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敵愾同仇
在顧思文和安龍兒的一致意見下,由蔡月帶阿潯從清城下北江,坐客船連夜回廣州等消息。大家從當地人口中得知,這裡離北江碼頭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於是兩人送蔡月到大路旁,搭上向清城方向的運糧車隊。
蔡月自從見到安龍兒開始,就下定了永遠在一起的決心,每一次安龍兒百般勸阻她總是不顧一切地跟着他;她知道分開後的等待很可能遙遙無期,不如把握現在,努力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算只有一天,一時,一刻,這個現在都是真實的幸福。可是現在他們面對的情況,不只是蔡月賭上自己的性命就可以永不分開,自己不要命也不能把小阿潯放在血火危機之中。蔡月知道她回廣州意味着安龍兒和顧思文將進行一場義無返顧的反擊,她身上揹負着這兩個男子漢最珍重的意義,只有她安全,安龍兒和顧思文才沒有後顧之憂。
看着從小朝夕相處一起成長的顧思文,離開讓她感到不習慣,可是離開安龍兒讓她感到的卻是失落和空虛,心思細膩的蔡月知道這是喜歡。她背起兩歲的金髮混血女孩阿潯,拉着看起來有點體力不支的大狗大花背,看着安龍兒和顧思文,一臉惆悵和不捨。
“我等你們回來,兩個都要回來,好嗎?”蔡月聽阿圖格格說過顧思文昨天爲了不讓自己獨自在家過夜鬧着要回來的事,這讓她有點意外,她沒想到老是在自己身邊混吃混住的顧思文會對她如此重情重義,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奇怪,顧思文這幾年長大了,好象總是說得在外面花天酒地,但事實上總是天天晚上回家睡覺,從來不會讓她獨自在家過夜。
顧思文嘻皮笑臉地說:“我們不會和別人拼命的,我保證講服安清源不再斬龍後馬上回家,你放心去吧。”
蔡月和顧思文鬥嘴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一聽他開口說話就想罵人,不過這次她忍着嘴說:“我纔不擔心你呢,我是擔心出什麼事你把龍哥推到前面做擋箭牌。龍哥你會回來吧,啊?”
顧思文歪着嘴說:“太不給面子了。”安龍兒說道:“我保證我們一起回來,不信你算一卦,一定是大吉。”
蔡月搖搖頭說:“不算,算出來什麼我都不會相信,我只信你說的。”說完從頸上解下一個用紅線栓着的桃形玉墜,掛到安龍兒的頸上,小聲對他說:“平平安安,我先回去了。”
顧思文一看蔡月送東西給安龍兒,很不滿意地說:“你不送一份給我啊?”
“嬌姐上次送玉的時候你拿了一份,只有龍哥沒有拿,我當然不給你了,你還想要下次自己找嬌姐要去吧,車要走了。”蔡月說完跳上等在路邊的牛車,向他們揮揮手就坐到車頭。
牛車一拉動,安龍兒和顧思文就跳上馬,按來時的路飛奔回去。蔡月聽到馬蹄聲飛快地離開自己,馬上轉頭看着遠去的背影,手捂在沒有玉墜的胸口,一顆心象跟着安龍兒越去越遠。
穆拓和章秉涵帶着十幾個從神機營調來的洋槍手向北追去,說是追其實不過是趕着馬小跑,他們知道再快也快不過布泰千總的八旗鐵騎,現在不如先到和安清源約好的碰頭地點飛來峽,看看安清源見到自己活着回來的表情。
他們剛剛下山,就看到一面垂幅黑旗豎在密佈小叢林的山坳口,黑旗上寫着“小神仙”三個大字。穆拓剛以爲安龍兒等人已經全部逃遁,沒想到安龍兒同夥的旗會豎在這裡,氣得拔出洋槍就要向前衝,章秉涵連忙攔住他說:“穆大人,小心有埋伏,我先過去看看。”然後他舉手示意全隊停下,帶兩個士兵舉着槍慢慢向大旗走去。
四周一片靜謐,章秉涵小心地觀察四周,又繞着旗看了幾次,沒有看出什麼異樣,這時從穆拓身後傳來一把圓潤的男中音,聲音不大不小讓人聽了覺得很舒服,這聲音念道:
“江湖學術今幾年,不求富貴樂清閒。閒來悟得琴堂裡,悶來涉水又登山。雖然不是黃宮客,一日清閒一日仙。”
顧思文和安龍兒蹲在有密草掩蓋的山溝裡,安龍兒小聲問顧思文:“音律文理完全不通,六句詩就用了三次閒字,寫得太沒才情了。”
顧思文嘴巴輕輕地動着說:“開攤看相之前要念這種東西才顯得超凡脫俗,我次次都念這首……”
穆拓雖然看不到人,但一聽這聲音就記得是誰,他大喝道:“不要裝神弄鬼了,馬上給我走出來!”同時舉起手五指一張,做了一個分散搜索的手令,十幾個士兵慢慢分散向四周向各個隱蔽地形搜查。
“哈哈哈哈……”顧思文慢慢走出山溝,從密林中轉出來:“不用找了,我在這裡,不過先不要開槍,我有個大秘密要告訴穆大人。”
當穆拓看到顧思文兩手空空從自己身後走出來,他身邊的士兵馬上舉起洋槍瞄準顧思文,穆拓疑惑地問道:“安龍兒呢?”
“這還用問,他當然是躲在暗處了,一方面要保護我,一方面要瞄準穆大人的頭,如果我們要下手的話,你現在已經死了……”顧思文說完又是一陣仰天長笑。
穆拓和章秉涵忍不住轉動眼珠四處看,雖然在意料之中的什麼也看不到,但顧思文的話不得不相信。章秉涵走上前說:“就算你們現在設下埋伏,別以爲佔盡先機,沒有動手都不知道鹿死誰手。”
顧思文把雙手盤在胸前靠邊在一棵樹幹上說:“還動什麼手啊,山羊鬍子你的手已經被龍大俠一刀砍斷,穆大人背後的刀傷還很痛吧?龍大俠要取你們性命的話你們早死了,可是這又何必呢?殺你們對我們一點好處也沒有,可是殺了我們的話,你們就慘了……”
穆拓現在比剛纔冷靜了一些,他和章秉涵交換了一下眼色,揚手讓士兵們放下槍說道:“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顧思文看到情況有點變化了,於是走到穆拓面前說:“兩位大人,你們坐得那麼高,我怎樣和你們說話呢?”
穆拓和章秉涵猶豫一下,還是翻身下馬,顧思文把兩人招到身邊,低下頭小聲說:“你們知不知道,綠嬌嬌是安清源的親妹妹?”
“啊?!”兩人大吃一驚。對穆拓來說不講起不覺得,一講起來才發現綠嬌嬌的五官和安清源真是頗爲相似,不同的只是這套五官出現在男人臉上顯得帥氣斯文,出現在女人臉上顯得漂亮可愛;章秉涵是玄學老手早就發現這一點,可天下人大都入形入格,五官有相似之處並不奇怪,國師從來不說破,又一直全力追殺綠嬌嬌,他也不敢往那方面想,現在聽顧思文這樣一說,馬上把過去發生的許多事串成一條線。
顧思文看話一出口就有效果,馬上接着說:“你看你看,我一說你們就全明白了吧,你們以爲綠嬌嬌一個小女孩,有什麼能力從你們手下逃脫?你們這麼多年都捉不到她,和綠嬌嬌交鋒每戰必敗是什麼原因?就是安清源在搞鬼。”
穆拓和章秉涵這時恍然大悟了,怪不得多年來安清源帶領他們搜殺廣東的玄學家就是沒有殺綠嬌嬌,爲什麼追綠嬌嬌到江西,得不到《龍訣》還讓國師府損兵折將。穆拓回想起自己的哥哥死在伏魔之殿,安清源親眼看到卻只是丟下幾句冷言冷語的場面,不禁怒火中燒地問道:“他爲什麼要這樣?”
顧思文嘆一口氣說:
“你們用腦子想想嘛,安清源斬龍要搞這麼久嗎?這是他們安家的風水秘訣,他是安家長子,他早就會《斬龍訣》了,想斬什麼龍脈就斬什麼龍脈,可是他斬完龍還有什麼可幹?總不能把天下十三省的龍全斬了,最後去斬大清的龍脈吧?”
穆拓聽到這裡更忍不住恨恨地說:“他不敢?他什麼都敢!”
“就是。”顧思文馬上接上話題:“他給自己找了一件辦不完的事情,樹起一個打不死的對手,年年在國師府調兵遣將,藉機把國師府裡不喜歡的人都送進棺材,慢慢就可以全部換上自己人,把國師府變成自己的小朝廷,他以後會不會想把小朝廷變成大朝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龍大俠和我死了,你們就死定了。”
章秉涵一臉輕蔑地對顧思文冷笑兩聲:“哦?你們這幫三教九流有這麼重要嗎?”
“哼哼,你這麼快就忘了你的右手是怎麼斷的?”顧思文動不動就提章秉涵最痛的地方,氣得他吹鬍子瞪眼睛,顧思文壓下他的氣勢才慢慢說道:“還有一個秘密你們一定不知道,安清源爲什麼要你們追殺龍大俠?那是因爲天下只有龍大俠和他一樣會斬龍!要是龍大俠不死,他安清源就坐不穩這個位子,對他來說,你們這些出身年資才能相貌都比他好的名臣,和龍大俠一樣都是擋路的石頭,你們打起來誰死都是他賺的便宜,如果龍大俠真的不小心仙去,你們還有什麼用?”
顧思文看看兩個大人的臉色,看來不只是半信半疑,已經有點敵愾同仇了,他接着說下去:“那時他就調你們去對付綠嬌嬌,對付綠嬌嬌還不是死路一條嘛,綠嬌嬌和他大哥合夥害你們,她怎麼會死呢?最後死的肯定是你們。龍大俠就不同了,他經過很多奇遇之後已經成了龍虎山的高道,不會爲世俗名利大打出手,只是安清源苦苦相逼才被迫出山,上次誤傷了兩位,他一直很過意不去,他和你們本來就沒有過節,殺了你們對他也毫無好處,可是殺了安清源的話舒服的人可就多了……”
顧思文又停了下來,這一次他要好好看着穆拓和章秉涵的反應,他看到兩個人臉上全是專注,眼裡全是殺機,儼然都成了顧思文的同謀,顧思文說話越來越小聲,穆拓和章秉涵越湊越近:“殺了安清源,綠嬌嬌就不成氣候,龍大俠也可以回山歸隱,那時還不是兩位發揮經世之才的時候嗎?”
章秉涵一把揪住顧思文的衣服把他扯到身邊,惡狠狠地說:“你膽子還真不小,誹謗朝廷命官煽動官員相爭,你以爲這樣就可以活着走下山嗎?”
顧思文對這一套太熟了,他面不改色地說:“兩位大人不能出手,可是我們可以;在人多的地方不能下手,可是在人少的地方就可以,只要我們知道安清源什麼時候去人少的地方,其他的事哪裡要兩位大人操心嘛。”說完斜眼看着章秉涵,往他衣襟裡塞進一個紙團。
章秉涵放手扔開顧思文,穆拓帶隊一言不發地向北奔去。顧思文看着馬隊走遠,馬上跑去拔起小神仙的大旗,對不知躲在哪裡的安龍兒大叫:“走了走了,回廣州找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