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寵溺,像很自然地哄她同膳,可他的臂卻像反而更用力地箍住了她,彷彿不願意接下來她會離開他的懷抱。
公儀無影產生一絲奇怪,似感覺到某種不淡定的因子透過相挨的身軀從他身上慢慢過渡到自己心間來,是我感覺錯了麼?
她不禁想着,在宸王府,你替風寧霸道地做了主,然後不以爲智地知會一聲,辰哥也會不安麼?遂輕輕擡頭,正要應“氣也氣飽了”,張了脣,話卻像被什麼堵在了喉嚨口——月光清寒,他目光深邃,脣角邊暖意淺淺,月下他的臉色愈顯蒼白,像病後初愈,直讓那注視着她的默默神情如冰凝一般的沉靜執着……
無影心底唯一殘留着的一絲理直氣壯彷彿瞬時被湮沒得無影無蹤,一直認爲辰哥挑戰天啓陣是自恃才能,肆意侵犯柳藍尊嚴,自己化身風寧設毀鉅子山是必然的對策,相知相識才知並不盡然。
辰哥身處尊位,責任頂天,雖天性淡散,處事如同破陣,從來一矢中的,智慧而又簡單直接,他借天宸柳藍邊境微不足道的矛盾糾紛,挑戰柳藍國防,天啓陣艱澀詭異,精深靈動,是大陸借地勢最聞名的防守兵陣。他重兵雲安,一則逃避宸王妃的煩惱,二則是他一試夙願,而其根本目的卻是在雲安邊城演繹天宸軍隊的智慧與強大,從而震懾以雲安爲基地,日益猖獗的月烏族勢力。
鉅子山的佈置,是針對天啓陣的利器,是宸王智慧與心血的結晶,更是身爲公儀世家後人,如今的柳藍戰王不惜代價要拔去的刺。
世事難料,辰哥竟成爲月烏族族上,天啓陣之戰約似乎變得意義單純,而宸王斷袖名震雲安,風寧一年的潛伏變得陰陽不分,戰王的使命不改,風寧不能無功而返……辰哥爲求風寧真相,最終放棄了鉅子山,此時一想,自己若一意鉅子山,應該不止那一個方法。
看着他脣邊淺淺笑意,溫暖一如往昔,她神情恍惚,帶着愧疚擡手似想觸摸那一抹早已融化在心底的熟悉。
他眼神深邃,彷彿將心事不用語言訴說,令公儀無影心間如遭細刺劃過,淺淺微微的疼痛連綿散開——從蛇毒昏迷到此時,辰哥一直餓着……
她咬脣,甚至不瞭解自己當初在他鞋上拭抹金淚時,是如何忍得下心?
他蒼白的顏安靜地對着她,似等着她應答。
公儀無影不由自主地垂了眸,輕輕點頭。
上官玉辰改握住她的手,換了個方向,眼光明亮,如同倒映星辰。
假如剛纔走反了,這應是前往雲安大牢的正方向,公儀無影默然無語,人隨着走,心思卻不停。
落在天宸皇帝面前的宸王妃,是月烏族身份尊貴的少女,然在四王爺眼裡,卻是如假包換的敵細風寧。風寧再歸,面臨身份徹查,而計毒宸王早已轟動整個天宸。風寧是辰哥認定的王妃,任你是誰,斷不會允許去查探她的身份,猜測尚不許,傷害更不可能,下屬的口號如何又能容忍?他讓風寧投誠,原也是一心爲她周全省去諸多煩惱,適才不安,或是因爲他太瞭解風寧,擔心風寧對他的安排排斥甚至造成他無法接受的對風寧的傷害。若無忠摯之心,風寧斷不會主動放棄原本的生活請纓而來,以一個卑賤的身份在他身邊潛伏一年,而最後……
她心裡一疼,其實辰哥性子不會拐彎抹角,這般安排不能怪他霸道,手被緊緊握着,走得卻並不快,時不時聽他輕嘆一口氣,又好像強行抑制着什麼,兩人好半天沒說話。
公儀無影終忍不住抽了抽手,噘了嘴道:“肚子餓了,難道千辛萬苦卻是去吃牢飯麼?”
上官玉辰回過頭,淺淺道:“無論吃什麼飯,辰哥陪你。”
“風寧可是候審的犯人……辰哥去吃牢飯,也不怕嚇趴了獄卒?”
上官玉辰依然笑意淺淺道:“小腦袋操太多心了,要知道,本王是主審。”
“……”原來還是不死心,公儀無影眼一瞪,道:“不是既往不咎了,還要審什麼?風寧嘴巴緊得很,別又想套出什麼花來。”
“嘴巴再緊也要張開吃飯,本王只想往你嘴裡夾些菜,不指望開花的。”
“……”公儀無影一甩手,道:“我困了,不想吃牢飯了。”
上官玉辰輕輕巧巧又拽了她的手,道:“本王睡得太久,精神無限充沛。”
他眼光微微沉了些,好似在說“不許困。”
公儀無影心一顫,一絲心虛漫了上來,辰哥昏迷這麼久,結果卻不是自己想要的,怎麼會甘心?她微微低了頭,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