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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二,聖主詔令,第二次征伐高句麗,並徵調京畿、山東、江淮諸鷹揚趕赴涿郡集結,徵調部分江左水師至東萊集結。
同日,聖主詔令,左翊衛將軍段達出任涿郡太守,負責二次東征前期準備工作。
同日,聖主詔令,修改兵制,以募兵制爲府兵制的補充,並責令京畿、山東和江左等地的都尉府、鷹揚府和郡縣府署,即刻徵募壯勇,將他們火速送至涿郡,組建驍果軍,做爲遠征軍的總預備軍。左翊衛將軍段達暫任代領驍果軍最高統帥,負責驍果軍的組建工作。
同日,聖主詔令遼東大本營留守統帥右武衛大將軍李景,修繕和擴建遼東古城,做爲東征大軍的糧草囤積地,以便二次東征期間能在更短距離和更短時間內向前線運送軍需。
自詔令下達之日起,上至東都,下至地方郡縣,再度掀起了東征熱潮,中土再一次傾盡國力征伐高句麗。
正月上,河北邯鄲。
河北討捕大使、檢校左武衛將軍崔弘升抵達邯鄲,建討捕大本營,並依聖主詔令,募民爲兵,徵召河北諸郡宗團鄉團武裝和平民壯勇,組建戡亂大軍,同時還向地方郡縣徵繳糧草等物資,以備戡亂所需。
崔弘升的使命是穩定河北,保障永濟渠的暢通,但東都只給了他兩個月的時間,而且要自募軍隊,要自備糧草,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之前段達在河北戡亂,要軍隊有軍隊,要糧草有糧草,東都可謂傾力支持,如今輪到崔弘升戡亂了,卻要啥沒啥,沒有軍隊,沒有糧草,而東都振振有辭,軍隊都去東征戰場了,糧草也都給東征大軍了,沒辦法支持。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崔弘升兩手空空,拿什麼戡亂?更要命的是,因爲聖主要組建驍果軍,就近把河北地方宗團鄉團和平民壯勇都徵調而走,崔弘升即便有“募民爲兵”的聖旨,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組建一支戡亂大軍。
崔弘升怒不可遏,這使得他的病情反覆,再度躺倒。崔弘升在入獄之前就已經生病,入獄後因爲條件限制病情逐漸加重,奄奄一息,如果不是拯救及時,出獄後得到最好的救治,恐怕已經魂歸天國了
河北衆多豪門世家的代表早已齊聚邯鄲,他們在第一時間拜會了崔弘升,大家坐在一起具體商討戡亂事宜。
實際上河北戡亂很簡單,只要豪門世家積極配合崔弘升,河北各路義軍必然“偃旗息鼓”,聞風而遁,這也是聖主和東都不給崔弘升軍隊,不給崔弘升糧草的原因所在,因爲事實是,只要崔弘升到了河北,河北也就風平浪靜了,這本來就是一場政治博弈,叛亂和危機都是博弈工具而已,不足爲慮。
但河北人不能給聖主和東都留下把柄,“做戲要做足”,所以這戡亂大軍要組建,這戡亂所需的糧草輜重也要募集,然而人從哪來?糧草又從何處募集?總不能像叛賊一樣四處抓壯丁,燒殺擄掠吧?但考慮到政敵們環伺四周,這軍隊的組建十分敏感,人不能太多,太多必惹禍事,糧草也不能囤積太多,太多必遭詬病,要把握好一個“度”。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問題,既然“做戲要做足”,永濟渠兩岸的賊一定要剿殺,那如何剿殺?目前不論是中土大勢還是東都政局,對山東人都不利,所以河北義軍一定要保留,若無如此鋒利工具,河北人拿什麼與關隴人進行激烈的政治博弈?
就在大家各抒己見,爭論不休,崔弘升遲遲拿不出決策的時候,崔家十二娘子與李百藥、崔九也到了邯鄲。
崔弘升有些急切,看到崔鈺後馬上問道,“結果如何?”
崔鈺搖了搖頭,目光轉向李百藥,示意由李百藥來述說館陶秘密會晤李風雲一事的具體經過。
“他拒絕了?”崔弘升略感意外。
“明公,他堅持自己的推斷,他說東都一定會爆發兵變,但發動兵變的不是齊王,而是另有其人,而且,他懷疑……”崔九猶豫着,欲言又止。
“他懷疑甚?”崔弘升追問道。
“他懷疑我們這邊不但有人知道誰要發動兵變,而且還有人策劃和參與了這場兵變。”
崔弘升的臉色變了,目露森冷之色,想了很久,搖了搖頭,嘆息道,“實際上誰發動兵變不重要,重要的是齊王一定會被捲進這場兵變,而齊王一旦成了這場兵變的大旗,那麼就算這場兵變以失敗而告終,我們山東人也會受到連累,損失慘重,所以若想逆轉局勢,唯有在最短時間內摧毀齊王。如此簡單的事,爲何他竟推演不出?”
崔鈺黛眉輕皺,小聲說道,“大人,某有一種感覺,近期齊魯局勢或許會發生劇烈變化。”
崔弘升微微頷首,“他既然拒絕了我們,當然要反其道而行之,主動幫助齊王控制齊魯,而齊魯局勢一旦劇變,必然影響到河北,影響到永濟渠。”崔弘升的眼裡再度露出森冷之色,“他這是威脅我們,逼迫我們不得不順應大河兩岸形勢的變化,讓河北叛軍渡河南下與其聯手作戰。”
“大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是想利用齊王雄霸齊魯,還是想幫助齊王發展起來以便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崔鈺疑惑地問道,“難道,在他的推演中,齊王最終還是會贏得皇統?”
“他們是互相利用。”崔弘升冷笑道,“他們對未來的推演,是建立在二次東征的失敗上,而二次東征之所以失敗,則是因爲東都爆發了兵變,但到目前爲止,我們是否有證據證明,東都某些人會發動兵變?有能力發動兵變者,實力、威望、智慧缺一不可,如此人物,在東都也不過寥寥數人,而齊王無疑高居榜首,假如李風雲以其聯盟大軍傾力相助,再加上西京方面的關隴人積極響應,則東都腹背受敵,必然陷落。”
“大人堅持自己的推斷?”崔鈺情緒很複雜,從她的立場來說,她更相信李風雲的推斷,因爲東征失敗是個鮮活的例子,當初誰能想到東征會失敗?這次也是一樣,假如李風雲預測正確,崔弘升判斷失誤,那麼崔氏不但錯失了一次千載難逢的發展機會,還極有可能捲進風暴再度受創,並把前期來之不易的政治成果全部葬送。
“你能給某相反的證據嗎?”崔弘升質問,“在某看來,要麼齊王兵變,要麼東都平安無事,而齊王若兵變,他在其中必然起到了關鍵作用。他爲何要謀反?他謀反的目的是什麼?誰敢說,他對今年局勢的預測,就不是給我們設下的陷阱?”
崔鈺垂首不語。李百藥和崔九四目相顧,情緒同樣複雜,假如李風雲再一次預測準確,那麼崔弘升的決策將讓河北人錯失獲利良機。
“明公,此事重大,我們是否應該謹慎一些?”李百藥小心翼翼地說道,“明公在河北戡亂的時間最多隻有兩個月,兩個月後,明公是與聖主一起北上東征,還是繼續留在河北戡亂不得而知,但依明公在平壤一戰中的突出戰績,此次東征聖主肯定要重要明公,所以……”
李百藥後面的話沒有說了,其意思很直白,你走之後,河北豪門世家暫時沒有“帶頭大哥”了,雖不至於各自爲戰,但各打小算盤是肯定的,那時候形勢就很微妙了,一旦大河南北的義軍隊伍都被捲進這場風暴,則山東人的利益必然受損,山東豪門世家的權勢和地位必然會受到猛烈衝擊,後果不堪設想。
李百藥是代表趙郡李氏說話,崔弘升不得不重視,雖然現有證據證明不了李風雲出自趙郡李氏,但兩者之間存在某種秘密聯繫的蛛絲馬跡卻越來越多,爲此崔弘升不得不兼顧到趙郡李氏的利益,在重大決策上不能固執己見獨斷專行。
崔弘升沉思良久,望向了崔鈺。
崔鈺心領神會,“大人,兒想南下彭城,去蘭陵蕭氏走一走。”
崔弘升不置可否。
“有關兵變的事,他肯定有證據,如果能拿到證據……”崔鈺猶豫了一下,問道,“大人是否會改變決策?”
崔弘升點了點頭,“某在河北的時間只有兩個月,這一點毋庸置疑,所以如果你拿到了證據,某會告誡河北人,未來幾個月明哲保身,冷眼旁觀,不論東都那邊如何天翻地覆,都不予理會,都不要參與。事實很簡單,如果齊王發動兵變,尚有成功的可能,但如果是其他人發動兵變,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相反,內戰倒是一定會爆發。而內戰短時間內不會結束,聖主若想結束內戰,就必須依靠我們山東人,就必須向我們山東人做出更大讓步,如此形勢則對我們有利。”
“如果他的條件還是三路夾擊齊郡呢?”崔鈺問道。
崔弘升搖頭嘆息,“春天到了,大河要解凍了,最佳戰機已經錯過了,若他堅持攻打齊郡,必然會引來東萊水師,可以預見,那肯定是一場苦戰,河北人恐怕難以全師而退。”
崔鈺笑了起來,“若是如此,大人豈不輕而易舉完成河北戡亂?”
崔弘升沉默不語,面無表情,心裡驀然涌出一個不詳之念,如果河北義軍重創於齊郡,李風雲在蒙山也就難以立足了,他必然要放棄蒙山渡河北上,而李風雲的北上必然會在河北乃至太行山兩麓掀起驚濤駭浪。這對河北來說,是福還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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