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撫順城內帶個大活人離開可不容易,所以周青峰一開始就有個打算——讓人面妖假扮自己要審訊的目標進行公開露面,混個幾天贏取時間。
人面妖正面打鬥很弱渣。它甚至沒有修爲,沒有靈力,不能施展術法,只能玩偷襲這一招。不過化作黑煙和穿牆入室是它的本能,千變萬化更是它最拿手的能力。它見過的人都可以假扮的惟妙惟肖。只要不是遇到厲害角色,普通百姓根本無法分辨。
正是有這麼個妖怪手下,周青峰想着乾脆來個鵲巢鳩佔——正牌韓貴關在屋內接受審訊,而且打傷其丹田令他無法運氣再施展術法,必要時更是可以塞住嘴或者打暈他。冒牌的‘韓貴’則在外頭招搖撞騙,這個捕頭的身份可不能浪費了,仔細想想還頗有妙用。
唯一的麻煩就是……
隔天早上,韓家的僕人丫鬟都起晚了。等他們慌慌張張的要伺候老爺,卻發現自家老爺坐在院子里正捂着嘴一臉痛苦模樣。僕人們不明所以,連忙上前詢問。可‘韓老爺’哇哇亂叫就是沒辦法說話,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正好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遊方郎中的叫喊。
“三十年妙手回春,專治疑難雜症,無名病痛,祖傳良方,濟世救人。治不好不收錢啊!”
‘韓老爺’連忙手指朝外嗚嗚叫。僕人們倒是懂了,這是生病了要找醫生。
大門一開,一個老大夫就在門口走過。
精神矍鑠的孫老爺子舉着一杆‘妙手回春’的破布幡,笑容和藹。老爺子一把年紀了,慈眉善目的,看着就是水平極高的老中醫。僕人們將他請進來給自家老爺整治,孫老爺子只看了幾眼就嘆道:“貴府老爺得了急病口疾,無法言語。”
這不廢話麼,瞎子也看出來了呀。
“本人倒是有個良方,可以暫時緩解貴府老爺的病痛。”孫老爺子搖頭晃腦地說道,“只是你家老爺這病有些古怪,若要根治,只怕還需多觀察幾日纔好。”
僕人們聽到法子治療,自然是高興的。‘韓老爺’也是拉着孫老爺子的手不放,一臉的懇求。於是老爺子先是施以鍼灸之術,很快‘韓老爺’喉嚨裡忽然開口道:“哎呀呀,我能說話了。”
這聲音音量極大,而且語調很怪,把僕人們都嚇了一大跳。可沒一會‘韓老爺’又啞口不能言語,還得孫老爺子再次施加妙手。只是每次治療後,‘韓老爺’就只能開口說一句話。
“我這到底咋回事?”
“怎麼只能說一句就停?”
“這得的什麼病啊?”
每一句話都是音量極大,語調跟‘韓老爺’平常大不相同。僕人丫鬟都覺着奇怪,而在封閉的院落大廳內,周青峰和徐冰正隔着半透明的紗窗向外看。徐冰就問周青峰,“你怎麼讓那個啞巴妖怪說話的?”
周青峰呵呵笑道,“我有一件‘電喇叭’轉化的法器,不但可以放大聲音,還可以錄音播放。我特意錄了這麼幾句怪腔怪調的話,那件法器充足靈力後就放在人面妖身上,它只要按動一二就可以播放聲音了。我打算必要時錄些日常用語,勉強應該可以糊弄些普通人。”
院子裡,孫老爺子正配合的做驚訝狀。他皺眉說道:“貴府老爺這不是一般的病啊,好像是……”
說着話,孫老爺子把幾個僕人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你們老爺平日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他這看着像是被冤魂糾纏。這個毛病,可不好治啊。而且我看這冤魂實在兇厲,似乎就在這……”
孫老爺子估計留個話頭,擡頭就把這院落打量了一遍,然後他連忙回身收拾藥箱就想走。幾個僕人丫鬟被他這慌張模樣嚇的大白天出冷汗,他們自然清楚自己老爺是個什麼人,那真是爲非作歹,無惡不作,害死的人不可計數,有冤魂上門什麼的太正常了。
孫老爺子越是要走,幾個僕人越是拉着他。‘韓老爺’更是上前擺出一副官威要他把自己治好。老爺子只能苦笑連連,說自己醫術低微,實在治不好。他只出個主意道:“這冤魂之事太過離奇,尋常修士都無法對付,得找那些蠻族薩滿做法通靈纔好。”
蠻族薩滿……這要上那裡找去?
僕人丫鬟都愁眉苦臉,‘韓老爺’死拽着孫老爺子不讓走。如此拉扯僵持,一個白天就這麼過去了。
而僕人上街買個菜,就把‘韓貴韓老爺被冤魂糾纏以至於得了口疾不能說話’的事給傳了出去,滿城百姓是拍手稱快,一個個背地裡痛罵韓貴遭報應,根本無人同情。
而等到夜裡,‘韓老爺’獨自一人待在院落的主屋大廳,門窗緊閉不許任何人靠近。入夜後就聽‘韓老爺’在主屋裡嘶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接着就是桌椅傾倒,劈哩啪啦的聲音。
主屋裡燈火影影綽綽,各種人影晃動,就是不見‘韓老爺’跑出來。住在廂房的僕人丫鬟都被嚇的心驚肉跳,接着還聽到有女人在笑,有男人在罵。這聲音別說院落裡了,連周圍的街坊鄰居都能聽到。接着更是一股黑煙從主屋裡冒出來,化作各種厲鬼模樣。
僕人被嚇的衝出廂房,奪路而逃。丫鬟直接暈死,癱在屋內。周圍的鄰居都毛骨悚然,一整夜的戰戰兢兢,求神拜佛直到天亮。
等到第二天,僕人壯膽回來,又看到自家老爺口不能言的坐在院子裡。地上倒着昨日就不見蹤影的兩個惡棍親隨。
孫老爺子居然還在,開口解釋道:“昨日惡鬼來了,幸好老夫我還懂點辟邪之術,好歹保住了貴府老爺的性命,只是這兩個親隨去當了替死鬼。唉……可憐啊!也不知道下次要害死誰?”
這下家裡的僕人丫鬟那裡還敢留下?全都跪地磕頭只求速去。
‘韓老爺’居然大發慈悲,揮揮手就讓這些可憐蟲走了。
而等僕人丫鬟一離開,韓貴韓老爺被冤魂索命結果累及親隨的事更是鬧得滿城風雨。這事說的有鼻子有眼,周圍的街坊鄰居都跳出來作證,說是真的見到有極其厲害的厲鬼找到韓貴家了。
昨天韓捕頭的手下就覺着奇怪,自家老大怎麼會被冤魂纏上。城裡的差役倒是有人跑來看望,卻被‘韓老爺’揮手趕走。等着今天竟然死了人出現替死鬼,那真是沒人再來看望晦氣當頭的韓貴了。
不過等家裡僕人丫鬟個個逃命,倒是又有膽大的捉妖道士上門,然後又有所謂巫婆神漢來臨,最後還有不知真假的異族薩滿來了。據說是韓貴韓老爺放出了話,誰能幫他驅鬼就給重賞——結果一兩天的時間,他那間院落裡竟然陸陸續續住進了二十多人。
周圍的鄰居既感到心驚膽戰,又覺着莫名其妙。不過自打這些人住進去,韓老爺家鬧鬼的事倒是真沒再發生。韓老爺甚至還出來走動一二,甚至跑到官衙見了見自己屬下。
不過韓老爺的怪病似乎沒好徹底。遇到屬下,他往往就用古怪腔調問幾句‘今日可有何事’,不管屬下回答什麼,他都是冷冷一句‘沒事就好,我這幾日病了,休沐幾日。’。
至於上官什麼的,韓貴幹脆躲着走,堅決不碰面。
如此來回幾次,‘韓老爺’告病休假,待在家裡不出來了。官場上同僚也不樂意見他那副晦氣模樣。他不來,自然就沒人管。甚至已經有人在想如何取代他,而不是如何幫他一把。
‘韓老爺’家看似平靜了,可真正韓貴卻在苦熬當中。他被困在院落的主臥中,實在搞不清爲什麼幾天時間了,都沒人來救他——屬下不來,同僚不來,上官也不來。
救命的人不來,要命的卻一直都在。
韓貴這幾日幾乎沒得休息,那個漂亮的女人說要讓他知道點厲害,就像熬鷹似得熬他,不讓他睡覺,反覆的問他問題。若是那女人要去睡了,那鐵定是周青峰來熬他。就算周青峰不來,那也會有其他什麼人來不讓他睡覺。他若是困了,直接就有人拿針來扎他。
“讓我睡一會吧,求你們了。”韓貴已經沒了幾天前的狂傲之氣,反而是低頭耷腦,奄奄一息隨時可能掛掉的樣子。
“再說一遍,撫順千戶所中軍大人趙一鶴。我要知道他在官場上都有哪些關係?他手下都有誰?城中哪些店鋪是他的產業?”徐冰擺弄着一支筆,正對手裡一卷檔案進行復查。她會從多角度反覆詢問類似的問題,以確保韓貴說的話都保持一致。
王鯤鵬給徐冰打下手,負責抄錄和整理文件。他剛開始看韓貴的倒黴樣還頗爲痛快,可現在卻很是心驚膽戰——光是一個問話就把平日橫行撫順的韓老爺折磨的生不如死,而做出這一切的竟然就是前幾日出現這爲徐姐兒。
看着挺漂亮,實則心狠手辣啊!
對於韓貴的可憐相,徐冰毫不同情。就憑這個人渣近幾日交代的一樁樁案子,就足以讓這個傢伙下十八層地獄——栽贓陷害是韓貴最常乾的事,他就靠這招坑死了不知多少居住撫順的百姓,來撫順做買賣的商販,孤苦無依的莊戶人家。
搶人家財,奪人妻女,殺人親屬,這種人能活到現在,實在是天理難容。徐冰冷冷盯着韓貴嘲笑道:“想死是嗎?那就聽話再說一遍,到時候給你個痛快。”
韓貴瞪着滿是血絲的眼睛,面容扭曲而猙獰。他用盡沙啞的嗓音,憤怒而絕望地喊道:“你們天天問這些事,到底想要做什麼?錦衣衛和東廠都沒你們狠啊!”
“讓你說對了。”徐冰冷笑道:“遲早有一天我要去會一會這大明朝最可怕的兩個機構。我相信自己確實要比他們更加專業,更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