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寨聽着就名聲兇狠,七個大頭領或亂髮披肩,惡形惡狀,或刀疤駭人,叫罵不休。其手下也是人多勢衆,刀棒齊全,遠遠看着就不似善類。
熟知底細的自然知道這就是七個相互聯姻的村子,村裡幾個惡霸沆瀣一氣,聚攏了數百流民作亂。明末這世道就是如此,人口膨脹,糧食緊缺,爲了活命而爲非作歹的人數不勝數。
周青峰這頭肥羊鬧的動靜太大,這劫道的風聞此事都蠢蠢欲動。高把總髮出號令要撫順周邊的強人們聯手,可黑風寨的七個頭領卻不知深淺。他們覺着跟高把總一夥太吃虧,不如自己一口吞下。
周青峰一天內從撫順到瀋陽,劫道的都還沒得及佈置就讓他溜過去了。等着商隊要返回撫順,黑風寨的七個頭領卻早早派人盯着,磨刀霍霍就等着動手——這邊天一亮,商隊就從城裡出來。黑風寨的人從守城兵丁那裡得了消息,立刻就聚集人手要來搶一把。
這搶劫的地點就在瀋陽城外十里,簡直就是在守城兵丁的眼皮子底下動手,絕對的嘲諷大明官府無能。可光天化日之下偏就發生這等惡事,根本沒人管。
城外阡陌相連,村戶極多。過年才幾天,走親戚的村民隨處可見。而等黑風寨的幾百號人簇簇擁擁的從鄉間道路出來,百姓們一個個慌不迭的拼命逃竄。沿途一個個村子全都封閉寨門,青壯上牆,戰戰兢兢盯着這幫如蝗蟲過境的賊人。
穿着破衣爛衫的黑風寨匪徒們卻不搭理那些小村小寨,他們呼呼啦啦的上了大路官道,大大咧咧的堵在路旁的山坡上,或站或坐,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幾百號人盤踞官道旁的山坡,烏壓壓的看着就好像一堆蒼蠅落在大糞上,數也數不清究竟多少人。
實際上那幾個寨主頭領也確實不清楚自己手下到底多少。他們也沒那個管理能力,每次出動都是這麼一窩蜂。
經驗豐富的各家村老就會教育小輩——看見那些強人沒?那都是些破落戶聚在一起,抓了些木棒,撿了些鏽棍就要攔路搶劫。那些人全都是爛命一條,誰都不怕,偏生人數又多,很是可怖。看他們聚集不散,定是盯上了誰家過路的商隊。
唉……看樣子這商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受教育的年輕小輩往往點點頭,卻又壯着膽要看這惡匪搶劫的稀奇。不少人遠遠的看不過癮,還要想方設法的湊近了看。鄉野之中甚至有人尚存幾分正義之心,沿着道路反方向對過往行商示警,讓他們快快躲避。
瀋陽和撫順之間的官道上可不止周青峰這一支商隊,也有不少其他行人。聽的村民報警,旁人都紛紛躲避,唯有周青峰這隻隊伍只稍作停留,還是繼續向前。
有過‘大招工’的鬧騰,如今周青峰仁義寬厚的名聲慢慢傳播開。他剛剛把人面妖和扁毛派出去探尋前方敵情,就有個老者就不顧傀儡狼兇惡,在路旁大聲呼喊道:“對面可是撫順周東家?”
人面妖和扁毛還沒回來,周青峰卻從一路逃散的行旅路人哪裡得了信息,前頭一大批盜匪正在堵着他。換別人只能逃回瀋陽,可他偏不,非要上去碰一碰,卻沒想到竟然還有人前來勸他莫要去送死。
路旁的老者大聲呼喊,騎着傀儡狼的周青峰好生奇怪。他也不能隨便將人趕走,等着對方腳步踉蹌的靠近,就聽這老者站住腳大聲讚歎道:“早就聽說撫順有個少年好生了得,照拂窮苦,解救老弱。難得他還生的儀表堂堂,面目俊秀,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真乃天生英才!”
英才?淫才吧。
周大爺還沒別人這麼誇過,腦袋差點死機。他呆了呆反問道:“這位老丈,你有何事?”
要打秋風麼?給你幾錢銀子就是了,莫要礙着我去砍人。
可這老者誇完了周青峰,又誇周青峰的隊伍。
“好一個少年郎,胯下騎着定是黑雲嘯風獸。這滿口猙獰氣,一身傲霜骨,實乃獨目掃乾坤的洪荒異種。威武雄壯,霸氣出世。往日只在志怪傳記中見過些許文字,今日老朽有幸得見,足慰平生啊。”
‘狗肉’大概是聽懂了這老者的誇,它竟然揚起脖子真的長嘯一聲,嗚嗚嗚的吼得寒風中氣流亂卷,彷彿真能呼天喊地狂笑北風,跟人來瘋似得。
“還有這哼哈二將,一個魁梧大氣,一個忠貞挺立。這二位壯士得遇明主,也是三生有幸,異日沙場爭雄定能創下不世功業。壯士身後隊列齊整,步伐鏗鏘,一看就是百戰精銳,無敵勁旅。妙啊,妙啊,妙啊!”
周青峰一回頭只看到高大牛和武大門這個傻蛋,他心裡暗道:“這老丈是不是眼瞎?你大概是《封神演義》和《三國演義》看多了吧?我這兩個飯桶那裡魁梧大氣,那裡忠貞挺立,我怎麼看不出來?”
周青峰再看這攔路的老者,聲音大些喊道:“老丈,你到底有啥事啊?沒事的話,我還要趕路呢。”
可這老者不但不讓開,反而上前走到‘狗肉’身旁,拉住周青峰的褲腿喊道:“少年,你前途遠大,不可浪戰啊。我乃附近村裡的私塾教授,特來告知盜匪攔路,讓你速速回避。那夥盜匪雖是烏合之衆,卻人數衆多,不懼生死。他們爲得一頓飽食可變得兇殘可怖,泯滅了本性,猶如那地府出來的妖魔。多少趕路的客商回不了家,多少老弱婦孺拋屍荒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且聽老朽一言,莫要義氣之爭,速速回避一二。”
周青峰雖然聽的皺眉,可還是頗爲動容,這老者雖然迂了點,卻是這世道難得一片好心。他隨手一摸,取出幾兩碎銀子遞了出去,說道:“多謝老丈提醒,若有誰家苦寒的,替我施捨一二。前頭惡匪攔路,我已經知曉,今日來便是要掃清這些人間渣滓,還百姓幸福安康。老丈若是膽氣夠壯,可在我陣中觀戰,看我如何滅了那些魑魅魍魎,爲冤死之人報仇。”
這老者一把年紀了,聽得周青峰幾句話反而一愣,片刻後熱血上涌,豪氣干雲,“你個少年好大的口氣。別家做善事頂多施捨些銀錢,你倒是操起刀槍要蕩平乾坤,難得,難得!你都不怕死,老朽何惜此命?陪你走一遭!”
老者毫不猶豫,七手八腳的爬上商隊內的一輛馬車,興奮到高歌不休,說什麼要爲衆人鼓舞士氣。周青峰雖然聽得聒噪,卻也不再理會,繼續策狼前行,直抵黑風寨數百強人盤踞之處。
等着雙方距離兩三百米,周青峰命令商隊停下。他騎着傀儡狼上前五十多米,身後跟着他訓練沒多久的十名親兵。譚峰想跟在他左右,卻被命令守着車隊,不許出來。
看到肥羊出現,對面山坡上黑風寨的烏合之衆也開始動了,幾百號人烏壓壓的迎戰上前。七個寨主頭領也很是狡猾,他們知道自己的人個個弱成渣,唯有靠數量優勢才能耗死對手。
黑風寨的隊伍一分爲二,二分爲四,從左右散成數個攻擊團隊要將周青峰這支商隊團團圍住。屆時周青峰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應付不過來。
面對漫山遍野衝過來的賊人,商隊中的一百多人果然心氣浮動。不少護衛面如土色,惶惶然就想逃跑。不過隊伍中安插了不少周青峰從額赫庫倫帶出來的骨幹,這些人抽出腰刀紛紛大喝,高呼‘後退者死’。就連徐冰也抓出自己臂弩,嚴防內部作亂。
站在馬車上的老者緊緊抓住車架,面對佈滿視野的亂賊也是氣血翻涌,呼吸困難。守在商隊旁的譚峰一會緊抓刀柄,一會有強行放鬆,一緊一鬆間心中也氣緊。眼下這局勢,個人悍勇顯得太過渺小,殺不了幾個人就會體力耗盡,陷入困境。
而在隊伍正前方的周青峰卻屹然不退,他甩出英靈雕像化作黑武士,直接伸手一直前方喊道:“對面那個刀疤臉,給我取他人頭。”
黑武士高大魁梧,厚甲重劍,它在黑煙中嘭的一出場就吸引衆多目光。此刻官道兩旁除了蜂擁而至的數百賊子,還有數量更多的旁觀百姓。不少人爬到樹上,或站到高處,遠遠看向官道戰場,不時發出陣陣驚歎。
當看到黑風寨的蟻賊圍攻而上,衆人驚呼駭然,不忍看周青峰等人覆滅在即。可看到周青峰迎敵而上,大夥又睜大了眼睛——只見少年身前忽然冒起一團煙塵。煙塵一散露出個無畏悍將。這悍將身披玄甲,手持大劍,隨少年手指一點,腳下生風勃然殺出。
得令後的黑武士迅疾而動,腳下快如奔馬,迅如驚雷。它大步踏地一口氣前出幾十米,每一步都升起一股煙塵。煙塵連成一線,直接殺入蟻賊之中。
前方數名蟻賊看黑武士氣勢驚人,莫不敢當,紛紛散向兩側,試圖背後襲擊。可黑武士衝擊之勢不減,一路上不見它與任何人搏殺,唯有一口氣衝擊不止,直接奔向蟻賊陣後。
普通人作戰,看到的都只有眼前的敵人,對於敵方縱深情況難以知曉,更不提明瞭敵方首腦所在何處。若是貿然衝進敵陣,前後左右都是刀槍,速度稍停便是絕境,重圍之下難免迅速敗亡。
可週青峰有人面妖和扁毛,一個遁地,一個飛天,從兩方面進行偵查。早在雙方對決開始的時候,周青峰就知道這黑風寨七個頭目長什麼模樣,在什麼地方了。黑武士一出,利用自己甲厚力足,爆發迅捷的優勢直接來個斬首。
黑風寨的大寨主還在陣線百米之後,一眨眼就看到有個渾身漆黑的粗壯傢伙跑出一路塵土殺到自己眼前。他頓時驚呼喊道:“攔住他。”
黑武士修爲才筋骨一層,可它力量極大。重盾一揮,幾個弱雞蟻賊就被撞的亂飛,大劍瞬殺,數名對手屍橫兩段。它不叫喊,不怒吼,不作勢,一招一式全都講求實效,每一擊必定有人喪命劍盾之下。場面上看來也不甚厲害,偏就無人能擋,任其衝的痛快淋漓。
蟻賊們紛紛回頭,舉着刀棍卻追都追不上黑武士。黑風寨的大寨主眼看這兇悍的黑傢伙逼近自己,頓時心驚肉跳帶着幾名親隨掉頭就跑。只是無論他跑到何處,黑武士立刻就追到何處。而在倉皇之中地面還冒出一道煙霧,勾住了大寨主的腳踝。
哎呀一聲喊,大寨主當即摔了個狗吃屎,身子在地面連續翻滾數下。他來不及起身便伸手向親隨呼喊,可他的親隨只看一眼就撒腿跑開。他再一回頭,只見黑武士大步衝來,劍刃一揮。
這統領數百匪徒的大寨主纔剛剛上場,就覺着身子輕了許多,眼中的視野變得天旋地轉,已經是身首分離,血濺五步。
黑武士抓起地面的首級高高舉起,頓時全場震懾。開局不到一分鐘,敵方首腦完蛋了!
車隊中那老者看到那高舉的頭顱,竟也將雙手舉起大聲呼喊:“這壯士好生厲害,直闖敵營,斬將奪旗,如入無人之境,真乃神兵天降,橫掃八方。這些惡賊橫行多年,害我百姓,戮我鄉親,今日終有所報。哈哈哈……有此等豪傑之士奮勇殺敵,真是壯哉,壯哉,壯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