕而易舉避開了。羅士信還待動手,秦瓊狠狠瞪了他一眼。羅士信暗自畏懼,強忍怒氣,一馬槊砸到了地上,扯着嗓子大罵,“臨陣怯戰,無膽懦夫”
程知節還在大叫,秦瓊一眼瞪了過去,厲聲喝道,“聒噪”
程知節悻悻閉嘴,撥馬往後退去,同時衝着自己的幾個部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各歸本陣,做好撤退準備。這一仗他不會打,更不會陪着羅士信這等野蠻衝動的無知小輩去送死。
樊虎看到秦瓊還在猶豫,催馬上前,低聲勸告道,“兵司,明公已下達了撤退命令,估計山茌那邊的唐萬仁已經棄城而走,白髮賊的軍隊必會急速跟進,一旦賊軍搶在我們前面抵達匡山,斷絕了我們的退路,致使我們陷入腹背受敵之困境,則形勢危矣。”
秦瓊微微頷首,下達了徐徐後撤的命令。
兩軍對峙,箭在弦上,這時候任何一方的退卻都有可能引來致命災難,所以退固然是無可奈何,但如何退,怎樣退才能確保安全,纔是爲將者的智慧所在。
李風雲不想錯過圍殲眼前這股官軍的機會。後面的戰局如何發展,他不知道,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只要齊王進入了魯郡,威脅到了齊郡,那麼東萊水師方面肯定有所動作,而張須陀在東萊水師沒有進入齊郡戰場之前,肯定據城堅守固守待援以保存實力。李風雲無意打歷城,張須陀重兵戍守歷城,聯盟攻堅等於自殘,因此眼前這個機會太寶貴了,若能全殲眼前這股官軍,不但可以打擊張須陀,還能打擊官軍的士氣,一定程度上加速齊郡形勢的改變。
“明公,官軍要撤了。”一直密切關注着官軍戰陣的袁安突然叫了起來,“對方倒是果斷,說撤就撤。”
李風雲微微皺眉,轉目望向蕭逸,“可有韓帥、單帥的最新消息?”
蕭逸搖搖頭,“明公勿要焦急,我們的命令下達得早,韓帥和單帥有充足的時間趕赴中川水,包圍官軍,關鍵是官軍是否警覺,是否在醒悟之前不惜代價突破中川水防線。”
李風雲的眼裡掠過一絲陰戾,嘴角露出一絲鄙夷,不動聲色的問道,“你擔心韓帥畏怯,不敢與官軍正面對決?”
蕭逸看了一眼李風雲,語含雙關地問道,“明公爲何不擔心單帥?”
“某爲甚懷疑自己的兄弟?”
蕭逸笑了,笑得很含蓄,“明公始終把瓦崗人當作自己的兄弟,只是不知道瓦崗人是否願意爲明公衝鋒陷陣?”
李風雲也笑了,“你或許不理解,但某心裡很清楚。”
蕭逸莞爾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明公,是否要擂鼓攻擊?”
“攻”李風雲手端長刀,仰首厲吼,“兩翼出擊。風雲衛,隨某之後,殺”
戰馬嘶鳴,風馳電掣而出,兩隊風雲衛左右追隨,如一支厲嘯長箭,在如雷般的轟鳴聲中,直射敵陣。
“咚咚咚……”戰鼓擂動,風雲變色。
義軍發動攻擊,官軍當即停下撤退腳步,結陣自守。
箭矢如雨,撕裂了天空,撕裂了料峭寒風,向三股如狂飆一般席捲而來的敵騎迎面射出。
“嗚嗚嗚……”角號吹響,隨風飄蕩於原野之上,透出一股森冷殺氣。
三股敵騎驀然變陣,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又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空曠的大地上飄忽飛馳,躲開了一片片從天而降的黑色箭雲,好似遊走在咆哮死神眼前的幽靈,飄逸的身影裡散發出一股濃烈殺機。
秦瓊不能登高望遠,無法看到戰場全景,但他從正面敵騎頑強而堅決的推進中,從敵騎背後一個個步兵戰陣大踏步推進中,看到了反賊試圖包圍自己的企圖。輕敵了,沒想到白髮賊的實力增長得如此之快,如今正面對決,兵力上的懸殊差距已不可逆轉,對方在佔據絕對優勢之下,的確可以包圍自己,圍殺自己。
“若讓敵騎突破戰陣,殺進陣內,破我陣勢,壞我陣腳,則有全軍覆沒之危。”秦瓊並不慌亂,從容下令,“傳令,各團密集相連,協同防守,堅決抵擋住反賊的首輪攻擊。再告諸團主佐史,今賊勢猖獗,唯有死戰,方能全師而退。”
霎那間各色令旗迎風飛揚,鼓號齊鳴,更有傳令兵縱馬飛馳於戰陣之間,嘶吼聲此起彼伏,而一隊隊齊軍士兵則在平整大地上掀起陣陣波濤,匯聚成一道道強勁浪頭。
風雲百騎逼近官軍戰陣八十步。蹄聲如雷,震耳欲聾。李風雲伏身戰馬之上,兩眼如炬,緊緊盯着敵方戰陣,尋找敵陣的結合部。
秦瓊擺下了一個攻守兼備的梅花陣,但致命的是,這個梅花陣剛纔“動”了,化作“游龍陣”向後方撤退了三百餘步,等到義軍突然發動攻擊,不得不再倉促變回梅花陣時,戰陣露出了破綻,“梅花瓣”之間的距離太大了,已經無法封閉敵騎的突破了。
秦瓊在努力彌補自己的錯誤,他的部下們也在竭盡所能“修復”梅花陣的破綻,但李風雲來了,他的速度太快了,風雲騎即便在官軍箭陣的覆蓋下速度大減,但兩條腿終究跑不過四條腿。
李風雲猛然挺直了身軀,右手長刀高高舉起,指向了突破方向,同時左手拉下了面部護具,僅僅露出了一雙殺氣四射的眼睛,接着左臂高舉,戴着皮製護具的大手在空中接連做了數個手勢。
身後號角兵心領神會,當即吹響角號。號聲未止,百騎風雲衛即刻變陣,由飛舞的蝴蝶再次化作了厲嘯鋒矢,鋒矢兩側手盾齊出,猶如一道銅牆鐵壁,鐵壁中又有一支支明晃晃的馬槊,讓人望而生畏,而鋒矢中間則遍佈手弩,待機而發。
戰馬如飛,泥土四射,蹄聲如雷,“鋒矢”發出了驚心動魄的轟鳴,轉眼逼近敵陣五十步。
“風雲衛,殺”李風雲長刀掄起,縱聲狂呼,“殺進去”
秦瓊的心驟然停頓,被敵騎狂奔而來的暴厲氣勢壓制得窒息了,驀然他展開雙臂,用盡所有的力氣高高舉起馬槊,振臂狂吼,“弓弩手,齊射齊射
“鋒矢”已經突破了強弩的覆蓋範圍,而角弓的射擊角度又給前方的刀斧手遮擋了,當下能做的也就是望天而射,撞大運了。
一火火齊軍將士在狂奔,試圖搶在敵騎突破之前,把“梅瓣”之間過大的空隙給堵上。秦瓊帶着十六個親衛亦打馬如飛而來,試圖阻擋敵騎,給麾下將士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殺”李風雲飛馬趕到,戰馬在痛嘶聲中四蹄騰空而起,長刀在空中發出了刺耳嘯叫,然後便是刀盾相擊的沉悶響聲,跟着碩大的鐵盾沖天而起,執盾的士卒也飛了起來,慘叫聲淒厲迴盪。站在盾牌後面的槍手只覺得耳畔一聲轟鳴,接着眼前一花,一道耀眼光芒從天而降,然後半邊身軀便倒飛而出,長長的步槊帶着漫天血花,在遲到的慘叫聲中飛向了天空。
“轟轟轟……”連綿不斷的撞擊聲匯成了一道驚天動地的聲浪,摧毀了戰陣,淹沒了敵兵,也讓飛馳而來的秦瓊遭到了迎頭痛擊。
李風雲踏着官軍的屍體咆哮而來,如下山猛虎,如出海蛟龍,一聲狂吼,一刀斬下,“殺”
馬槊橫挑,刀槊相擊,發出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刀槊分離,兩馬相錯,李風雲再吼一聲,手中長刀竟然匪夷所思的逆勢斬下,向着身後的秦瓊一刀斬去。
秦瓊看到了白髮,兜鍪下凌散飄舞的白髮,兩眼驟然瞪大,心跳驟然狂起,身軀驟然扭動,竟在這瞬間使出了回馬一槊。
“當……”刀槊再擊,火星四射。李風雲心有不甘,厲吼聲中長刀再次逆勢砍下,電光火石間,一刀砍在馬臀上,鮮血迸射。
“白髮賊……”秦瓊的怒火爆發了,在戰馬痛嘶失控的瞬間,在戰馬騰空飛起的瞬間,馬槊橫掃,把一名擦身而過的風雲騎打得倒撞馬下,跟着秦瓊借馬槊反彈之力,高高躍起,脫離了失控的戰馬。一名親衛呼嘯而來,凌空抓住秦瓊的右腿,將其奮力擲向戰陣之內。
“轟隆隆……”風雲騎突破了敵陣,衝進了敵陣,“鋒矢”越來越鋒利,越來越血腥,摧枯拉朽一般直殺“花蕊”。
然而,兩翼攻擊的風雲騎卻未能突破敵陣,左翼被羅士信與一衆親衛拼死擋住了,右翼給樊虎擋住了,在失去兩翼接應的情況下,李風雲獨木難支,先在敵陣中心遭遇了程知節的阻擋,未能摧毀官軍大纛,未能實現重創敵軍士氣之目的,接着秦瓊又隨後追殺而來,李風雲腹背受敵,只好帶着風雲騎從另外兩個“梅花瓣”之間的縫隙中衝了出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聯盟五個軍圍了上來,正對官軍梅花陣的五個“瓣”展開了攻擊,但風雲騎對敵陣的突襲已告失敗,秦瓊已經成功收攏了梅花陣,將其變成了一個固若磐石的鐵桶大陣。聯盟雖然如狼似虎,但面對無從下口的“鐵烏龜”,亦是無可奈何。
就在兩軍僵持之刻,韓進洛、單雄信急報,已抵達中川水,佔據了濟川津口,斷絕了官軍後撤歷城之路。
李風雲隨即下令,停止攻擊,後退五里,任由官軍撤離。
秦瓊撤到長清城,發現津口丟失,退路已絕,不得以只能據城堅守。
黃昏,李風雲率四個軍趕到,與韓進洛、單雄信會合,聯盟七個軍就此把長清城團團包圍。
與此同時,呂明星指揮聯盟第一、第三、第四和第五軍,聯合裴長子、石子河的濟北義軍,包圍了升城,而裴長子亦再度秘密聯繫部署在城內的“暗樁”,打算裡應外合拿下城池。
當日夜,聯盟總營內,燈火通明,李風雲與僚屬、豪帥們緊急商議殲敵之策。
張須陀不會放棄被包圍在長清城內的軍隊,他肯定要救援,所以接下來的重點不是攻城,而是阻援。
“若要阻止或遲滯張須陀的救援,就必須攻佔沙溝城。”袁安站在地圖前,向衆人解說當前戰局。
沙溝城位於歷城和長清城之間,距離長清六十里,距離歷城也是六十里,如果張須陀要救援秦瓊,就必須牢牢控制沙溝城,反之,若李風雲要阻御張須陀的救援,就必須攻佔沙溝城,以切斷長清和歷城之間的聯繫。
“某的決策是,圍城,打援。”李風雲一反常態,沒有與大家做具體商討推演,而是一錘定音,不容置疑。
“此仗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以長清城內的官軍爲誘餌,想方設法把張須陀拖出來打,竭盡全力消耗他的軍隊。”李風雲解釋道,“諸位都清楚,如果張須陀收縮防守,據城堅守,固守待援,那麼被動的就是我們。等到齊王從徐州尾隨殺來,做出控制齊魯之勢,則東萊水師必定全力支援張須陀,數萬官軍進入齊郡戰場,這一仗就沒辦法打了。”
“明公的意思是,要搶在齊王進入魯郡之前,搶在東萊水師救援齊郡之前,給張須陀以重創?”韓進洛遲疑稍許,問道。
李風雲鄭重點頭,“某是這麼想的,但張須陀未必會遂了某的心願,所以打援並不是一哄而上,而是溫水煮青蛙,慢慢來,一點點的把張須陀的軍隊誘進來,讓其深陷其中,欲罷不能,最終一敗塗地。”
韓進洛、單雄信、甄寶車、霍小寶等人相視一笑,心領神會。
“兵貴神速,即刻出發,打它個出敵不意攻敵不備。”李風雲用力一揮手,“拿下沙溝城,則戰局盡在掌控之中。”
衆將轟然應諾。
當日夜,秦瓊戰敗升城、被圍長清的消息傳到歷城,郡府氣氛驟然緊張。
張須陀根本不相信秦瓊會戰敗,自己的軍隊會被叛軍包圍。濟北人膽小怯戰,看到叛軍就逃,以訛傳訛,因此張須陀認定這個消息有誤。楊潛十萬火急派出信使趕赴中川水覈實消息的真假。一夜無眠,郡府上上下下都在焦慮中煎熬着。
黎明前夕,秦瓊的親衛疾馳百餘里而來,呈上了密報,證實消息是真的,秦瓊戰敗了,並且被包圍在長清城內,危在旦夕。
張須陀着急了,他難以置信,白髮賊的實力竟然發展到瞭如此地步。之前聽聞樑德重全軍覆沒,他直覺是陰謀,是齊王設下的陰謀,白髮賊不過適逢其會白佔了便宜而已,哪料到白髮賊還當真擁有了全殲三千鷹揚衛的實力,這太令人吃驚了。
“唐萬仁那邊可有最新消息?”張須陀站在地圖前,衝着楊潛問道。
楊潛手指地圖上的沙溝城,“自昨日上午唐佐史撤至沙溝至今,尚未看到叛軍逼進沙溝,但昨日下午升城、長清一線戰局突變,白髮賊佔據了優勢,爲儘快圍殲秦兵曹,他必然命令攻佔山茌的叛軍向歷城方向攻擊前進,而沙溝顯然是其重要目標。”
“明公,事不宜遲,火速增援沙溝城。”楊潛急切建議,“沙溝城小,不利防守,以唐佐史之力恐難以抵擋叛軍。”
張須陀轉目望向吳黑闥,“速速增援沙溝城,力保沙溝不失。”
吳黑闥躬身領命,飛奔而去。
然而,吳黑闥尚未出城,沙溝城的唐萬仁就十萬火急報訊,沙溝遭到叛軍猛烈攻擊,岌岌可危。
張須陀憤怒了,“某親赴前線,殺他個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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