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公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說道:“方將軍,本公公不過是奉陛下之命來伺候尼娜公主的,方纔所說,僅是本公公一番古道熱腸而已,談什麼上刑?方將軍既然不喜,就算本公公多事好了。不過,”王公公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聲音變的猙獰起來,那公鴨嗓已經變得十分淒厲,“本公公倒也有權寫上一封內報,向皇帝陛下報告一下軍中之事。這衛將軍的身世、伯夷幫的行刺和方將軍的態度,本公公不敢不奏,方將軍,你好自爲之吧。”
說罷,他慢慢起身。
此時他心裡已經決定,如果方鎮海不求饒,他真就走出去,然後寫上一封內報,直送皇帝陛下案頭。這一回他要拼了,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皇帝陛下要麼就殺了他王老八,要麼,就處罰了方鎮海和衛長風。他王老八賤命一條,這一回就拿這條命賭上了!
方鎮海的神色也變了。
他知道王公公這一回不算是威脅,因爲王公公在說實話,雖然這實話是威脅的話,但的確是在實話實說。
一句話,王老八這一回是要和他賭命。
然而,他還真就沒有勝算,不但沒有勝算,敗的可能反而極大。
在皇帝的印象中,方鎮海是清正廉潔,剛正不阿,但疏不間親,太監畢竟是皇帝的家奴,皇帝自己派了家奴來軍中,當然是信任的,所以,如果僅是在皇帝面前,方鎮海和王公公的勝負是一半對一半,一個勝在德,一個勝在親。
然而,皇帝不是隻一個人決策的。
皇后不可能不吹一吹枕邊風。以前方鎮海親手處決了皇后的親屬,皇后娘娘把他恨之入骨,現在有這樣的機會,怎麼可能會不煽風點火一回?這還不算,在朝堂之上,方鎮海也是敵人多於朋友。
原因很簡單,他這樣的人,不念親,不念情,認理不認親,卻有幾個人能如他一樣?如他一樣的人早都殺頭的殺頭撤職的撤職了,他能活到今天而且還當了奮威將軍就已經是奇蹟,卻上哪裡找那些如他一樣認理不認親的人爲他說話?
更糟糕的是,朱令現在是兵部侍郎,皇帝不必特別對方鎮海不好,只要是持中公正對方鎮海就是**煩。因爲皇帝不可能親自來調查此事,只會將此事拋給兵部來查,兵部尚書童雲童大人年老體弱,不可能來調查,只會把這件事託付給朱令。
如果讓朱令來調查這件事。。。。。。
方鎮海都不敢想下去。
只是,難道讓他方鎮海向王公公低頭賠罪不成?或者寧折不彎,哪怕連累上衛長風?方鎮海一時猶豫不決。
衛長風看方鎮海不出聲,不由得在心裡嘆息了一聲。
面對王公公的賭命挑釁,方將軍卻不發一言,明顯的是沒有勝算,只是方將軍現在左右爲難,既不肯向王公公屈服,又不忍帶累自己。
衛長風長嘆了一聲,搶上一步,攔住王公公,拱手道:“王公公,這件事,可否容在下說兩句?”
要放在以前,對這種閹人衛長風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但眼看着方將軍爲難,衛長風咬着牙下定了決心,寧可自己受委曲,也不能讓方將軍向這種人低頭。
王公公笑了。
他贏了。他終於贏了。所以有時候,人就得潑皮無賴一些。
要是論理,他沒有任何證據就上來指責衛長風謀反,而且還威脅奮威將軍、漢軍統帥方鎮海,殺他王老八的頭都是輕的,但天下有許多事偏偏就是不按理髮生的,你要事事都講理,你就得屈死。方鎮海手握兵權,官高位重,但是,論起潑皮無賴的功夫卻差了一截。這個功夫,只有大內的太監才能運用的爐火純青。
所以他終於贏了。
既然贏了,何妨再囂張一回?王公公用自己細嫩的小手指輕輕一推衛長風:“滾一邊兒去。別耽誤本公公寫內報奏章。”
他話是對着衛長風說的,但耳朵卻立着,他在等待方鎮海來認錯。
想用衛長風來搪塞?門兒都沒有!你方鎮海今天不認錯,我就逼死你,讓你見識見識我大內高手王老八的厲害!王公公的心裡忿忿的想着。
啪!
方鎮海突然用力一拍桌案!
“王公公,你要寫內報奏章是吧?”他猛的抓起桌上的紙筆,“來,這裡紙筆桌案俱全,你不妨在這裡寫!本帥也要寫一封公文直奏皇帝陛下,就說你王公公來到軍中,飛揚跋扈,無惡不作,擾亂軍紀,栽贓陷害,咱們的奏章不妨一起送上去!來來來,你坐這邊,本帥坐那邊,咱們一起寫!”
(二)
王公公被方鎮海這一突然發威給弄蒙了,一時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帳簾一掀,一個衛士進來報告:“稟將軍,衆將已至,請問是否入帳參見。”
“擋架!”方鎮海厲聲答道,“令衆將帳外相候,本帥有要事處理,處理完畢再議軍務!”
衛長風眼見這二人就要掐上,心知這一回難以和解,既然撕破了臉,他也不在乎什麼了,何況王公公所做所爲也實在是欺人太甚,當下對方鎮海說道:“方將軍,末將告罪。既然這件事是圍繞末將而起,末將只怕也得上書皇帝陛下以申冤,只是末將一人之口,難以自證清白,所以末將要先出去一下,先請衆將中敢於承擔者爲末將證明,然後還要請尼娜公主也上書一封,以局外人的身份也幫末將證明一下。”
王公公聽了衛長風的話,額頭不由滲出汗來。
他發現自己沒算計對敵我力量的對比。
如果只算他和方鎮海,他的贏面要大一些,但如果算上衛長風和前線將士集體上書呢?皇帝陛下會傻到寧可冒激變全軍的風險也要幫他的程度嗎?
更糟糕的是衛長風提出了尼娜公主。其實這事兒和尼娜公主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完全是漢軍的內部事務,衛長風說什麼“以局外人的身份也幫末將證明一下”明明的就是個藉口。問題是,尼娜公主要真的上書了,他王老八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他來幹嘛來了?不就是被皇帝特派來伺候和監督尼娜公主的?現在尼娜公主上書皇帝,說這位王公公在漢軍營中攪風攪雨,皇帝陛下能高興嗎?以衛長風和尼娜公主的關係,衛長風要是張口求到了尼娜公主,尼娜公主寫這一封信的可能還真是不小,這一下,他麻煩大了。
王公公的臉上立刻現出了笑容。
這一回不是衛長風來攔王公公了,王公公一伸手,攔住了正要往外面走的衛長風,笑嘻嘻的說道:“唉呀,衛將軍何必着急?來來來,這件事,咱們還是從長計議爲好。”
帳外,一衆將士個個大眼瞪小眼。
這是自打方將軍成爲全軍統帥以來就沒有過的事兒。先招集衆將,然後再攔住大家讓大家在外面等着?不過,雖然衆人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至少知道里面肯定在發生着什麼。所以衆人都安安靜靜的站在帳外。
過了好一會兒,衆人正等的心煩,卻見王公公從帳內走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笑嘻嘻的和帳內說着話:“方將軍留步,在下告辭了。”不過離帳門近的將領感覺奇怪,因爲可以看到,帳內方將軍根本就坐着沒動,既然沒有送王公公,何談“留步”?
王公公向帳內揮罷了手,轉過身來,就好象突然間才發現衆將站在帳外相候一樣,向衆將團團抱了一下拳,這才一搖一擺的走開------沒有人發現,當他轉過身背對衆將時,他的臉色變的象豬肝一樣難看。
衛士通報,請衆將入帳。
衆將紛紛入帳。
帳內,方鎮海的臉色沉靜如水。他根本沒有提方纔發生了什麼,只是看着衆將說道:“我軍還要先在這裡呆上幾天,先平了亂匪再前進。”
次日,衛長風帶領第二隊出發了。
他是去平定伯夷幫的。
昨天在大帳內,王公公在關鍵時刻投降,但也提出了一個挽回面子的條件:爲了證明衛長風與伯夷幫無關,請方將軍就派衛長風去清剿伯夷幫,如能剿滅,自然可以證明衛長風是清白的。
方將軍對於這個條件倒是無可無不可。他本來就在考慮派兵清剿伯夷幫問題,王公公要是不來搗亂,可能都已經佈置完了清剿的計劃了,現在也不過是答應王公公讓衛長風去清剿。此時衛長風剛當上常將軍,也需要一戰以立威,清剿這等江湖幫派,實在是小事一件。所以方將軍對這個條件答應的倒是很痛快。
衛長風此番是第一次以常將軍身份帶兵作戰,雖然面對的不過是一個江湖幫派,但畢竟這是頭一回指揮萬人隊,所以衛長風也十分的小心,命令白起、劉全和張四柱一個牙將兩位參將打起精神,帶隊而行。
鄭六見衛長風的安排中居然沒有自己的份兒,大爲不滿,直接找到衛長風,要求隨隊作戰。衛長風本是不想安排他隨隊作戰,但鄭六言道,這一番作戰正好試驗一下連弩的威力,何況此前他一時糊塗,居然將伯夷幫的事說給了王公公,給方將軍和衛將軍都找了好大的麻煩,這一回他要將功折罪,馬革裹屍,不求軍功榜上書,只願熱血濺戰旗。說的極爲慷慨激昂,很是勇敢悲壯,弄的衛長風也無話可說,只好答應下來,但囑咐鄭六要緊緊跟着中軍大旗,既然想要熱血濺戰旗,那就離戰旗近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