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8.一杯酒
去死並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因爲很多時候你會發現自己的命不僅僅只是你一個人的,父母子女,親人愛人,兄弟朋友,他們都佔着一份,要是你死了,他們的心便會缺了一塊般痛。
南宮絕楓父母不知道在哪,但他是有女兒的。南宮絕楓看不到親人在哪,但他是有愛人的。最後,他有兄弟,有朋友。如此多人佔着各自的一份,南宮絕楓自然不好輕易去死,即使要死,也要問問他們的意見。
問完後,將意見放在心間,然後去死。
宗成雷震與雯筠葉舞萱都沒有再阻止他,因爲他們知道要是他今晚不去,那今後那漫長的歲月,他都會痛苦無邊,比死還難受。
死雖然不容易,但其實很輕鬆,相比起那種痛苦和難受,那般輕鬆地死去,或許更好一些。
而且最重要的是,南宮絕楓不一定會死。
就像雯筠所說,九死一生,那就是還有十分一的機率不會死。
十分一這個概率,對於一路刀山火海闖過來的南宮絕楓來說,其實已經很高了。
當然這個概率只是雯筠隨口說說的,不知道可靠性有多少。但南宮絕楓向來擅長創造奇蹟,所以衆人都期望他再度創造一次奇蹟。
若是創造不了,那就這麼死了,似乎也是件極爲不錯的事情
。
但南宮絕嵐與南宮一族不這麼想,李雲與天地會衆不這麼想,天下熱衷聶子之道的人也不這麼想。
雖然他們都不這麼想,但他們都阻止不了南宮絕楓。
從某種層面來看,南宮絕楓是個很自私的人,在關鍵時候,他只顧自己身邊的人。
從梅花峰走出,南宮絕楓再度去了一趟仙鶴亭,將一個錦囊交給南宮絕嵐,囑咐他今晚按耐不住的時候,便打開。
然後南宮絕楓開始孤身趕往方家。
方雲山沒有給南宮絕楓留下太多思考的時間,戌時很快便要到了。
……
作爲隱藏家族中僅次於南宮一族的方家,庭院自然非同一般,各處建築氣勢恢宏,白玉爲地,雕欄玉砌,極盡奢華之能事。
但今夜的方家顯得與以往不同,因爲很亮。門庭廊道,屋檐樓頂,偌大一個方家,各處能點上燈籠的地方都點上了,而且都是紅色的,大紅燈籠高高掛,顯得格外喜慶,似乎是在歡迎什麼人到來一般。( 好看的小說
不同之處還有一點,那便是很靜,死寂一般的靜。因爲很靜,所以顯得很陰森,很恐怖,很危險,因爲不知道安靜下隱藏着怎樣的危機與埋伏。
中庭上一桌龐大酒席,鮑參翅肚,玉盤珍饈,山珍海味,名酒佳餚,應有盡有。
方雲山坐在酒桌的主位,坐在搖椅上靜靜品茶。聶雯婷被綁在他身後的石柱上,似乎被封住了戰氣,無法抵抗,只得幽怨地瞪向方雲山。
除此之外,再無一人。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爲何這般瞪着我?”方雲山臉上泛起微笑,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撥手中茶蓋,淡淡問道。
“直到現在我才發覺,你們真的很無恥
。”聶雯婷酒紅色美眸瞥着方雲山,冷冷說道。
方雲山昭告天下是要南宮絕楓前來議和,但任誰都知道隱藏方家今晚必定是龍潭虎穴,埋伏重重。因爲議和不可能只讓南宮絕楓一人前往,也不可能需要綁了月夜宮少主夫人以做要挾。
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場伏殺,但方雲山還是要以議和這條遮羞布爲名,要挾南宮絕楓前來。縱使這條遮羞布破破爛爛,根本遮不了什麼,只是裝裝樣子而已,但有條布,別人便不能也不敢多說些什麼。
身爲隱藏方家族長,應當是當今世間最有威望與力量的人之一,事實上也正是如此。但便是這樣一個人,卻綁着一名弱女子,要挾一位後輩前來,而這樣的事情,竟然發生了兩次。聶雯婷自然有理由說他無恥。
“呵呵,這只是一種手段,一個過程,無不無恥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只要結果是好的,那麼他便不無恥,因爲到那時我說不無恥,便沒有人敢說她無恥。反之,我即使做得再光明正大,但我敗了,便顯得我很失敗。”
“即便如此,但敗得光明正大。”聶雯婷淡淡說道。
“但我不想要敗,我不想輸,我方家籌劃千年,最後居然沒有輸給南宮一族,而是輸給聶楓那個小娃娃手下,我覺得很難接受……”將茶杯放下桌前,方雲山腦海中回想起鬼先生說過,聶楓是南宮一族後裔,不由地沉默了下來。
“聶楓未必能打敗你們。”聶雯婷輕聲說道。她大概知道方寧兩家與那寂魔帝的力量,而且也隱隱知道北部獸境與方家的聯繫,不太認爲南宮絕楓當真能沖垮這個強悍的陣營。
“如果我今晚不無恥,那麼,便有這個可能,而且這個可能性雖然不大,但也不小。”方雲山想着那身穿黑色斗篷的削瘦青年,眼眸泛着淡淡寒芒,輕聲回道。
“你怕聶楓。”聶雯婷嘴角噙着淡淡嘲諷笑意,盯着眼前坐在椅上的華衣老者。
這並不是一個疑問句,而是陳述句,帶着濃重嘲諷意味的陳述句。
“小女娃,不用試圖激我,沒用的。”方雲山搖了搖頭,躺靠在椅子上擺了擺手說道。
“正如你所見,我已經很老了
。老人都很沉得住氣,不像年輕人那麼衝動。其實我很欣賞聶楓,如此年紀卻有那般心性與才智,確是天縱之才。但他太年輕,年輕就會衝動,衝動就很容易死,所以他今晚就會死。”方雲山仿若一名年老的縣令,坐在大椅上,平靜地宣判道。
“他未必會來。”清秀少女神色漠然,眉眼間泛起淡淡黯然之色。
“你這是在騙本帝還是在騙你自己?”方雲山轉身望向聶雯婷,眼中浮起濃濃戲謔,淡淡道:“當日在月夜宮,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出聶楓對你情根深種,癡狂不已。呵呵,這也是個好機會,當年他爲了上官家的那個丫頭願意孤身前往中天城,就看他今晚會不會爲了你來我方家送死了。若是來,想必你也可以了卻一件心事吧。”
“若是他不來呢。”聶雯婷低聲道。
“不來的話,你就死吧。”方雲山神色平淡,漠然說道:“畢竟現在整個大陸都知道今晚的事情,本帝說過的話不能作僞,不然有些狗,就會開始不聽話。”
“你不在意月夜宮的意見?”聶雯婷問道。
“你看過要問一條狗意見的主人?”方雲山淡漠反問道。
聶雯婷沉默了下來,別過臉,望向不遠處廊道上的幾個精緻紅色燈籠。
方雲山將桌前的茶杯再度托起,撥了撥茶葉,輕輕品了一口。
忽然,南風起!
墨藍天際風雲動,一股清風撫天地,吹入隱藏方家的每個角落。
樹木枝葉輕輕飄動,方家那懸掛在各處的大紅燈籠紛紛搖擺而起。聶雯婷心中微動,酒紅色美眸泛着複雜的神色,擡目望向墨藍色的天際。
方雲山手託茶杯,那深邃陰冷的眼眸緩緩擡起,瞪向天際。
天際之上,皎月之中,一道削瘦身影身穿黑色斗篷,虛步踏風而來,飄逸輕盈,身形如風,緩緩降落在中庭之中,一路竟沒有人阻擋。
“恭候多時。”方雲山從大椅上站起,對南宮絕楓拱手笑道。
無視那陰謀得逞般陰笑的方雲山,南宮絕楓擡目望了眼那被綁在石柱之上的紅衣倩影
。
聶雯婷察覺到那望過來的目光,俏臉清冷地別過臉去,酒紅色美眸滿是複雜之色。
看出聶雯婷被封住的戰氣,被綁在石柱上,當年雨夜中白衣倩影微笑面容再度浮現腦中,南宮絕楓棕褐色眼眸醞釀起冰冷與寒意,轉過頭望向方雲山。
“每次都用這招,能換點新意嗎?”
“但這招對你很有效,不是嗎?”方雲山緩緩放下手,粲然笑道。
“看來,是我小看了方家主了。”南宮絕楓神色怔了怔,旋即面無表情說道。
確實,無論方雲山再如何無恥,但他十分準確地拿捏到了南宮絕楓的軟肋,將其掌控於股掌之間。只要今夜解決了南宮絕楓,得了天下的方雲山哪裡會怕民間那點微不足道的風言風語。
“呵呵,能得到天下第一先生讚譽,是方某的榮幸。”方雲山捋須輕笑一聲,旋即伸手,對南宮絕楓請道:“今夜皎月高掛,難得聶先生親臨我方家,淡酒薄菜,招呼不周,還望聶先生賞臉纔是。”
南宮絕楓低頭望了眼桌上的美酒佳餚,旋即擡目望向方雲山,淡淡道:“難得一桌豐盛的酒菜,但可惜我此時並沒有心情品嚐。要怎樣才能放了雯婷,方家主直說罷,繞圈子對你我都沒什麼意義。”
“呵呵,不急不急。聶先生先請飲了桌前那杯酒,其他事情,咱們待會再說。”方雲山伸手向桌前示意了下,和藹微笑說道。
南宮絕楓目光定在身前酒席上,那純金的酒杯上,晶瑩如玉的醇酒。
“可以不喝嗎?”沉默片刻,南宮絕楓擡目問道。
“今夜是議和之會,聶先生總要表示點誠意。若是這點誠意都拿不出來,本帝會感到很心寒。讓本帝感到心寒,本帝自然也會讓聶先生心寒。”方雲山說到最後,眼眸瞥了眼身後的聶雯婷,意味不言而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