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風點頭答應着,纔要入帳,卻聽得帳內嘩啦一聲,似有什麼東西倒地,他心中奇怪,問道:“誰在帳裡等我?”
兩個衛士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吃驚,齊聲答道:“我等站崗時無人入帳。”
衛長風的心中一緊!
他搶步入帳,只見帳內人影一閃,一個人已經從帳後衝出,衛長風大喝一聲,直向帳後而去,見帳後,厚重的帳幕被利器割開了一道口子,這人顯然就是從這口子鑽進的。
帳外的兩個衛士見勢不妙,急忙呼喝着去追,但爲時已晚,帳外早已不見的人影。
衛長風又驚又怒,沒想到在這軍營深處,中軍帳里居然有了奸細,他一邊急忙嚴查,一邊回到帳內查看是否丟了什麼,如果只是小偷小摸,拿一些值錢的物事也就罷了,一則這帳內本就沒有什麼金銀財寶,二則畢竟不涉軍機。
不過衛長風心裡也清楚,小偷小摸之人只怕不會跑到中軍大帳來冒險偷竊,軍營中處處可以下手,有哪個賊會傻到跑到這樣危險的地方只爲了偷些財物?
果然,衛長風一見那賊翻動的東西就知道這絕不是小偷小摸。
因爲桌子上只有放着文件紙張之處被翻亂了,其他地方根本沒有動。
衛長風心中暗自着急。
雖然這桌上的東西並沒有絕對機密,但有一些東西肯定是軍中機密,比如行軍安營,各隊佈置,還放在桌上。這個的確是他的大意,此前從未有過有人敢入中軍帳來竊取軍機的事情,而且在重重防範之下,也的確無法做到,所以衛長風將一些文件就那麼放在桌上。
他急忙的查看,卻見那些文件仍在,而且扔的極爲散亂,有些文件明明的大有用處,而且絕不是看一眼就可以記得的,但這賊的目標好象並不在此,那些重要文件被他直接扔在一邊,根本沒有去理會。
然而,說這賊的目標不在軍機文件可不對,這賊明顯的就在軍機文件中在找着什麼,而且目標明確,專翻各類紙張,甚至連衛長風座椅的褥墊都被掀起,顯然是要找一件什麼重要文件。只是,連各隊佈置這樣的文件他都不放在眼裡,卻是要找什麼東西?
此時衆將已經得到消息,聽得中軍帳中居然潛入奸細,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白起聽得此事的第一反應是下令全軍戒備,既防奸細出逃,又防敵人來攻,隨即叫上幾個臨時定遠將軍一起入帳,至於其他將領則被要求嚴守營防,各自清理可能泄露機密的文件。
衛長風見衆將到來,指着後帳那割開的口子將事情說了一回,衆人都吃驚不小。
白起看了看那口子,說道:“帳後也不是荒無人煙的所在,此人於大白天裡公然繞到帳後潛入,對我軍的佈置很是熟悉,要麼是在我中軍處呆過一段時間的人,要麼,就是內鬼。”
衛長風沉吟了一下。
內鬼的可能實在不大,高級將領都知根知底,何況那些軍機高級將領也都知道,要想泄露,他們自己直接說就可以了,根本不必跑到中軍帳來翻查,中下級軍士,卻如何與匈奴聯繫上的?匈奴人怎麼樣才能找到一箇中下級軍士,再說服他潛入中軍帳內?就算是潛入,一般人也會選擇晚上,哪有大白天的就潛入帳內的道理?
衛長風將自己的想法一說,白起也點了下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這個也不一定。白天人員來往衆多,這個奸細如果是內鬼,只要穿了軍裝,大可大搖大擺的接近中軍帳,一旦事情敗露,他只要往人堆裡一走就可以了,誰也發現不了。”
衛長風立時想起此前李千月行刺之事來,那一回就是李千月穿了軍裝,所以才被衛長風踢出帳就倒下裝睡,讓衛長風無法抓到行刺者,他不由得點了點頭,隨即又爲難道:“如果是中下級軍士,只怕難查了。”
白起也點了下頭,答道:“十萬人中查一箇中下級軍士,實在爲難,但好在如果是中下級軍士所爲,咱們只要加強警戒既可,尋常中下級軍士不得命令擅自接近中軍,是個殺頭的罪名,如果這奸細再來,哪怕就是沒有被發覺是奸細,只要衛士知道是誰接近過中軍帳,就可以把他抓出來。”
衆人紛紛點頭。
白起看了看衛長風,好象又想起什麼事來,卻是欲言又止。他隨即說道:“這件事看來只能這樣了,末將這就安排嚴加警戒。”
衛長風見白起明明有話卻不說,腦中一轉,想到了一件事,他也不說破,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大家各自歸營,嚴加警戒,明日一早就啓程,行軍途中也要嚴防奸細。童將軍留下。”
衆人紛紛散去,童浩然有些奇怪,看着衛長風,問道:“怎麼,不讓我去佈置軍務?”
衛長風見衆人都已出帳,低聲道:“童童,你可想到,除了可能是中下級軍士爲奸細,還有另一種可能?”
童浩然臉色一變,呆了片刻,問道:“什麼可能?”
衛長風見童浩然臉上變色,心想童浩然可能也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只是不肯承認,只是這件事實在太大,不能就此放過,他低聲道:“格爾麗!她昨天可是在臨近中軍處過了一夜的。”
童浩然愣了一下,臉上神色變換,過了一會兒,搖頭道:“這個不大可能,她已經被我送走了,何況她要想入帳,得自營外越過重重警戒,實在爲難。”
衛長風搖頭道:“昨夜大家都醉酒,她如果偷了一套漢軍服裝,只怕也不會有人發覺。”
童浩然仍是搖頭,卻又無法反駁衛長風,過了片刻,輕聲說了四個字:“智子疑鄰。”隨即轉身出帳。
衛長風苦笑了一下。
智子疑鄰,是出自《韓非子•說難》的典故。原文是:宋有富人,天雨牆壞。其子曰:“不築,必將有盜。”其鄰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財,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鄰人之父。
這其實是一個故事,說的是宋國有個富人,因下大雨,牆坍塌下來。他兒子說:“如果不去趕緊修築它,一定有盜賊進來。”他們隔壁的老人也這麼說,可富人並沒有理會。這天晚上果然丟失了大量財物,這家人認爲自己的兒子很聰明,卻懷疑是隔壁那個老人偷的。
童浩然的意思是說,現在衛長風既然懷疑了格爾麗,那麼格爾麗做什麼都象是賊,只怕一旦找到真正的賊,再看格爾麗一切行爲都是正常的了。
衛長風倒也理解童浩然,這格爾麗是童浩然接入的軍中,她對格爾麗很是愛護,於情於理,都不想把這個奸細之名安在格爾麗的頭上。
其實衛長風又何嘗不是這樣想。所謂言爲心聲,從格爾麗的言行來看,此人只怕不象是忘恩負義的小人,但女人的心思,誰又猜得透?如果格爾麗心恨漢軍殺了她哥哥,又或者是爲怕私自出營在歸營時被罰,所以冒險潛入漢軍中軍偷竊一些文件將功贖罪也是可能的。只是,如果是格爾麗,她爲什麼放着那麼多重要文件不偷,卻一定要到處亂翻?究竟要翻什麼?
衛長風思量好久,實在難以索解,只能長嘆一聲,叫了衛士修補中軍帳,加意警戒。
次日一早,漢軍啓程。
這一回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蘇尼特。
蘇尼特離此四百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但此前漢軍追擊匈奴,已經追了二百里,於道路倒也熟悉,所以漢軍一路前行,熟門熟路,一連數日,已近蘇尼特。
按理說,衆將看到蘇尼特應當不會吃驚,如果看到蘇尼特被匈奴人放棄也不會吃驚,畢竟此前匈奴連敗,哪裡能在短時間內再有足夠兵力防守蘇尼特,然而,這一切都只是“按理說”。天下按理說應當發生的事多了,但有些事,卻偏偏就是不按理髮生。
當衆將看到蘇尼特時,就感覺着發生了一件不依常理的事。
最先叫起來的是安然,他瞪着眼睛,吃驚的看着前面,叫道:“這是什麼?”
“一座城池。”白起答道。
安然看了白起一眼,不再說話。
他當然知道這是一座城池,但在一片大草原上突然出現一座城池,對看慣了大片帳篷的漢軍將領而言,實在是讓人吃驚。
這城池並不大,至少以漢人的標準看,不算什麼大城,而且城磚明顯的用的是泥土燒製,想來草原上難以找到堅固的青石之類,所以只能用泥土和草而燒,應當說,這是一座又小又婑,城牆又不堅固的城池。
不過,在城牆外面,卻堆積了一批大石塊,這些石塊附城而立,很顯然是匆忙堆積起來的,目的倒也可以猜得到:爲防漢軍攻擊。這城牆又婑又不牢固,要想守住,自然得想些加固的辦法,這些大石塊就是用來加固的。
如果是換了以前,這樣的城池,漢軍用不上一個時辰就可以拿下,中原的高城大牆多了,卻有幾個能守得住的?漢軍別的不敢說,攻城的經驗和用具可實在太豐富多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