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間諜衛星傳回的畫面中,王鐵曾清楚地見過這座城堡以及它背後的那座山。這座山山勢奇高,一側是坡度達到七十五度以上的陡坡,而另一側海拔一百米以上是一個刀劈斧剁般的山崖,海拔一百米以下則是一個極其平緩的緩坡。
維塔裡耶的城堡依山而建,背靠山崖。也許七十五度以上的陡坡對於那些技術過硬的登山者來說,只要能下得去巖釘和登山鎬就算不得什麼問題,可關鍵問題是這座山與其他山不同,是一座全石結構的大山,整座山就像是一整個巨型的石塊傲立在天地之間。
這樣的結構就給攀登者下釘、下鎬帶來了極大的難度,往往一枚巖釘下去,要不就是完全釘不到堅硬的岩石裡去;要不就是一下子崩得石屑紛飛,釘子卻還在岩石外面。就算是真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下了一枚巖釘,叮叮噹噹的聲音也早就驚動了城堡裡的守衛,恐怕登山繩還沒繫到腰上,這偷襲者就會吃到一梭子美味的子彈,一命嗚呼;
而一座山怎麼會沒有巖縫?這座山同樣有着許多的巖縫,只是適合下釘的巖縫簡直少到離譜。試想一下,有這麼一個偷襲者,他大白天的拎着一把登山鎬和一堆巖釘在那一個勁兒地撅着屁股圍着山坡找巖縫,就算城堡上的守衛再瞎也一定會發現這傻帽,這樣的可疑分子不被亂槍打死纔怪。
中國有句老話“上山容易下山難”,可對於這座山的結構來說卻恰恰相反,變成了“下山容易上山難”。陡坡上盡是山石並無任何植被,下山者只要平躺在山坡上就能飛速地滑落下來。而山腳那一片鬆軟的草地更能夠給下山者以足夠的緩衝,進而避免巨大的慣性對骨骼造成的挫傷。
夏天身體直接與山石接觸,危險係數相對來說更高。而到了冬天,山坡之上積雪覆蓋就能化解掉很大一部分向下的衝力,再加上那片草地的緩衝,只要下山者方法得當就能保證安全下山、萬無一失。
王鐵第一個帶頭滑了下去,藉着點點星光,一派如銀的雪坡上雪花飛揚,急速向陡坡下滑落的王鐵彷彿步槍中射出的子彈,迅捷絕倫。羅小兵看得興起沒等張鵬程、揚科斯基指導便學着王鐵的樣子,把腦袋一抱緊跟着王鐵就從陡峭的雪坡上滑了下來。
張鵬程和揚科斯基相互對視了一眼,沒一個不心說:這師徒倆算是對付了,一個比一個有主意。這就模模糊糊地看了一遍怎麼能學得會?兩個人十分着急,怕羅小兵身上真的出什麼問題也都趕忙接連下了雪坡。
也不怪張鵬程和揚科斯基兩個人擔心,正所謂“看花容易繡花難”,這羅小兵看着人家王鐵下山的動作挺簡單、挺好學,可是一旦自己真的從那麼高、那麼陡的地方滑下來,可真就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兒。這不,還沒滑到一半兒羅小兵身上就出了狀況。
剛往下滑的時候,羅小兵感到風馳電掣十分過癮,可是沒一會兒功夫他就感覺不對了。自己躺在雪坡之上,背囊就掛在胸前,本來什麼也掛的情況下重心應該是極好掌握的,可是這背囊一掛在前面重心就自然而然轉移到了身體的上半部。
羅小兵只感覺自己的身子迅速地歪向一邊,緊接着情況就完全不受控了,羅小兵感到自己整個人就好像一個大雪球一樣從山腰上飛速地滾了下來。羅小兵心說不好,趕緊伸手亂抓亂撓可是卻什麼都沒有抓到——這個山坡光禿禿的就連一棵樹、一根草都沒有。
滾了沒多大一會兒,羅小兵感到身子下面鬆軟了許多,速度也逐漸降了下來。羅小兵睜眼一看,已經到了山腳下,一個影子正向他跑了過來,看身材這人像是王鐵,王鐵的身後一高一矮兩個人不遠不近地跟着他,不用說這倆一個是張鵬程另一個就是俄國人揚科斯基了。
王鐵跑到羅小兵跟前就蹲下來詢問:“怎麼樣,混小子,摔得不輕吧?”
羅小兵本來感覺沒什麼,可是經王鐵這麼一說,所有的疼痛竟然全都一股腦襲來。剛剛滾下雪坡的時候,羅小兵胸前的背囊可是把他硌得不輕。不過好在一來這兩天的雪下得夠大,雪面夠厚,二來羅小兵的體格子這些天來也練得結實了不少,看樣子是沒傷到骨頭,但那被硌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滋味也絕不好受。
羅小兵咧着嘴咬着牙說道:“沒事兒,人家小品裡不是說了麼?習武之人免不了有磕磕碰……”他是個不服輸的人,就算真的弄斷了三兩根肋骨恐怕嘴裡面也絕對不會喊疼,他表情痛苦之極,嘴上卻依舊開着不鹹不淡的玩笑。
不過他的玩笑還沒有開完,就好像發現了什麼,他驚訝地指着王鐵的身上問道:“鐵哥,你的背囊呢?!你不是揹着背囊嗎?!”本來背在王鐵身上的那隻軍用背囊此刻竟然不翼而飛了,羅小兵一邊問一邊還用目光在王鐵的四周找着那隻背囊的蹤影,可是全都一無所獲。
王鐵一笑,並沒回答他的這個問題,這個時候張鵬程和揚科斯基也趕到了他的身邊,張鵬程接過話頭:“鐵哥的背囊在我這兒呢,別他孃的找了!”張鵬程語氣兇狠地問道:“咋樣?硌得挺疼吧?!”
“呃,還行……”羅小兵硬撐着說道。
“去你奶奶個孫子的,那一堆大鐵疙瘩往身上一硌是啥感覺,我老張比誰都清楚,你就不用嘴硬了。不過好在這段距離不是很長,雪坡和草地的質地也都不是很硬,你應該傷不到骨頭。”平時大老粗的張鵬程這個時候竟然分析得頭頭是道。
他從身後的背囊裡掏出一瓶淡水,喝了一大口之後便扔給了羅小兵,後者接過來也“咕咚咕咚”喝了兩口。張鵬程接着訓斥道:“你這混蛋小子,還沒學會走呢就淨想着跑了。你也不看看鐵哥下去的時候把背囊放到哪兒了!下坡不摘背囊,硌死你個狗日的都是活該!”
張鵬程這一說,羅小兵方纔恍然大悟,從城堡跳出來之後,他下意識地有一個防禦性的回頭檢查的動作,這個動作的時間雖不是很長,但也足夠王鐵把背囊從後背上摘下來扔下山坡了。而等羅小兵回過頭來,王鐵已經抱着腦袋滑下去了。
雪地雖然潔白無垠,可是在如此暗夜之中,就算有誰眼神再好、看得再細也未見發現得了急速滑落的王鐵和背囊的具體位置情況。再者背囊和新換上的這身迷彩服的面料都是複合迷彩的,這種迷彩適應環境色的能力極強,這就又給羅小兵發現問題加深了難度。
最最重要的還是人本身很難打破的那種思維定式,也就是我們前面說的思維上的慣性。既然王鐵之前揹着背囊,在羅小兵想來,他滑下去了就應該還揹着背囊——王鐵都可以揹着背囊下去,他羅小兵自然就可以照做。
總之,各種因素疊加到一起才製造了羅小兵這一身本不該有的淤青。羅小兵的臉色顯得稍有一些失落,他想如果這山坡再陡一些,如果沒有雪和草地作爲緩衝的話,也許沉重而堅硬的背囊就不只是把自己的身上磕得瘀傷這麼簡單了,而是極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想到這點,羅小兵不由得爲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感到後怕。
不過,身後就是剛剛逃出來的那座虎穴,王鐵可不能給羅小兵留時間後怕,他一把把羅小兵從地上給拽了起來,“起來吧,咱們該上路了!”王鐵拉起羅小兵,又補充了一句:“‘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咱們蝰蛇來這兒了也得給他留點動靜!”說着便把手伸進了上衣口袋。
王鐵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普通的鋼筆水瓶大小、煙盒薄厚的小的觸發裝置。他先是熟練地將防止意外觸發的保險摘下來扔掉,隨後嘴裡一邊“嘭!嘭!”地模擬着爆炸的聲音,手指一邊輕輕地按在觸發裝置之上
——“嘭!嘭!嘭!嘭!”城堡內軍火庫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巨大的爆炸激起了強有力的氣浪,把山坡表層上的浮雪都掀了起來,形成了漫天的雪霧,城堡內部更是因爲這次爆炸而變成了一片火海,瓦礫遍地、碎石如雨、塵土漫天!
大的爆炸聲過後,“噼噼啪啪”的小爆炸依然不斷爆發。羅小兵跟着王鐵等人拼命奔逃。在他的身後,爆炸聲漸漸細弱,而隨之而來的則是巨大的哭天搶地的嘈雜聲,城堡裡守衛們已經完全亂了陣腳,看着不久之前還跟自己在一起巡邏的人轉眼間就被炸成碎片,那種驚懼交加的心情可想而知。
曾經像一顆嵌在高山上的子彈一樣驕傲地存在着的這座城堡,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它往日的風光。以往它是維塔裡耶和他的軍火走私帝國的天堂,而現在它卻實足地像是一座人間煉獄,各種慘叫讓人不忍聽聞,各種慘狀讓人不敢直視。
羅小兵此刻的心情充滿着矛盾,他在想:如果說維塔裡耶的武器虐殺了許多人的生命、奪去了許多家庭的幸福,這是一種罪惡。那麼,王鐵帶着人闖進城堡殺掉維塔裡耶,殺掉那麼多他的部下,難道這就不是一種罪惡嗎?
羅小兵一邊奔跑一邊不住地失神,他已經被自己的問題所完全困擾了。他機械地跟着衆人奔跑,身後的城堡已然變成一片焦土,城堡內燃起熊熊的大火將夜空照得通紅,羅小兵忍不住回頭,這漫天的紅色是如此的美麗,美麗得簡直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