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一羣小菜比,還學他媽黑社會?”陸遠頓時一聽就炸了,一口葷話順嘴就飆了出來。
他從小在三棉廠里長大,廠辦子弟是一個特殊的羣體,他們在廠辦大院裡經常窩裡鬥,你打我,我幹你,沒少打架。但是到了廠外,廠辦子弟是空前團結的,陸遠他們青春荷爾蒙狂飆時期,沒少跟着毛大慶這幫壞孩子在廠外面打羣架。
後來到了高三才突然懂事起來,也不跟他們窩裡混了,也不跟他們打羣架了,上了大學之後更是連跟人爭口角的例子都沒有過。但這並不代表他沒血性,沒氣性。
當他看到馬佐治嘴角淤青的那一刻,他心裡的那團火就噌一下地冒了起來。
“遠哥,你別激動。”
馬佐治連忙拉着他坐下,“他們是我們這一片街頭的混混,咱犯不着跟他們爭時,划不來。再說了,我這點傷是看着嚇人,其實也沒什麼大礙。”
陸遠被馬佐治強拉着坐了下來,好像想到了什麼,沉着臉問道,“你昨天給我電話,是不是就是因爲這事?”
“嗯,他們昨天過來又說要買斷赤月風霜,我想着反正我們也是打算賣的,就想叫你過來一起談。就讓他們等等,誰知道他們這麼不耐煩,上來就打人……嘶……”馬佐治的手不自覺地又摸到了嘴角,頓時痛得直齜牙。
“這個仇,得報,這虧不能白吃了!”陸遠堅持道。
“遠哥……”馬佐治還想再勸。
“你就別廢話了,你在杭州打拼,被人欺負了,我不替你出頭,還等誰替你?”陸遠揮了揮手,打斷了馬佐治,語氣堅定地說道,“這一頓打,怎麼都要還給他們!”
馬佐治不無擔憂地道:“他們都是混混,一大幫子人遊手好閒的……”
言下之意,陸遠你再怎麼猛,也架不住對方人多啊。
“放心!報仇不一定是要用拳頭打回去,有的時候,也可以用別的方式連本帶利還給他們。”
陸遠拍了拍馬佐治的肩膀,然後看了看時間,說道:“走,我們先去買飯。咱邊吃邊想法子治他們!”
“好!”
紅蜘蛛網吧的對面,就是一家快餐店,兩人叫了兩個盒飯,陸遠結了賬,然後兩個大老爺們就蹲在網吧門口,沉默地吃完了這頓飯。不過被從夜晚吹來的冷風一激,陸遠因爲打遊戲而昏沉的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他突然問道:“佐治,這經常來網吧的混混,應該不止他們這一夥兒吧?”
“不止。”馬佐治歪頭想了想道,“其實來網吧通宵的,大部分都是整天沒事幹混社會的,拉幫結派也很正常。就是他們四個特別囂張。”
“四個智障!”
陸遠不屑地評價了一句,“佐治,我問你。你是打算一直在這裡做網管嗎?”
“啊?爲什麼這麼問?”馬佐治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夥人昨天沒買到赤月風霜,一定不會罷手,這兩天肯定還會再來。你就甘心把自己的心血就這樣賣給他們?”
“當然不甘心!”馬佐治說,“遠哥你是不是想到什麼辦法了?”
“嗯。我想着,他們既然這麼囂張,那平時肯定也沒少得罪人。咱回頭打聽一下,看這一片誰跟他們關係比較緊張,咱就把赤月風霜賣給誰。赤月風霜是我們的心血,我寧願折點價把它賣給他們的對頭,也絕不讓這些垃圾玩意得逞!”陸遠面色沉沉地道。
“你這是故意挑釁他們啊?”馬佐治吃了一驚。
“對,我就是故意的。你臉上的傷不能白受了。”
陸遠抓起吃空的快餐盒,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道,“其實這赤月風霜我們本來就打算賣了,只要他們出得起錢,賣誰不是賣。但他們動手打你。要真就這麼慫了,他們還真當我們好欺負了!”
頓了一下,陸遠看向馬佐治繼續道:“但是如果我們這麼做了,這地方你是待不下去了。”
夜色很深,陸遠看不清馬佐治臉上的表情,見他遲遲沒有搭話,只當他是猶豫了,正準備再說點什麼,馬佐治卻突然笑了起來:“哈哈,這個法子好!我本來就不想在這裡幹了,這下剛好!”
“你確定真不打算在這裡幹了?”陸遠確認道。
“遠哥,你說的對,赤月風霜是我們的心血。”馬佐治看向陸遠,認真說道,“但對我來說,它其實不僅僅是心血這麼簡單。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從大學開始就自學編程了?”
“記得。”陸遠點頭。
“其實當初大學報志願的時候,是我媽給我選的市場營銷專業。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所以我就自己偷偷學了編程,還去計算機系旁聽過課。”
馬佐治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但是陸遠看得出來,此刻他的眼裡閃着亮光。
“這樣算起來也有差不多四年了。我本來想着這也就是我自己的一點愛好了。但是遠哥,從你讓我做外掛開始,我突然就覺得我這麼多年學的東西,還是有點用的。”
“當然有用,你……”陸遠道。
“遠哥,你聽我說完。”馬佐治打斷了陸遠的話,“所以,從赤月風霜第一次賣出去的時候,我心裡就有了一個想法。我想要存錢,去學編程,然後找一份遊戲編程的工作。”
“遊戲編程?”
“嗯!我關注一個編程進修課程很久了,就是價格有點貴,但是我打聽過了,課程和師資都不錯。所以,這幾個月賣赤月風霜的錢,我一分都沒有花。我想去那裡進修學習一下,畢竟之前都是自己摸索的野路子。”
馬佐治的臉微微有點紅,“你看,你在杭三棉廠幹得這麼出色。邵剛也簽了大單子。大海不用說了,富二代。我也不能拖咱寢室的後腿呀,對不?”
“對!”
陸遠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原本因爲馬佐治受傷而壓在心頭的陰霾也瞬間被驅散,“我支持你,放手去做吧,錢要是不夠跟我說,我借你!”
“不用!我存得差不多了!”馬佐治認真地點點頭,“還有買斷的事也不用你出面,我知道怎麼做了,我自己去找人談就行!”
“你確定可以?”陸遠的手勾在馬佐治的肩上,兩人擡頭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中唯一的那點星亮。
“確定!遠哥,你還記得你有一次跟我說的那句話嗎?”
“我跟你說的話多了,哪句?”
“就是那句,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哈哈哈,對!跪着也要走完!”
……
這一晚,陸遠在紅蜘蛛待到半夜,他和馬佐治兩人都用上了赤月風霜,狠狠打了個夠本,他纔打車回家。等到家的時候,陸家老兩口都已經睡了。
第二天一早,陸遠還在衛生間裡洗漱,就聽到陸青山在客廳裡對他說:“小遠,你今天去你媽那吃個早飯!你這一天天忙的,都沒在家吃頓飯,你媽可發話了啊。”
陸遠刷牙的手頓了一下,含着一嘴泡沫應道:“好。”
仔細想想還真是,以前是天天在家吃媽媽做的菜還不覺得,這周又是出外勤,又是忙彩排,昨天又去了馬佐治那裡,還真沒幾天是在家裡吃的飯。
不過陸遠今天起的有點晚,還要先去一趟老媽的早餐鋪子吃早飯,那時間就有點緊了,他只好把那二八大扛踩得飛快,等趕到地頭的時候,背上已經出了一層細汗。
“媽,給我來籠小籠包,鹹豆漿!”車還沒停穩,陸遠就先喊了一嗓子。
“你這孩子,整天咋咋呼呼的。”
吳秀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今天終於記得過來吃早飯啦?不是我說你啊,你上班忙歸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早飯還是要吃的,我聽說不吃早飯容易膽結石啊……”
說歸說,她“刷刷刷”幾下,就麻利地抓了一籠小籠包放到了就近的簡易餐桌上,然後又打了一碗鹹豆漿端了過去,“慢點吃,別燙着了,要我說啊,你每天早起十分鐘,安安心心到我這裡來吃個飯再去上班,多好……”
眼看自己老媽又開啓了碎碎念模式,陸遠忙道:“媽,又有客人來了,你忙去吧,我自己來。”
“行行,吃完趕緊上班去吧,別遲到了。”吳秀琴其實一整個早上都挺忙的,不過兒子這一天天忙得都見不着人影,讓她還是有些擔心,這才忍不住囉嗦兩句。
打發走了老媽,陸遠夾起一個小籠包,就着鹹豆漿吃了起來。眼看吃得差不多了,在一旁打下手的徐金鳳突然走上來,低聲問道:“小遠啊,阿姨問你個事啊,不知道行不行啊?”
陸遠擡頭:“徐阿姨,啥事啊,您說。”
“是這樣的,我就想問問,要是我介紹人去美惠家政,會不會影響你工作啊?”
美惠家政就是之前陸遠介紹徐金鳳去的家政公司,現在徐金鳳每天下午給那裡做鐘點工。
“不會啊。”
陸遠笑了笑,又舀了一勺豆漿送進嘴裡,“人家願意用您推薦的人,是對您的信任。這跟我沒什麼關係。怎麼?您身邊有人想去?”
“是啊。”徐金鳳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道,“我原先有個小姐妹叫諸金娣的不曉得你認不認識,她看我幹得挺好,就問我能不能也介紹她去做。那我想着先來問一問你的意思,你不要爲難纔好。”
“也是杭三棉廠的嗎?我不認識哎。”陸遠聞言搖了搖頭,“沒事,阿姨,您就跟美惠那邊的人說,您有人要推薦給他們就行。不影響我。”
“那就好。”徐金鳳說着習慣性地抹了抹桌子,就自去忙了。
而陸遠這邊,吃完最後一個小籠包,跟吳秀琴打了個招呼,也急急忙忙往廠辦大樓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