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二)夜上海
從鎮江府到上海一路都是平原地帶,非常利於跑馬。儘管這裡是清軍控制的範圍,可是有懷特洋行的商家身份做掩護,加上正宗洋人傑克做招牌,綠嬌嬌和大家可以在各關卡通行無阻,三天後順利進入上海城。
據傑克說,格林號一直停在小南門外董家渡碼頭等着他們,所以大家從儀鳳門進了城並不停留,越過城區從小南門衝到黃浦江邊找格林號報到。
他們從小南門的城門洞一走出黃浦邊,眼前豁然開朗,還感到加倍親切,黃浦江竟然如此象廣州白鵝潭,商船滿布江面,帆桅密得象浮在水上的森林。從城牆下到江邊有將近一里地距離,這片河灘上人頭涌涌吵雜不堪,貨物不停地在他們身邊來來往往。
大家很久沒見過太平盛世的場面了,這時人人臉上都帶着難以掩飾的興奮。顧思文不停地說:“這裡擺場的話可以發大財了,你看你看,穿金戴銀的人很多啊!”
阿潯騎在傑克的肩上,傑克又高高站在馬背上,兩父女象耍雜技似的站在城牆下四處看,傑克對阿潯說:“小南瓜,這些船裡面有一艘很大的船是屬於你的,如果你找到一支小綠旗的話,那就是了。”
阿潯頭上戴着傑克的牛仔帽,嘟着小嘴四處看,果然被她從桅杆叢中看到一支小綠旗,然後她拍着傑克的頭說:“爸爸,找到了!那就是我的大船!”
傑克雙腳一分坐回馬鞍,吹一聲響亮的口哨,帶着大家穿過人潮走向格林號。
從碼頭上了格林號,卻不見大約翰在船上,只有一羣黑人水手在船上清洗甲板,他們看到傑克回來都很高興,紛紛迎上來唧裡呱啦地用英文打招呼交談。綠嬌嬌不管黑白洋人聊天,她帶了幾個小朋友到船艙給他們分了兩個房間,因爲船上地方不多,他們只能象小時候在賣藝班時男女分房,不過他們絕不討厭這種懷舊的集體生活,還在兩個房間裡竄來竄去玩得很歡。
綠嬌嬌和安龍兒都是風水行家,他們有着任何風水師都擁有的獨特愛好,每到一個地方首先就要看風水,這是他們第一次來上海,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綠嬌嬌到男房門前叫道:“龍兒,龍兒,到甲板上看風水囉!”
現在已經是五月天,趕了大半天的路,大家都熱氣騰騰,船艙裡空氣不是很流通,顯得有點悶熱,安龍兒下長衣只穿着沒袖子的短褂,手拿羅經拉開艙門走了出來,綠嬌嬌一見到他就笑出聲:“譁,龍兒的手臂這麼粗呀,我還一直沒機會看呢。”
狹窄的船艙過道容不下兩個人寬鬆地聊天,安龍兒和綠嬌嬌站得很近,近得可以互相聞到對方的味道。綠嬌嬌轉到安龍兒的背後,用手指勾開短褂的袖口往裡面看了看。
綠嬌嬌站直了只有安龍兒的肩膀一般高,眼睛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背,安龍兒寬厚的肩背在她看來象一堵厚牆,無時無刻地揹着雷刺,讓她有靠過去的衝動。
安龍兒轉頭問道:“嬌姐,看什麼呢?”
“背上的刀傷還痛嗎?”綠嬌嬌看到安龍兒的背上其實不止一道刀疤,可是當年在吉安受的重傷,那道深長的刀疤依然最刺眼。
安龍兒笑笑說:“不痛了,我們上去吧,羅經我都拿上了。”
兩人很快上了甲板,顧思文聽說看風水也跟着跑了上來。
格林號上有三支巨大的桅杆,出海時可以拉起風帆,桅杆上也有可以爬到頂上瞭望的鐵碼,桅杆的最高處就是那支三角形的小綠旗,正迎着東南風緩緩飄起。
他們都很清楚上海一帶是平原,四周沒有高山,想登高上山看風水是不可能的,最好的方法莫過於爬到桅杆的最頂端,從那裡一樣可以鳥瞰整個上海城。
安龍兒腳蹬桅杆輕輕躍起,象猿猴一般在密集的桅杆之間來回向上跳躍,上了十幾尺高的地方站定後,他對甲板上的綠嬌嬌說:“嬌姐,我拉你上來吧。”
綠嬌嬌微笑看着他搖搖頭,然後輕快地跑到船頭,深深吸一口氣然後一聲嬌喝,內丹從丹田提起,身形象蝴蝶一般從甲板飄起,踏上向桅杆頂端沿伸的粗大纜繩,展開雙臂平衡着身體,竟然一路向格林號最高處跑去。
傑克、顧思文和甲板上的全部黑人水手頓時發出一片驚呼,阿潯指着綠嬌嬌尖叫道:“嬌媽媽飛起來了,龍爸爸快飛!”
安龍兒向阿潯笑着揮揮手,也提起丹氣飛快地在桅杆之間向上穿梭追上綠嬌嬌,他還聽到阿潯對傑克說:“傑克爸爸你也飛!”
可是傑克爸爸和文爸爸都不會飛,傑克聳聳肩無可奈何地看熱鬧,顧思文只能乖乖地從桅杆鐵碼往上爬。
黃浦江從南向北流過上海城東面,河道呈半圓形繞過城牆,幾乎包圍住半個城池,綠嬌嬌站在桅杆頂上的小瞭望臺向北方看去,看到城北又有一條河流向東流出,和黃浦江交匯在城池的東北角,這就是九曲秀氣的蘇州河。
這種水流地形稱爲三叉水口,廣州珠江上的白鵝潭也正是同一地形。兩地的三叉水口不是同的是,廣州白鵝潭位於城池上游來水之位,上海的兩河交匯交點卻在城池下游去水之位,其中的吉凶變化不可謂不大了。
瞭望臺很狹小,本來只容一個人站立,現在安龍兒一條大漢就把地方全佔滿了,綠嬌嬌只好擠到一旁,和安龍兒身手相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現在都有點不拘小節,互相沒有刻意迴避。
綠嬌嬌上來一看就大呼小叫:“譁,發達啦發達啦,好地方啊!”
安龍兒轉着腦袋四處看了一眼說:“要是我們不在廣州生活,我想你一定很喜歡這裡。”
綠嬌嬌臉上早已笑逐顏開,她順口答道:“爲什麼呢?”
“江淮一帶是平洋龍地,龍脈脫秀完全,上海東臨大海北倚長江,又是中華南幹龍大結之地。四周水流浩蕩而平緩,完全沒有突起的高山泄出龍氣,龍氣在這裡隱而不發,源源不斷取之不竭,完全可以成爲名揚地下的商賈之地。”
安龍兒還沒有說完,綠嬌嬌就興奮地說:“行了行了,我們在這裡買塊地吧,一定發大財,哈哈哈……”
“不過也要看時候吧,我只怕這裡馬上就要出事了……”
綠嬌嬌迎風看向蘇州河和黃浦江的交匯點,心裡知道安龍兒說的問題就是那裡:“她笑着說:“龍兒都學會做生意了,你看什麼時候地價最便宜,你出手買的時候我跟着買。”
安龍兒和綠嬌嬌有着旁人沒有的同共語言,他開心地拿着羅經量度四方水口,計算地運和城裡各個區域的價格升跌。綠嬌嬌似乎剛剛纔發現,安龍兒並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如果他願意說的話可以濤濤不絕地說上半天,而且還挺風趣幽默,很會逗女孩子開心。
傑克在甲板上叉腰擡頭看着綠嬌嬌和安龍兒在最高處指指點點,小聲講大聲笑,很想爬上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可是瞭望臺下的桅杆上已經爬着一個人,沒有他再上去的位置。顧思文象猴子一樣抱着桅杆,耳中聽着頭上兩個風水大師的分析,眼睛跟着大師們的手指左看右看,一時若有所思地點頭,一時跟着大師們的笑聲傻笑。
綠嬌嬌和安龍兒在瞭望臺上看了很久,還看過落日才跳下甲板。美國大胖子大約翰也匆匆回到格林號和大家見面,一番開心問候之後,大約翰說要帶大家去吃本幫菜。
綠嬌嬌含着笑對油光滿面的大約翰說:“我們在路上都餓成排骨仙了,你在這裡倒吃得滿嘴流油,這回你一定要帶我們吃點好東西,不要用什麼棒棒菜胡弄我們。”
大約翰的小眼睛依然狡黠,他笑得眼光一閃一閃地說:“本幫菜就是上海本地菜,你去吃一頓就知道了,只要你是美女一定會喜歡吃,中國娃娃們,快換上漂亮的衣服出發吧。”大約翰的話對女性很有殺傷力,女孩們梳洗後迅速從箱底挖出最乾淨漂亮的衣服換上,在男人們的保護下重新殺入小南門直撲繁華的城北豫園。
當大家坐着馬車來到豫園邊緣已經是華燈初上,可是這一羣人都很久沒有進過城,也很久沒有吃過好東西,在路上基本上見到什麼就要吃什麼,大約翰多次使用暴力控制購食依然無效,馬車上放滿了包着梨膏糖和五香豆的紙袋;人人嘴裡都咬着東西,有蟹殼黃烘餅也有棗泥酥餅,阿圖格格和蔡月手裡還分別託着一碗百果餡酒釀圓子,這是用酒釀煮的果餡小湯圓,因爲要趕路又非吃不過,她們把店家的碗一併買下就在車上吃起來。
大約翰下了馬車,充滿惋惜地搖着頭說:“你們這羣笨蛋破壞了今天晚上的美食……”
顧思文抹抹嘴認真地說:“我們還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