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扇笨重的木門,田闢疆只覺得一股惡臭味迎面撲來,他不禁往後退了幾步,差點被那難聞的氣味給薰倒!
他勉強咬了咬牙,這才硬着頭緩緩走了進去。
雖然早就知道暴室的條件極爲簡陋,可是田闢疆卻沒有想到,這裡的條件居然如此的差!他以前覺得天牢的味道已經很難聞了,可是和這裡相比,那裡簡直就是空氣清晰,鳥語花香了。這裡,光線極爲陰暗,如果不是靠牆上的那火把照明,幾乎看不清楚腳下的路,如同地獄般陰森恐怖。
田闢疆緩緩走了進去,他剛走進去,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居然一時沒站穩,打了個趔趄。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鍾無豔如同一個血人般緊緊貼着冰冷的牆壁站在那裡,凌亂的黑髮,緊緊貼在那蒼白的臉上,那雙空洞的眸子裡,沒有一絲絲神彩;兩個鐵鉤,赫然鎖在了她的琵琶骨上。鮮血,早已經凝結在了冰冷的鎖鏈上。
樂毅心善,他在的時候,每天都幫她輕輕動一下那鐵鉤,免得和身上的肉長在一起。只不過這樣,鍾無豔要承受着更多的痛苦。他走後,那些嗇夫們也懶得理她,所以漸漸的,有些血肉,已經漸漸和鐵鉤長在了一起,不過疼痛感也比以前少了許多。最爲駭人的是,她的下身,居然並沒有穿衣服!
“混蛋!”田闢疆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緊張地看着鍾無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下手,“怎麼會這樣?”
他驚愕地看着慘無人狀的鐘無豔,伸出雙手,可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如何將她從那冰冷的鐵鏈中救出。他從一出生就生長在王宮裡,對於後宮中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也見多不怪了。可是田闢疆敢對天發誓,他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無情的刑罰,用在這麼一個柔弱的女人身上。
最爲讓他感到惱火的是,鍾無豔不管犯了什麼樣的錯誤,她都是他田闢疆親自冊封的王后,他們怎麼可以如此羞辱她呢?居然連她的衣服都敢給剝光,他們又把他田闢疆給置於何地了呢?
鍾無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泛起一縷冰冷的笑容:“這要問你那千嬌百媚的夏貴妃了!大王命人讓臣妾出這暴室,可是大王您好好看看,臣妾這個模樣,又怎麼能出去呢?別說這兩個鐵鉤無法取下,就算是這衣衫不整的,又怎麼能公然在宮裡走動呢?臣妾求大王,還是廢了臣妾吧。臣妾的身體,已經被那不成體統的小人看到了,日後若傳出去,大王的名聲必然受損的。”
這段時間,她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素日裡鍾無豔並不說什麼,並不代表她心裡沒有任何不滿。她也是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永遠可以任那個夏迎春欺負的!尤其,秋月的事情,讓她後悔莫及,後悔自己沒有早點反抗,連累了那個可憐無辜的女孩。
田闢疆看着那鎖住鍾無豔琵琶骨的鐵鉤,只覺得一股駭人的寒意從腳底直接涌上了百會穴。
“你別動!”田闢疆微微皺了皺眉頭,從腰間腰出一柄削鐵如泥的短劍。
話音未落,手起刀落,只聽到金屬的碰撞聲,那兩根鐵鏈已經被斬斷。可是,那兩個冰冷的鐵鉤,仍然在鍾無豔的體內。
就在鐵鏈被削斷的那一剎那,鍾無豔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無豔!”田闢疆心中一緊,連忙上前,緊緊將她擁在懷中。
看着她那張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小臉,他心中恨透了自己,恨自己爲何會把她交給夏迎春呢?秋月是鍾無豔自幼長大的好姐妹,被夏迎春給活活打死了,她又怎麼能不憤怒呢?即使她傷到了夏迎春,可是那個夏迎春怎麼可以用如此歹毒的手段來對她呢?
“莫非,迎春本性真的如此歹毒?”田闢疆不禁想起了南風的話,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不,不可能的!迎春只不過是一怒之下才會這樣的,她不會是那種人的。如今無豔傷的如此重,又怎麼能再讓她上陣殺敵呢?”
田闢疆緩緩將她抱了起來,走出了那間散發着惡臭味的暴室。
而此時,水月宮竽聲震天,歌舞昇平,似乎邊關的戰火,永遠燃不到這美麗的宮殿一樣。
夜,是如此的冰冷,冷的讓人望而生畏,讓人絕望。
冰冷的月光,透過茜紗窗,輕輕的灑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猶如流動着的水銀。精美的銅鏡,孤零零的立在案上,上面已經佈滿了一層淡淡的灰塵。這裡,已經有段時間無人居住了,連那大紅的銷金帳,看起來也有些髒了。
跳躍着的燭光,照亮了那冰冷的尖刀,刀尖上赫然閃爍着淒冷的光芒。
鍾無豔靜靜地躺在那冰冷的大牀上,緊緊閉着眼睛,那張蒼白的臉,在燭光下,越發顯得憔悴不堪了。她蓋着牀粉色的綢緞被衾,香肩半露,肩上那兩隻鐵鉤,卻仍然牢牢的鎖住了她的琵琶骨。
一把鋒利的尖刀,緩緩切向了她的肩膀。
田闢疆不忍心看,轉過臉去,迷人的眸子裡,赫然佈滿了鮮紅的血絲。他雙拳緊握,掌心裡全是冰冷的汗水。
鮮血,順着那潔白的玉臂,緩緩流下,染紅了那粉色的被衾。
孫臏的手在微微顫抖着,目光卻無比凝重。他小心翼翼地切向鍾無豔的肌膚,儘量讓她少受到傷害。
所有太醫,都不敢動手。此時的鐘無豔身體過於虛弱,他們都明白,只要稍有疏忽,就會引起大出血,到時候鍾無豔肯定保不住性命。如今宋國侵犯齊國,田闢疆還在等着她披掛上陣呢,他們哪裡敢在這個時候去犯險呢?
所以,田闢疆想起了孫臏。也只有他,纔會盡心做這件事。
一隻佈滿了鐵鏽的鐵鉤,放到了那梅花如意式盤子上,只面鐵鉤鮮血淋淋,上面赫然還沾着一些血肉。
田闢疆不敢再看,只是低聲問:“怎麼樣?”
其實,田闢疆也不止一次見過犯人被鐵鉤鎖住了琵琶骨,可是今天他的心裡卻極不平靜。畢竟,那個被鐵鉤鎖住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孫臏冷冷地說:“不大好。”
他的聲音非常冷,目光冰冷,對田闢疆明顯有着怨氣。對於田闢疆的不滿,孫臏沒有任何掩飾。他不是田忌,他就像一塊未曾雕琢的美玉,始終保持着最初的棱角。無情的歲月河流,並沒有將他給沖刷的如同鵝卵石般圓滑世故,他只想憑藉着自己的滿腹才華,爲自己找到立足之地。
田闢疆聽了,緊張地說:“麻煩你一定要將王后給醫治好!”
“醫治好了幹什麼?”孫臏一邊在替鍾無豔止血,一邊冷笑道,“再披掛上陣?大王覺得,現在以娘娘的身體,還能上戰場嗎?大王的嬪妃又不止王后一個,誰有本事,就讓誰去唄!”
此時,孫臏並不擔心這番話得罪了田闢疆,大不了自己迴歸山林,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一輩子不出人投地,他也不想跟着這樣一個昏庸無能的傢伙了。如果不是因爲鍾無豔,他早就捲起鋪蓋走人了。
他的話非常難聽,不過田闢疆並沒有生氣。因爲,夏迎春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他不明白,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爲何能有着蛇蠍心腸呢?難道,是來自其父的遺傳?
“王后現在身體這麼弱,自然不能讓她上戰場了。”田闢疆轉過臉來,幫着孫臏替鍾無豔止血。
現在就算是鍾無豔願意去,他也不忍心的。而且,她現在這副模樣,別說上戰場了,連馬都上不了,更別談上陣殺敵了。
孫臏的額頭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手微微顫抖着,又取出了另一隻鐵鉤,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微臣最近身體不適,恐怕也不能上戰場了。”孫臏冷冷地說,“秋月的後事還沒辦妥呢,微臣想等王后身體好一些,將秋月的屍體送到桃花山去。”
他對秋月,似乎林田忌還要好一些。不過這種好,和男女之情無關。
田闢疆聽了,臉色陡然一變,目光變得凌厲起來。
“你是在要挾孤?”他的目光無比冰冷,似乎夾雜着無數的冰渣,“不要以爲,大齊除了你就無人可用了。”
他平生最無法忍受的就是被人要挾了,被夏太師要挾了多年,田闢疆最就受夠了。如今,連一個小小的孫臏,都敢給自己臉色看。莫非,在這孫臏的眼裡,唯有鍾無豔一個纔是主子?其實,孫臏從未將鍾無豔當成主子,而是把她當成了朋友,妹妹,知己。士爲知己者死,他願意爲了她赴湯蹈火。
“微臣不敢。”孫臏冷冷地說,“微臣的身子一直不大好,雙腿又有殘疾,這一點大王早就知道的。大齊人才濟濟,自然不缺微臣一個了。別說是宋國侵犯了,就算是五國伐齊,大王自然也不會皺一皺眉頭的。”
此時,他去意己決。而且,他決定帶上鍾無豔,離開這個沒有一絲絲人情味的的王宮。雖然這裡金碧輝煌,美輪美奐,可是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座用金子和美玉堆砌成的陵墓。鍾無豔是隻雄鷹,一隻自由自在的雄鷹,這種金囚籠,又如何適合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