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週青峰在執行朝鮮攻略獲得戰略跳板,當英國人在謀求介入東北亞局勢獲取商業利益,一名耶穌會傳教士正坐着馬車緩緩通過山海關,前往瀋陽方向。馬車上有幾名受洗的漢人教徒,他們大多來自杭州,立誓終生安貧,不近女色。最重要的是……服從上帝。
帶着這支傳教隊伍的是一名做儒生打扮的西方人,三十多歲的他來自遙遠意大利的一個貴族家庭。爲了宣揚上帝的福音,他不遠萬里的來到東方傳教。他的名字叫艾儒略。
在去年,也就是1616年。周青峰還沒來得及攻擊天津,南京爆發了一場教案。大量在華耶穌會教士受到嚴懲。艾儒略不得不逃到杭州的教友家躲避。而到了隔年,朝廷風氣大爲反轉,‘革命軍’的火器給了明廷沉重的一擊,也讓大明官紳不得不尋求泰西科技的幫助。
艾儒略便是在這個背景下再次公開活動,他甚至大着膽子前往天津,試圖看看新生的‘革命軍’對於信仰上帝是否有興趣。可他在天津卻極度震驚——西方傳教士在東方推行自己理念的最佳手段就是醫療和科技。但他在天津看到的是一個更加先進的文明。
西方在數學,物理,化學,天文,機械等等方面的所謂‘領先’都被扯下了神壇。在地理方面甚至堪稱遠遠落後。‘革命軍’公開出售東北亞地區的地圖,其清晰程度令人如獲至寶,卻又沒什麼大用。這些被傳教士視作秘寶的知識被廣泛普及,啓蒙教育搞得如火如荼。
‘革命軍’對於任何神靈都毫無興趣,周青峰更是主動打擊市井鄉間各種打着宗教幌子招搖撞騙的巫婆神棍。基本上逮着就處死,絕不留情。漢人百姓的實用主義理念也讓他們對學習科學更有興趣,對於拜神這事……先給我看得見的好處,我再考慮一下。
來天津之前,艾儒略甚至暢想過自己是不是能感化這‘革命軍’的高層信仰上帝。可結果他只能黯然離開,繼續向京城方向前進。他又希望自己能對衰亡待斃的明廷注入一針強心劑,但明廷只想要人給他們造炮訓練軍隊,對於改變信仰毫無興趣。
腐敗透頂的明廷政府根本沒能力讓艾儒略施展拳腳,失望至極的他甚至想過返回杭州——耶穌會想要對外擴張,只能在比自己更低級,更落後的文明身上奏效。能被神棍忽悠的也只能是野蠻人了。
艾儒略在京城待了一個月,卻意外認識了一名叫劉福成的錦衣衛千戶。他很高興的得知在更北面的遼東正好有個奴隸制的野蠻軍事集團——大金國。
這個消息讓艾儒略看到了希望。因爲根據劉福成的描述,遼東目前至少有兩百萬受苦受難的羔羊在等待上帝的救贖。而統治大金國的女真人則是一羣地地道道的野蠻人,他們還保留很多極度原始和落後的文明特徵。比如‘收繼婚’制度。
這就是一塊從未有人開發過的領地,正在等待艾儒略的前往。劉福成還親口向艾儒略保證,女真頭領都渴望獲得先進的文明制度,對任何泰西人都非常尊敬,並且保證後者的人身安全。
於是艾儒略拿着劉福成提供的路費,帶着自己感召的幾名教徒,哼哧哼哧的就坐着馬車上路了。他從京城出發向東,穿過山海關沿着遼西走廊向北抵達錦州。在錦州時,他就遇到前來迎接的女真使者——最樂意學習外來文明的四貝勒黃太吉……的奴才楊簡。
面對高鼻深目的西方人,已經成爲黃太吉親信的楊簡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沒有師父谷元緯之後,他基本上就沒了主意,從來不知道該主動幹什麼——好處是黃太吉相當滿意他的忠誠。壞處是他做事永遠缺乏靈光,非常死板。
面對風塵僕僕而來的艾儒略,楊簡在其馬車下拱手行禮問候道:“艾學士一路辛苦。在下楊簡,在大金四貝勒的文館任職,特奉命前來相迎。想來學士已然勞頓,我已備下幾間上房,安排了十幾個僕人伺候。”
艾儒略此刻正當盛年,完全能說漢話。他也知道漢人搞不清自己的姓名,楊簡稱呼他爲‘艾學士’,他也就點頭應下了。只是對於什麼‘上房’‘僕人’,他卻搖頭拒絕道:“多謝楊先生厚待。可我從西方而來,只爲宣揚上帝福音,立誓終生貧困,不享奢侈。”
這傢伙難道是屬和尚的?
楊簡心裡暗想。
艾儒略又繼續說道:“我來之前得知貴部首領苦於難以統治百萬愚昧的人口,只要你們能信仰上帝,允許我傳播上帝的福音,我便可以幫你們解決此等難題。”
這外來的和尚聲音沉穩,倒是楊簡驚訝的反問:“你不是來給我們造炮的?”
造炮?沒誰跟我說造炮的事呀!
艾儒略也嚇了一跳,他倒是老實回答道:“我對金屬鑄造瞭解不多,不過我懂繪製地圖,翻譯文字。最重要的是,我能夠讓貴部的人口信仰上帝,安心生活和工作。”
不能造炮,你來我們這幹什麼?
楊簡心中腹誹。可黃太吉授意要優待艾儒略,他還是把對方請進了招待的旅館。至於艾儒略說的什麼感召人口信仰上帝,進而便於女真頭領進行統治——楊簡是完全不感興趣,他隨意指着原本就打算分給艾儒略的十幾個僕人說道:“你感召他們吧。”
艾儒略倒也無所謂,甚至覺着一開始就有十幾個迷途的羔羊能接受他的感召,這已經是非常好的開局。他連忙就在住所內佈置臨時的教堂,豎起耶穌受難像,換上神職人員的牧師袍,還弄來一大缸子水,手持十字架就開始向上帝祈禱。
“這是要幹嘛?”楊簡對外來和尚的這番舉動表示萬分不解,“他難道要給那一大缸子水開光?”
“人生而便有罪孽,必須經過洗禮才能重獲耶和華的恩寵。”艾儒略簡單解釋了一番,繼續他的準備工作。
準備受洗的僕人們都莫名其妙,可當他們聽着艾儒略以低沉的聲音唸誦的聖經後,倒是很快變得放鬆,渾身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在楊簡看來,十幾個奴才就跟傻子似的望着艾儒略。他們聽着‘神創世人’的鬼話,一會的功夫就彷彿受到莫大恩惠般痛哭流涕,進而被那外來的和尚挨個把腦袋按到大水缸裡去。
“這泰西和尚剛剛唸唸有詞,似乎有一股子魅惑之力。可是……”楊簡就在一旁看着,看得極爲專注,“這哪裡是什麼洗禮?這分明就是洗腦袋嘛。這洗一下就能讓這些奴才乖乖聽話?”
還真別說,受洗的過程中,艾儒略手中的十字架和他背後的受難像都放出光芒,籠罩那些僕人。在這易於東方的西方法術之下,平常都一副愁眉苦臉,戰戰兢兢的僕人們在受洗之後竟然變得神態從容。
再聽艾儒略講點世人受苦都是因爲有原罪,可只要得到上帝的寬恕就能上天堂的話,他們竟然一個個迷迷瞪瞪的露出笑容,臉色安詳。有些人甚至當場睡去,毫不在意外界環境。
“這些狗奴才,他們這是怎麼了?”楊簡驚奇問道。東方修士也有迷魂術,可也很難做到如此效果。“你們這些泰西和尚在忽悠人這方面造詣很深啊。”
“這是對主的信仰!有信仰的人才不會下地獄,才能得到救贖。他們平時都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天。等明天他們醒來,就會獲得新生,會知道滿足,懂得感恩,會安於現狀。”
艾儒略說了很多好處,差點就把楊簡給忽悠了,“楊先生,你願意皈依吾主進行受洗嗎?這會讓你變得更加強大。”
楊簡把腦袋搖的好似撥浪鼓,“我先等等,看看再說。”
十幾個僕人一夜好睡,第二天醒來真的全都精神煥發。他們說話主動而從容,面對楊簡時也自然了許多,最重要的是幹活都更賣力了。他們內部原本也有諸多矛盾,遇到好處必然爭搶,可洗禮之後竟然知道團結,知道禮讓。
“洗了腦袋之後,竟然有這等奇效?”楊簡嘖嘖稱奇,“這等術法聞所未聞,外來的和尚果然更會念經。”
看到有好處,楊簡就願意加大投入。他答應給艾儒略建立一座真正的教堂,願意打造更加大的耶穌受難像,願意用白銀製造十字架。他甚至表示自己也要學這泰西的術法,感化世人。
“楊先生,你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罪,願意皈依仁慈的主了。”艾儒略看得出楊簡地位不低,對於能獲得這樣一名上位者的認可,他非常高興,“我願意親自爲了你進行洗禮,將主的教義傳授給你。”
“不不不,我不是認識什麼罪,我就是想學你這招數。你這給人洗腦的法子太強了。不花一分錢,不要一粒糧,只要站在臺上講講經文,洗個腦袋,竟然就能把人給忽悠的乖乖聽話。”楊簡讚歎道:“這招實在太強了,我很想學。”
艾儒略完全不爲楊簡的功利性而惱怒,反而非常高興地笑道:“啊……太好了。楊,你竟然想成爲一名神職人員?我非常願意教授你,以後你就是我的教友。”
“可以不洗我的腦殼麼?”
“洗禮是必須的儀式,不可省略。相信我,洗禮後你會變得更加智慧,更加強大,更接近主。”
“呃……那讓我再想想。”
不管楊簡說什麼,提什麼要求,艾儒略都表現的非常親切。而隨着豎着大十字架的教堂建立,艾儒略展現出來的能力大幅提升。他每天都召集大量奴隸舉辦彌撒,到處去感召信徒洗禮。才一個月的時間,他愣是在楊簡的支持下收穫了一百多個信徒。
看到那些‘主的信徒’都變得任勞任怨,不再偷奸耍滑,楊簡恨不能把自己手下全部奴隸都弄過來‘洗洗腦子’。在確認艾儒略有這等大才,他急不可待的跑去瀋陽向黃太吉報告,添油加醋的把艾儒略的本事誇讚了一番。可黃太吉麼……
“這等迷惑人心的術法,我們女真薩滿也能做到。只是能迷惑幾百萬人,這還真是奇了。你說這泰西和尚只靠洗腦就能讓奴才們聽話,這術法上的本事還是有的。不過讓他給奴才洗腦確實不對,這本事得我們自己掌握才行。你去跟那個泰西和尚說,本貝勒允許他在遼東傳教。可這耶穌教的頭領必須由我來當,洗腦的事也必須由我親自主持。他若是答應,我就受洗入他那個什麼勞什子耶穌會。”
“主子,那個洗腦袋的儀式只怕有點怪,您就不擔心被那個艾儒略……”
“他要有本事見一個洗一個,還會混都這麼慘?本貝勒肯定是要去學他的精髓,給遼東的奴才好好洗腦。對了,他的耶穌會最大的神職人員,叫什麼來着?”
“教皇。”
“這職位帶個‘皇’字,只怕得讓我父汗來當。次一等是什麼?”
“紅衣主教。”
“好,我黃太吉要做這耶穌的紅衣主教。”
“主子,你真是太聰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