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文來不知道周青峰是怎麼想的,他只知道自己稀裡糊塗就上了戰場。強徵入伍時明明說好了就是噹噹木匠,挖挖溝,乾點雜活,美其名曰是‘工兵’。結果前幾天徐姐兒運來好幾箱什麼‘縱火彈’‘手榴彈’‘炸藥包’,於是桑文來就成了‘戰鬥工兵’。
桑家的人老實巴交,桑有深作爲老爹也只敢在背地裡說周青峰幾句,當面還是要老老實實的。桑文來更是普通農戶,跟着老爹學了木匠手藝,被認爲是‘忠誠可靠’,於是當了工兵班長,現在還是‘戰鬥工兵’的班長。
頭銜上多了‘戰鬥’二字,就不能在繼續待在後頭看那些長矛手打仗了。桑文來不但不能在後頭看戲,甚至要穿着甲冑衝在最前。老天爺,這可是戰兵乾的活。
白天佈置任務時,周青峰就對兩個步兵排有不同要求。高大牛一排的突破點是古勒山寨子的寨牆,從敵人想不到的方向殺進去。武大門二排則攻擊正門,吸引敵人主意力,能突破就突破,突破不了就是佯攻。
周青峰帶二排,徐冰帶一排。而在一排之前,就是覺着自己倒黴到家的桑文來以及他手下二十名‘戰鬥工兵’。每個工兵原本就帶一柄斧頭以及一柄鐵鏟,‘戰鬥’之後每人帶四個‘縱火手榴彈’,就塞在戰術背心的口袋裡,此外還背一個三公斤的炸藥包。
古勒山的戰鬥在敵人暗哨的炮聲中打響,相比兩個長矛步陣下馬以‘神行術’推進,‘戰鬥工兵’們和負責掩護的女兵弓手是騎馬越過百來米寬的蘇子河,在河灘的平地上快速越過四五百米的距離,僅僅用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內抵達寨牆下並且再次下馬。
此刻正面攻擊的二排才推進到一半的距離,不過他們明火執仗,大聲呼喝,成爲黑夜中敵人關注的重點。此刻兩個攻擊箭頭距離拉開一百多米,周青峰的軍陣沒辦法進行相互通訊,帶領‘戰鬥工兵’是初上戰場的徐冰。
藉着寨子方向的火把光線,徐冰快馬加鞭疾馳而來。她帶着‘戰鬥工兵’抵達寨牆下後真是大喜過望,寨牆上竟然沒幾個女真哨兵。黑夜中發現牆外來了敵人,牆頭上的哨兵竟然跳牆而逃。如此大好機會,徐冰立刻下馬呼喊到:“第一組,到我這裡來。”
第一組就是桑文來這個班長親自帶隊,組員五人。聽到號令後,他們立刻上前站到徐冰身邊。徐冰命令道:“在寨牆下挖洞,挖開後把炸藥包放到洞裡去,每個洞間距三米。”
桑文來這兩天除了接受長途夜襲訓練,就是爆炸品強化訓練,教官是隊伍中唯一有這方面知識的徐冰。三公斤的炸藥包是用亞麻布緊緊捆紮的黑火藥。這些黑火藥來自明軍的武庫,這些火藥配比不正確,雜質特別多,數量倒是有上千斤。
由於時間緊,徐冰來不及對這些黑火藥進行溼法顆粒化。她只能安排人手清理一下雜質,確定還能用後就裝進陶罐充當手榴彈,或者亞麻布包裹充當炸藥包。
寨子裡的人都被勇猛攻擊的二排給吸引了,哪怕有人在寨牆上發現了點什麼,卻也不敢貿然探頭。後頭還有跟進的女兵排也騎馬上來,站在大概二十米外用強弓壓制。
桑文來的炸藥包佈置很輕鬆,五個炸藥包引出一米長的導火索。就是點燃導火索時,他的手一直在抖,火摺子死活湊不上去。徐冰看着着急,親自上來點火。結果她也點了半天才點着,同樣是手在發抖。
導火索也是亞麻卷製做的,裡頭有硝石和碳粉,燃燒速度可挺快的。點着之後徐冰招呼一聲,所有人都快速朝後跑。包括負責壓制的女兵們也迅速撤離。
所有人都跑到三十米外趴在地上等着。徐冰趴着的時候就在心裡不停祈禱,“一定要炸,一定要炸,哪怕炸一個也好。”
導火索製造出來後進行實驗,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全部燃燒完。碰到倒黴的時候能連續好幾根燒不完。徐冰趴在地上雙手護頭抱耳,桑文來也跟着趴在地上。因爲炸藥包只進行過小當量的實驗,他倒是傻大膽般不知道黑火藥的威力,看看念念叨叨的徐冰,又看看……
轟……黑夜中一聲雷響,大地震動。
五個三公斤的黑火藥炸藥包全部被引爆了。
桑文來還擡着頭呢。爆炸一來,他覺着身子被地面拋起,腦袋嗡的就暈過去了。
遭遇夜襲,古勒山的寨子內本就一片驚駭。從屋子內走出來的女真戰兵正急匆匆的披甲,都搞不清狀況。等到炸藥包轟開寨牆,所有人都被這巨響和震動嚇的驚慌失措。
寨子裡的人好像喝醉了酒,站都站不穩,跌跌撞撞的猶如失了魂。不少監工正在抽打亂跑的奴隸,等着爆炸一起,他們心頭驚駭,也變得抱頭鼠竄。
原本喊打喊殺的二排吸引了寨子裡的全部注意力。爆炸一響,別說寨子裡沒人關注他們了,就連他們自己都被嚇一大跳。
平日一向叫喳喳的武大門也被黑夜中的雷光巨響震撼,張着嘴卻喊不出聲來。只有周青峰騎着巨狼高聲喊道:“愣着幹什麼?大好的機會,跟我衝啊!”
暫不提別處,回到‘戰鬥工兵’班。
桑文來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揹着的炸藥包竟然有如此威力。要知道徐冰下發這玩意時還特意說‘這黑火藥屬於爆速緩慢的低能量炸藥’,那意思就是這玩意並不厲害。而現在等桑文來被手下潑水弄醒,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這玩意太嚇人了!
桑文來被嚇着,‘戰鬥工兵’們就沒有不被嚇着的。別嚇暈的不止桑文來一個,嚇尿褲子的也不是少數。就連後頭的女兵排,乃至正急速跑動趕上來進行突破的高大牛一夥,也是被嚇的都驚聲尖叫,或者駐足不前。
唯一有心理準備的就是徐冰了。爆炸後沒一會,被炸的漫天亂飛的寨牆碎屑都還沒落下,她就興奮的跳了起來大聲喊道:“我們成功了,快起來,快起來。戰鬥工兵們,戰鬥纔剛剛開始,用好你們手中的炸藥包,讓敵人聞風喪膽。”
敵人是聞風喪膽了,可戰鬥工兵們自己都要喪膽。當得知這好似老天爺發怒的爆炸是自己施加在敵人身上的,工兵們還在愣神。
這時候,高大牛的一排也看到了被爆破開的寨牆豁口,他們嗷嗷叫的從被炸開的豁口撲了進去。武大門的二排也痛打落水狗般衝進了寨子正門。柴潔的女兵排爬上了寨牆,不斷壓制寨子內試圖重新聚集起來的敵人。
徐冰喊了半天,終於怒火爆發的厲聲喊道:“起來,窩窩囊囊的算個什麼男人?剛剛的爆炸是你們炸別人,又不是別人炸你們?現在跟我上,戰鬥工兵都是要啃硬骨頭的,誰敢阻擋你們,就用炸藥包把他們炸上天。”
被炸開的寨牆寬二十多米,地面鬆鬆軟軟一層浮土。桑文來把手下的工兵們重新組織起來,跟着高大牛後頭也殺了進去——古勒山的寨子佔地不小,守衛此地的女真人在發現寨牆被突破後當即收縮,依靠寨內的建築充當工事進行頑抗。
對於依靠房屋,透過門窗進行搏殺的女真蠻子,手持長矛的步陣有點施展不開。這時候按照戰鬥預案,高大牛就會呼喊戰鬥工兵。
“上去,炸死那幫王八蛋。”徐冰親自帶領兩個工兵小組進行戰鬥示範。相比直來直去的刀槍,她讓工兵們用火摺子點燃身上攜帶的‘縱火手榴彈’。這些陶罐裝填的黑火藥大概半斤重,雖說拋投不方便,但還是可以從斜斜的角度丟個七八米。
炸開的‘縱火手榴彈’威力有限,與其說是爆炸不如說是聽個響。可不斷爆開的陶罐炸不死人卻挺嚇人,尤其是能丟進門窗的話效果最好——只要屋子內炸開這麼一個玩意,立刻會讓人心生恐懼。再頑固的敵人也會沒命的往外逃,哪怕撞上一根根長矛也在所不惜。
只看徐冰投擲幾次,整個戰鬥工兵班的人立刻就喜歡上這種武器——偷偷靠近敵人的屋子,擰開蓋用火摺子點着導火索,甩手就朝門窗一丟。
有的工兵士氣上來後膽子大,丟了‘縱火手榴彈’後也不逃,捂着耳朵就在敵人門窗下一蹲。等着裡頭炸開後,他們就拿着隨身帶着的斧頭偷襲那些驚慌失措逃出來的女真戰兵。
轟隆隆的炸過十幾次,固守的房屋被不斷突破,好些地方還被點着了火。木製的房子內易燃物特別多,一着火就呼呼的燃燒無法收拾。徐冰一看火苗朝外冒,立刻命令攻擊部隊集體後撤,絕不要陷入火海之中,否則根本沒辦法營救。
熊熊火光照亮夜空,戰鬥至此不得不稍稍暫停。雖然女真人都跟沒頭蒼蠅似的在到處亂跑,可猛烈燃燒的火光反而成爲阻礙,逼得近衛隊不斷後撤。
周青峰正通過軍陣鏈路組織部隊撤出寨子,徐冰在火光中找到他,問道:“敵人的糧倉在哪裡?被燒燬了嗎?”
“沒有。”周青峰搖頭道:“那些糧倉在建的時候就考慮過防火,女真人把它們建在寨子最裡頭,我們現在被火牆攔住過不去。”
“那就繞路,炸開它。”
“我正有此意。”
“桑文來。”
“到。”
此刻的桑文來可神氣了,雖然他滿臉都是烏黑的煙塵,卻精神煥發,滿臉笑意。他手裡提着一把帶血的斧頭,氣勢勃發,彰顯悍勇之氣。一戰還沒打完,小小的木匠已經變成一名真正的戰士。
周青峰指向寨子另一面的圍牆,桑文來當即喊道:“大人你放心,我們戰鬥工兵立馬給它炸開。一次炸不開,我們就炸它兩次,直到它開爲止。哈哈哈……幹這活太爽了。我戰鬥工兵,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