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今天是國慶長假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
陸遠去食堂吃完中飯,準備回科室眯一會兒,不過在路上就接到了盧佩姍打來的電話。她在電話裡興奮地說,她昨晚就把第一批向華晟集團蕭山分廠輸送的人員名單,發送到了康成的郵箱裡。今天早上康成那邊回覆了她,名單順利通過,等節後的第一個工作日,他會通知財務把20%的定金打給盧佩姍。等節後第一週內,名單上的百名工人悉數就位,進入崗前培訓期後,華晟會把尾款打過來。
這真是個好消息!
陸遠暗暗鬆了一口氣,盧佩姍終於趕在國慶前,把這事兒辦妥了。有了這成功的第一單,還是大單,她的誠聯信職介所算是立住了。
這也意味着國慶長假結束後的一週內,陸遠可以如數收到他的勞務費了。
這次誠聯信的中介費,並沒有向三棉廠的下崗職工收取,而是由華晟集團單方面負責。協議規定,誠聯信職介所每成功輸送一名勞務,華晟集團將付給誠聯信職介所200元/人。第一批定額一百人,華晟集團將付兩萬元的中介費。陸遠之前跟盧佩姍有過協定,這一單勞務中介費分陸遠30%,也就是六千塊中介費。
這對陸遠來說,可是一筆大錢。上班這麼久,除了每個月給家裡交的四百塊生活費,他真是每個月都爪幹毛淨月光族。有了這筆錢,他就可以自己買臺電腦,在家裡拉根網線上網了,這是他心心念着的事。不能一有事總跑網吧,說實話,太不方便了。
所以對這筆不菲的勞務中介費,他還是很期待的。
在電話裡,盧佩姍問陸遠國慶長假有什麼安排。陸遠想了想,還真沒什麼安排。以前讀大學那會兒,國慶七天基本都是跟潘大海、馬佐治、邵剛、高思悅一幫子人渡過的。他們都是學生仔,兜裡也沒什麼錢,出行去遠點的地方就是坐綠皮火車,睡青年旅社,近點的地方也就是杭州周邊如舟山、普陀這些地方玩兩天就回來了。
這是他大學畢業後的第一個國慶長假,說實話,若不是盧佩姍這麼問一嘴,他可能就跟普通的週末一樣,稀裡糊塗就把這個長假過掉了。
如今大家畢業後各奔東西,各忙各的了,也不知道他們這個長假是什麼安排?陸遠尋思,潘大海人在北京,高思悅人在英國,基本沒戲。回頭問問人在杭州的邵剛和馬佐治,看他們怎麼安排,要不要今年一起過長假。
臨了要掛電話,他問盧佩姍,“你國慶長假準備去哪兒?”
盧佩姍笑着調戲到:“是不是想約姐?不過晚了,你姍姐我今天早上就定了去上海的票,一會兒就出發。”
“約個鬼啊?關心一下單身狗而已。”陸遠已經被她調戲得有抗體了,直挺挺地懟了她一句。
盧佩姍嘁了一聲,說道:“說的好像你不是單身狗似的。好啦,實話跟你講吧,我報了個上海復大的一個人力資源課程,這個課程是針對社會從業人員公開的,一共十二個課時,正好就在國慶七天假期。所以我就報名咯。”
國慶長假居然還跑去聽課學習。
陸遠一聽,頓覺自愧不如,嘆道:“向姍姐學習!”
“哈哈,這個課程正好跟我現在的工作對口啊,不去努力學習提升自己,難道我要一直開中介所嗎?”盧佩姍風輕雲淡地說道,“陸遠,你這人有想法,腦筋轉得又快,而且性格也好,不應該在國營廠裡埋沒才華,虛度光陰,浪費青春。上次姍姐跟你說的事兒,你也好好考慮一下。我這邊還有事,先掛了哦。”
說完,手機傳來一陣嘟嘟的忙音。.
陸遠把手機揣回兜裡,苦笑了一下,盧佩姍讓他好好考慮的事兒,就是讓他離開三棉廠,出來跟她並肩作戰,一起創業。
雖然姍姐長得漂亮,跟美女共事事,的確賞心悅目。
雖然杭三棉廠外的世界多姿多彩,充滿着盎然生機和無限可能。
雖然他也羨慕盧佩姍的爲理想而奮鬥,羨慕毛大慶的爲精彩而活着。
但是!
他不敢,也不能啊。
首先第一關,他老爸陸青山那關就過不掉。他要真敢離開杭三棉廠出來創業,老陸非第一個站出來打斷他的狗腿。
還有就是國慶假期之後,他可能就要被調崗到廠改革辦去了。這事爸媽都知道了,估計這兩天跟廠區家屬院裡的街坊四鄰,老夥計舊同事都臭美過,炫耀過了。這個時候再突然搞這麼一出,萬一把老爸老媽氣出個好歹來,可咋整?
最後也有陸遠自己的一點顧慮,他不想幹人力資源,真要出來創業,誠聯信職介所絕對不是他的首選。
當然,對於廠改革辦,他也隱隱抱着好奇和一絲絲的期待。畢竟這個地方是人人羨慕和眼饞的部門,天天聽人在耳邊說這個部門有前途,這個部門地位超然,聽得陸遠也想去見識見識,體驗體驗了。
……
回到科室,差不多快兩點了。
陸遠能明顯察覺到同事們對他的態度,跟早上是判若兩然。怎麼一頓午飯的光景,都變得奇奇怪怪的?
這時,洪剛走到陸遠的位置上來,俯着身子半趴在陸遠的辦公桌前,笑道:“小陸,你這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啊,在我們身邊放這麼一大顆衛星,我們居然都不知道。”
“啊?”陸遠微微一愣,不過應該猜到了洪剛指的是什麼,問道,“洪組長,你說的是調崗一事嗎?”
“可不是嗎?調到廠改革辦去,那簡直是魚躍龍門,一步登天啊,弟弟!”
洪剛眯起眼睛笑着,用一副兄長的口吻,略有責怪地說道:“什麼洪組長?這麼叫生分!以前叫洪哥,以後還得叫洪哥,哪怕以後不在一個部門一個科室裡了,我還是你洪哥,是這個道理不?”
陸遠如果沒記錯的話,要求在科室裡互稱職位,好像就是洪剛率先提出來的。
不過他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笑了笑,點點頭說道:“好的,洪哥。這事還沒徹底定下來,所以就沒來得及跟大家說。”
陸遠說完,把目光落到了二毛子身上。因爲這事兒,整個科室裡除了鄭一鳴,就他知道鄭一鳴找過自己談這個事。
這小子嘴巴還是不夠嚴實,還沒徹底板上釘釘的事,就這麼瞎禿嚕出去了。該打!
二毛子彷彿第一時間感受到了陸遠凌冽的目光,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陸遠,趕緊擺起手來,叫屈道:“遠哥,可不是我說得,是她說的!”
說着話,他把手指向了陸遠身後不遠處辦公位子的林儷。
這時,胡英紅胡大姐也站了起來,拍拍手鼓掌道:“小陸,要不是我們在從食堂回來的路上,小林跟我們說這個事,我們還都不知道原來我們銷售二科飛出一隻金鳳凰來了喲。廠改革辦,那可是咱們整個杭三棉廠最有前途的部門,加油,好好幹,不要忘了我們這些銷售二科的老同事!”
孫越、羅大偉還有蘇長運這些人平時和陸遠並怎麼熟絡,大家都是自行其是,畢竟不同的分組,業務交集不多,還存在着競爭。但這個時候都紛紛站了起來,對陸遠表示祝賀。畢竟衆所周知,廠改革辦是行政部門,在國營企業的序列裡,有着先天的超然地位。尤其是大家都知道廠裡在搞深化改革,雖然廠改革辦不是廠黨委這種決策層,但起草政策和文件,發佈下達都由廠改革辦經手的。誰知道未來會是個什麼樣子?
平時陸遠在銷售二科,大家既然是平起平坐的同事,又存在着業務上的競爭關係,所以互不往來也實屬正常。但是現如今他要調崗到廠改革辦了,那還有什麼好計較的?雖然都知道他去了廠改革辦,也就是普通工作人員,但以後說不定還有求到人頭上的地方呢?所以他們都紛紛表示祝賀,洪剛更是張羅着,今天下班後大家出去撮一頓,找個KTV喝酒唱歌,歡送陸遠。
雖然這番局面都各有心思,有發自肺腑的,也有心存目的的,更有隨大流的,但總得來說,陸遠心裡是蠻感激的。
畢竟同事一場,而且還是他第一個入職的部門,呆了這麼久,你要說沒有半點感情,那是純扯淡。尤其是二毛子,那真是把自己當親哥哥看待,鄭一鳴那兒有什麼風吹草動的,都是第一時間跟自己通風報信的。
他看了看坐在位置上嘴角噙笑,一臉得意的林儷,搖頭道:“林大美女,你這是提前泄露人事調動啊,你就不擔心你舅舅跟你算賬?”
“切,少臭美了!你就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還扯人事調動,你當自己是廠裡的領導幹部啊?”
林儷把桌上一張廢紙揉成一個紙球,衝陸遠扔了過去,擠懟道:“陸遠,我聽我舅說,去廠改革辦能夠讓你有施展才華的地方,我舅很看重你啊。你可得好好幹,以後當了領導,不能跟我擺譜耍威風!”
“豈敢豈敢,在你林大美女面前,一切領導幹部都是紙老虎!”
陸遠一語雙關地開玩笑道。
不過這時,卻從辦公室的另外一邊角落傳來一聲冷哼,緊接着一陰陽怪氣的聲響驟然響起:“靠着女人攀高枝兒,這是天賦,呵呵,我們是羨慕不來,也學不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