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居然這麼快就領會到了！”
百曉生彷彿能洞徹世情的智慧雙眸中，露出了分明的喜色。
但他出手，反而更狠。
阿難刀釋放的每一擊，都充滿了非生即死的決絕意味。
孫寧施展出的劍術，較之先前暴風驟雨般的氣勢，已經變得溫和許多。
但就是這看似溫和的劍術，竟將百曉生的全力出手，不溫不火的抵擋，甚至消滅。
他的姿態，更是冷靜自如，渾不似身在劍雨刀陣之中。
而在孫寧的意念中，前所未有的奇異感悟，正如潮水般涌現。
他早已達到人劍合一之境，人與劍合二爲一的感覺，早就真切體會過。
但這一刻，又變得不再相同。
這種與長劍之間深刻的血肉聯繫，如形影不離的戰友。又或是由劍蔓延到天地萬物，由劍催生的劍意領域，正以前所未有的趨勢，沉澱於他的意念當中。
百曉生臉上，漸漸露出了驚歎之色。
他既驚且佩的發現，孫寧每一劍的威力，都在以絕對不小的幅度不斷提升。
更可怕的是，一種幽深的劍意領域，半黑半灰，模糊混亂，有着奇異的扭曲，形如傳說中的混沌，正在不斷孕育，範圍越來越廣。
這在混沌劍意領域下的少年，身形似乎也在扭曲，亦真亦幻，彷彿處在虛無與真實更迭的古怪世界裡。
“看來，我還是低估他了……”
百曉生輕聲一嘆，目中之光，於喜悅之中，又有隱約的擔憂。
便在此時，卻聽孫寧長笑一聲：“百曉生前輩，我以這一劍，感謝你對我的指點之恩！”
言未落，孫寧飛身而起，長劍凌空一點，一片外形不斷扭曲、半黑半灰、變幻不定、幽深難測的劍幕，向兀自橫亙於兩人之間的刀氣大幕，急刺而去。
呲啦啦……
彷彿一塊木板被利刃從中心刺入般，奇異的聲響間，刀氣大幕如煙雲般飄散，整個藍湖的一切領域氣息，被這一式全然粉碎。
至於百曉生先前逐漸編織出的刀意領域，也隨之煙消雲散。
百曉生飛身而起，兩股沛然巨力激烈相交之下，龐大的衝擊波帶着可怕的破壞力，瞬間將整個藍湖夷爲平地，又向四面八方蔓延開。
孫寧拱手道：“多謝前輩二度指點，破壞了您的清修之地，實在惶恐。”
他此時已完全明白過來。
這看似兇險的殺局，又是百曉生對自己的一次指點。
只是這種寓教於戰的方式，機遇與兇險並存，難免叫人多想。百曉生緩緩落地，明亮的眼神中帶着欣慰的光，含笑道：“大約五千年前，我便修成了人刀合一之境，彼時自以爲天賦才情無雙，在位面也掀起了好大名頭。直到後來，我
遇上了一頭蠻甲象！”
“蠻甲象？”
孫寧詫異道。蠻甲象乃是蠻象的變異品種，至多隻能達到七階妖獸的地步。
“憑我當時的修爲，別說區區七階妖獸，便是八階，也能輕而易舉的擊殺！”百曉生眼裡帶着思索之色，緩緩道：“誰知，我與這頭蠻甲象先後數十戰，每一次都慘白而歸！我本是個倔脾氣，但那一回，先後三年的時間裡，我一次次的輸給這頭蠻甲
象，根本沒有獲勝之法。”
“那頭蠻甲象，說起來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就是力大無窮！它的蠻力之大，遠遠超過我的想象，足以達到無視其它一切的地步。”
“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思考，人刀合一之境的真正極致，究竟是什麼！”“再後來，我從一本古籍上，偶然看到一種叫做九尺桫欏的樹木。此樹只要生長夠百年，就能達到一尺之粗，九尺之高，無論再生長多月年月，外形畢生都不會再變。但它
的內裡，卻會不斷蛻變。每多生長十年，九尺桫欏就會增重九斤。十萬年年月的九尺桫欏，乃是煉製高階法寶的極品材料。”
“傳聞之中，那些生長了超過一億年的九尺桫欏，便是落到最庸俗的煉器師手中，也會化作可怕的神器！”“自此，我大有所悟。我終於明白，所有的招式、技巧、操控與感悟，只是其表。人刀合一的真正極致，是對刀的另一重修煉，便是它的內裡本真。這纔是一切修煉的核心
真諦。其中包羅萬象，如它的秉性、領域……甚至於天地萬物的聯繫，不勝枚舉！”
孫寧再次拱手道：“多謝大師，在下受教了！”
他從百曉生的刀術道境中，對劍術的修煉再次大進。待百曉生這般詳述，如剝繭抽絲，絲絲入扣，再互相印證，又是獲益良多。“你的以劍入道，的確厲害超凡，但這仍不完美，它侷限於對劍術技巧的極致掌控，卻忽略了內裡本真，尚處在虛境之中。這與老夫多年前的境況十分類似。若是遇上蠻甲
象，或者修爲勝過你太過的人，哪怕你境界高超，能發揮出來的，卻是十中無一。”
百曉生肅然道：“但經此一戰，你的劍道道境，已然開始從虛境到實境的蛻變！也只有這樣，三日後的那一戰，你纔有勝過絕塵大司的機會！”
孫寧尚在回味虛境與實境之說，聽到這個名字，詫異的道：“絕塵大司？他就是與我交戰的對手？”
“正是！”百曉生重重點頭，正色道：“一千多年前，絕塵大司將要進入天機峰潛修之時，我曾見過此人一面。此人乃是真正的大毅力、大氣運、大機緣之輩，欽天監數百大司，無人
能與他相比。”“你的一系列作爲，已經引起太羅天等人的深深忌憚，必將你除之後快。因此，提前幾十年開始太司爭奪戰，也在情理之中。憑天機石逆轉乾坤的鬼神莫測之能，出關之後
，絕塵大司的修爲，就算比不上達到上境巔峰的三位太司，也絕對相差不遠！”
孫寧面色微沉，淡淡道：“怪不得太渾天要與我作七日約戰，原來是有這樣的圖謀。”
百曉生道：“一個上境巔峰的聖者，恐怕還難以對你的性命造成威脅。但若是再加上欽天監最強大的仙器——通天神碑，便是你手段再勝十倍，恐怕也難有幸免之理。”
說到這裡，他輕嘆一聲，頗爲無奈的道：“所以我冒險施展刀術道境，將你逼迫到將死之境。唯有你在以劍入道上的境界，進入實境，纔有一戰之力！”
“多謝大師！”
孫寧三度致謝。
有的話，百曉生沒有說，他也不會去問，卻不代表他不知道——若是自己不能從這刀意領域中脫身而出，多半就是死在其中的下場。孫寧擡起頭來，深深看着百曉生的眼睛，忽然漫不經心的問道：“大師身爲欽天監中人，卻對我這個侵犯兩度相助，莫不是藏有什麼內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