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好多的水!
鍾無豔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水流給旋轉着,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夏迎春那恐怖的獰笑聲,二夫人那冰冷的屍體,夏太師那陰辣的目光,都緊緊纏繞着她,似乎要將她給撕成無數碎片。
記起來了,她果真記起來了!
沒錯,她就出生在這座奢華的大宅子裡,那個清麗脫俗的女人,就是她的母親。那個殘忍無度的夏太師,就是她的生父!而當初那個要殺她的女孩,便是今日的夏迎春,她的親姐姐!
如煙的往事,漸漸涌上心頭。
鍾無豔清楚地記起了一切。她的母親,果真就是畫中女子,而且是被夏夫人給活活逼死的!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陰雨綿綿的日子。那天的雨,一直下,似乎永遠也不會停下來,天也格外的低,讓人們悶的幾乎喘不過氣來。每個人的心裡,都異常的煩燥。
一具普通的棺材,從太師府的後門運出。
一個小小的女孩,瘋狂地撲向那冰冷的棺材,試圖留住她那最親愛的母親。
可是,沒有人理會她的淚水,沒有人在乎她的感受。棺材裡的那個女人,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唯一的牽掛!雖然在這座冰冷的大宅子裡,還有着兩個人和她有着血緣關係,可是在她的生活裡,那兩個人都只不過是陰狠的惡人罷了。
夏太師靜靜地站在細雨中,他看着那個流淚的小女孩,並沒有上前安慰的意思。只是這樣站着,任冰冷的雨水浸溼了自己那身華麗的衣服。
“娘,娘……”小女孩拼命哭泣着,緊緊地抱着那冰冷的棺材。
雖然,她那個母親素日裡對她非常冷淡,冷淡的幾乎沒有一絲絲溫度。二夫人平時是極溫柔的人,甚至對刁蠻任性的夏迎春都極好。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對她唯一的這個女兒,卻冷漠的很。小小的一個人兒,雙手被凍的全是瘡,她甚至都沒有想過要給她的女兒敷一下藥,替她洗一件衣服。
其實在二夫人臨死前的一剎那,她看着笑的非常猙獰的夏迎春,心中一寒。在這剎那間,她的腦海裡浮現的是夏離春的身影。她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曾善待這個可憐的小女孩,後悔自己沒有多疼愛她一點,沒有給過她一點溫暖。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在她死後,哭的最爲傷心的,居然就是那個有着一雙冷漠眸子的夏離春。
冰冷的大門,重重地關上了。
一道門,永遠地將夏離春和她的母親隔開了。
“動了,動了!”王美人看着昏迷不醒的鐘無豔,有些欣喜地說,“你們看,她的睫毛在動啊!”
孫臏冷冷地看了王美人一眼,那臥蠶眉微微皺了皺。
田忌緊張地握住了鍾無豔的手,連聲呼喚着:“無豔,無豔……”
孫臏那冰冷的目光,又落在了田忌的手上,那眉毛皺的更緊了。
雖然鍾無豔已經被廢,她和田闢疆再也毫無瓜葛,可是她畢竟曾經是齊國的王后,再嫁的話,田闢疆的顏面何存呢?除了其他國家的君王,大概不會再有人敢娶她了。普通人,誰敢冒着得罪齊王的危險,去娶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子呢?雖然,孫臏也覺得鍾無豔非常好,遠比那些庸脂俗粉可愛多了。
鍾無豔緩緩睜開了眼睛,如水的眸子閃閃發光,猶如夜空中最爲璀璨的星星。
“無豔!”田忌興奮極了,溫柔地說,“你醒了?沒事吧?”
鍾無豔緩緩坐了起來,靜靜地打量着這裡的一切。那矮矮的櫃子,那雕花的綠紗窗,那大紅的木門,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
“這裡,是夏夫人誦經時休息的屋子。”她的聲音無比平靜,“這裡的一切,並沒有改變。”
這裡的確沒有變。夏夫人雖然生性奢華,可是在佛祖面前,她還是不得不簡樸一些。
聽了這話,孫臏問:“你都想起來了?”
鍾無豔的嘴角,泛起了一縷苦澀的笑容,似乎有着無般無奈。有些事情,還是不記得好。一旦記了起來,只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雖然她在笑,可是卻比哭還爲悽愴。她的心在滴血,一滴滴,匯流成河。
她,是夏太師的小女兒。她的丈夫,殺死了她的親爹!雖然夏太師罪惡滔天,死不足惜,可是隻要她一想起夏太師臨終前那複雜的目光,她就心如刀絞。在他綁架鐘無豔的路上,他體貼入微的照顧,早已經讓她那顆冰冷的心裡泛起一股暖流。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在那一剎那間,他的確是個慈愛的父親。如果不是爲了照顧她的傷,他完全可以輕鬆逃亡,現在仍然可以安然無恙地活着。
“爲什麼,爲什麼我要是他的女兒呢?”她悽然一笑,輕輕地搖着頭,“他派人殺了我親爹!是他殺的!”
冰冷的淚水,順着蒼白的面龐,滾滾滑落。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化成一個溼溼的印跡,消失的無影無蹤。
聽了這話,田忌的心頭突然一顫。
“難道,燕王之所以放過無豔,就是爲了讓她替夏太師復仇?而他,好坐收漁人之利?”想到這裡,他的後背不禁有些發冷,“換成是誰,都無法放棄這殺父之仇的。畢竟大王曾經親口許諾,留他一條性命的,只要他不傷了無豔。不過這樣也好,至少無豔和大王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可能了。”
還有,南風並沒有撒謊,二夫人自盡的時候,慘忍的夏迎春,居然在那裡笑,笑着看那個可憐的女人是在如何掙扎,如何嚥氣的。在夏迎春的眼裡,所有人的性命,都卑賤如草芥,不值一提。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她的臉色非常難看,聲音略微有些沙啞,目光變得凝重起來。
她不想放過夏迎春母女,她不能讓她那可憐的母親就那樣無辜的死去,甚至死也不能夠葬進夏家祖墳。那個可憐的女人,在夏家一直小心翼翼,受盡了屈辱,她怎麼能夠忍心看着自己的親生母親的魂魄一直流浪呢?
“想起來了就好。”田忌的笑容有些僵硬,“你先休息一會兒吧。沒事的,外面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個老管家不會醒的。”
不是那個老管家不會醒,而是隻要田忌願意,那個老管家將會一直睡着。
王美人的臉色非常難看,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着,似乎只要一陣微風,就足以將她給吹倒。她的夢,她所有的希望,此時都已經化爲了泡影。
“你出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說。”孫臏的目光落在了王美人身上,冷冷地說。
王美人微微一愣,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不知道這個又醜又殘疾的傢伙,到底要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