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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風雲搖搖手,“你多慮了。某對你說過,某對東征並不樂觀,東征失敗的可能性很大,雖然十二娘子相信某的推測,親赴遼東,試圖說服黃臺公(崔弘升),竭盡全力逆轉戰局,但人焉能勝天?或許她的孝心能感動上蒼,幫她解救黃臺公,但絕無可能拯救東征。”
“東征若敗,中土的國防和外交戰略必受重挫,其中最爲直接的衝擊便是北疆邊防,虎視眈眈的北方諸虜肯定要乘着北疆鎮戍軍傷痕累累之際,頻繁侵掠,以打探中土虛實。南北關係會迅速緊張,南北大戰一觸即發。中土腹背受敵,內憂外患,深陷兩線作戰之窘境,皇帝和中樞必定焦頭爛額,難以支撐,而爲此付出慘重代價的不僅是他們,還有中土千千萬萬無辜生靈。”
“如果未來中土局勢的走向如此惡劣,那麼今日我們混亂中原,挑起內戰,不但置千千萬萬無辜生靈於死地,更有可能危及中土根基,摧毀中土統一大業,成爲千古罪人。”
“所以……”李風雲神情嚴肅,語氣堅定,“不論東都政局如何變化,我們西征中原的目標始終不變,我們的目標就是壯大自己,任何阻止我們壯大甚至妄圖消滅我們的力量,都是我們必殺之目標。”
蕭逸聽到這話心裡不禁就有些鄙夷,李風雲說得慷慨激昂,實際上做的是另外一套,如果你如此高尚,憂國憂民,你造反於什麼?你乘着東征之際攻打中原於什麼?你明明就是要挑起內戰,就是要摧毀統一大業,你還矢口否認,有必要如此虛僞嗎?
蕭逸愈發不安了。李風雲可以窺測天機,這有事實爲證,不是假的,所以李風雲對未來的預測假若都是正確的,東征失敗,衛府軍死傷累累,北疆邊防因此空虛,北虜南下,南北戰爭爆發,然後國內起義浪潮席捲天下,中土內憂外患,腹背受敵,國祚當然就有崩潰之危,統一大業亦有可能分崩離析,而中土一旦陷入戰亂和分裂,受苦受難的不僅有無辜百姓,門閥士族也一樣難逃厄
未來當真如此可怕?蕭逸不相信,統一後的中土蓬勃發展,國力越來越強盛,尤其自聖主登基之後,厚積薄發,遷都、開掘大運河、加固長城防禦、滅亡吐谷渾穩定西北,還有一系列政治經濟軍事制度的改革,國防外交戰略的調整,等等,都進一步推動了中土的發展,夯實了國祚的基礎,雖然因國力提高所帶來的利益重新分配而導致的國內各種矛盾有愈演愈烈之勢,雖然傾盡國力的東征加劇和催化了隱藏在國內外大好形勢下的各種危機,但到目前爲止,矛盾也把,危機也罷,都還沒有爆發,都還處在醞釀狀態,皇帝和中樞依舊擁有至高的權威,中央對中土的掌控力依舊強大,而中土的未來也依舊燦爛。
然而,東征的勝負是個轉折點,皇帝和中樞如果取得了東征的勝利,那麼就能壓制矛盾和危機,壓制政治上的反對力量,繼續推動中土的發展,反之,矛盾和危機就會爆發,政治上的反對力量就會“大舉進攻”,中土的發展就會停滯甚至倒退。
當然,這個“中土的發展”,改革派和保守派有着截然不同的詮釋,而詮釋的基礎就是利益。這個利益屬於改革派,那便是發展,反之,就是停滯甚至倒退。所以東征的勝利符合改革派的利益,卻不符合保守派的利益。可想而知,此刻,不論是東征前線還是東都後方,只要是皇帝和改革派的敵人,都不願意看到東征的勝利。
蕭逸斷定,李風雲說一套做一套,就目前通濟渠戰局來說,他勢必要中斷通濟渠,在政治上與齊王楊喃、與東都的某些政治大佬取得“默契”,然後憑藉這一“默契”贏得戰場主動權,在各種政治勢力之間遊走,巧妙利用東都政局的變化,以謀取最大的利益。但這顯然是與一羣老虎“謀皮”,危險太大了
“明公是否決定斷絕通濟渠?”蕭逸試探着問了一句。
“某爲何要斷絕通濟渠?”李風雲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想法頗感驚訝,“通濟渠斷絕了,船舶不走了,某如何擄掠物資?既然擄掠不到物資,某還留在通濟渠於什麼?”
蕭逸驚訝了,“明公要繼續保持通濟渠的暢通?”
“當然,某爲何要遂齊王心願?齊王希望某斷絕通濟渠,但如此一來,通濟渠一線的地方官府和鷹揚府,還有河南大大小小的地方勢力,都要承擔東征不利的罪責,都要面臨皇帝和中樞的懲罰,他們走投無路不得不上齊王的船,與齊王一起對付某,所以某絕無可能行此下策?某既然要留在通濟渠,要擊敗齊王楊喃,就必須確保通濟渠的暢通,以此來維持與通濟渠一線各種勢力之間的默契。只要這種默契始終存在,大家各取其利,某就能立於不敗之地,就能找到機會擊敗齊王。”
蕭逸搖搖頭,認爲李風雲太樂觀了。如果東征戰局如李風雲所預測的那樣陷入困境,戰爭要延續到第二年,那麼東都的保守力量必定大舉反攻,以國內危機、財賦不足諸多不利因素來要挾皇帝和改革派,卡東征的脖子,這樣明年東征即便取勝,皇帝和改革派在政治上也是一敗塗地。由此推測,就算李風雲不斷絕通濟渠,齊王楊喃也會斷絕,再退一步說,就算齊王楊喃不斷絕通濟渠,齊王楊喃的政敵們也要斷絕,以此來危害東征和嫁禍齊王,挑起父子相殘,加重國內危機。
“你不斷絕,不代表你的敵人不斷絕。”蕭逸不得不提醒李風雲。
“東征是對外戰爭,是討伐外虜,是大義之舉。”李風雲正色說道,“斷絕通濟渠違背了大義,必將成爲衆矢之的,爲千夫所指,一旦東征失敗,更是千古罪人,遺臭萬年,所以擄掠通濟渠可以,斷絕通濟渠卻是萬萬不能。”
蕭逸忍不住就想罵人,見過無恥的,沒見過如此無恥的,但李風雲說的對,無可指責。
實際上李風雲還不算最無恥的,諸如齊王楊喃等東都衆多權貴都想斷絕通濟渠來危害東征,打擊皇帝和改革派,不過他們顧忌名聲,不敢出手,而是逼着李風雲出手,但李風雲把其中利害關係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不斷絕。與李風雲抱着同樣心思的還有河北義軍首領們,清河的張金稱,高雞泊的高士達、竇建德,平原的郝孝德、劉黑闥,豆子崗的劉霸道、孫宣雅等人,都活躍在貫通河北的永濟渠兩岸,但他們也是擄掠,始終保持着永濟渠的暢通,誰都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韙與“大義”爲敵。
然而,通濟渠戰場上,劍拔弩張,陰謀詭計層出不窮,防不勝防。蕭逸雖然認同李風雲的說法,但現實很殘酷,有些事不論是不是你做的,最後背“黑鍋”的一定是你。
“明公,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今齊王已經出關,如果他蓄意嫁禍於你,如何應對?”
李風雲微微一笑,“不要着急,先聽聽蒲山公的高見。”
齊王分兵的消息,李密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接到密報,但他的對策必須建立在東都政局上,必須符合他所在的政治集團的利益,所以他還需要等待更高層的意見。
齊王出關,陳兵於通濟渠東岸,北連浚儀,南接陳留,劍指小黃。
李風雲緊急調整部署,虎賁、驃騎、風雲、瓦崗四軍列陣於汴水東岸,隔睢水與官軍對峙。左路四個軍退守外黃,右路四個軍退守考城,孟海公和呂明星則率中路五個軍退守濟陰、周橋一線,擺出了一副隨時撤回齊魯的架勢。
義軍聯盟的這一部署在官軍的意料之中,只是義軍後撤速度太快了,就在韋雲起和韋保巒率軍收復濟陽的同時,呂明星所率的聯盟第一和第二軍就進駐了濟陰和定陶,確保了義軍的退路,破壞了官軍收復濟、菏水道並將義軍包圍在通濟渠戰場上的計策。韋雲起大爲惱怒,現在他的確有實力擊敗義軍,收復濟陰,但如此一來他的攻擊意圖就暴露了,義軍必然急速後撤返回魯西南,那接下來怎麼辦?齊王一個人在通濟渠戰場上唱獨角戲?
韋雲起攻克冤句城後,不得不停了下來,與義軍對峙。
齊王派出了招撫使者,先禮後兵,行緩兵之計。
李風雲將計就計,一方面與招撫使談判,虛與委蛇,一方面繼續劫掠通濟渠,同時告之留守蒙山的陳瑞和韓曜,密切關注魯郡段文操和彭城崔德本的動靜,確保大軍後路之安全。
只要東萊水師一日沒有出海遠征,魯東和徐州的官軍爲確保沿海運輸通道的安全,就不敢輕易出動。齊郡的張須陀、琅琊郡的竇璇、彭城的樑德重即便有心把魯西南義軍聯盟圍堵於中原,但迫於東征的重要性,亦是有心無力,但是,東萊水師一旦出海,魯東和徐州兩地的官軍就能騰出手來圍剿義軍了。所以李風雲密告陳瑞,務必與齊魯義軍尤其是孟讓、裴長子、左君行、左君衡、郭方預等豪帥建立聯繫,充分利用他們的力量牽制張須陀。李風雲告誡陳瑞,在齊魯戰場上,真正對聯盟構成重大威脅的唯有張須陀,因此必須時刻關注張須陀的動向,不能有絲毫的懈怠和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