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三點鐘，馮久木帶着馬仔阿彬，叫上了陸遠，出門去參加公司的尾牙宴。
下了樓，阿彬負責開車，還是開着那倆金盃車。
在車上，馮久木交代了陸遠，在尾牙時見到幾位老闆，該注意哪些事項。他昨晚跟瑩姐通過電話，報備了要帶陸遠參加公司尾牙的情況，瑩姐雖然答應了，但在電話裡也提醒過他，讓他尾牙的時候看好新人，別在祥叔和柯總他們面前亂講話，出洋相。
陸遠自然是一副虛心受教，唯馮久木馬首是瞻的樣子。
這時，陸遠發現金盃車開出小區也有半個小時了，卻還沒到目的地，反而像是漫無目的地在瞎逛着，他忍不住問道：“馮家長，咱們這是要去哪個酒店啊？”
馮久木搖了搖頭，“我們不去酒店。”
陸遠頓時愕然，疑道：“不是說去參加公司尾牙嗎？”
馮久木道：“尾牙也不是一定就要放在酒店裡舉行啊。”
說完，他探着身子，拍了拍正在開車的阿彬，說道：“彬仔，去南灣度假村。”
“南灣度假村？這是要去鄉下啊！”
阿彬下意識地愣了一下，道：“馮哥，不是說去西郊的泰和酒店嗎？怎麼改地方了？”
“誰說不是呢？出門前瑩姐還打電話通知我，尾牙地點放泰和酒店。”
馮久木說道：“可剛剛祥叔又發來短信，說地方改成南灣度假村了！”
“咱們這裡到南灣度假村可有點遠，到那邊我估計天都快黑了。”阿彬一邊說着，一邊在前面路口變了道。
馮久木笑道：“沒關係，祥叔在短信裡說了，公司在度假村那邊都給大家訂了房間，聚完餐可以泡泡溫泉，今晚就在度假村過夜，明天吃完早飯再回來。”
阿彬嗯了一聲，自顧繼續開着車。
倒是陸遠，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搞得不免有些心裡發慌。畢竟他不是專業警察，沒經歷過臥底方面工作的培訓，雖然在電視裡也看過類似的橋段，但真正自己去做了，心裡想想還是有些發毛的。
他現在沒有手機，也沒裝竊聽器，他沒有任何可以跟孫天宇，跟警方聯繫的工具，一想到要遠離市區，去郊外鄉下，有可能還要在那邊過夜，陸遠莫名地緊張起來。
他現在只有默默祈禱，祈禱二壯的車一直悄悄地跟在他們後面，千萬千萬不要跟丟了。
“小陸，發什麼呆？我看你有些緊張啊。”馮久木的眼睛狠毒，一眼就看出了陸遠的異樣。
陸遠暗暗讓自己鎮定下來，靦腆地笑了一聲，迴應道：“想着一會兒要見到咱們公司的幾位老闆，還要跟七八十位公司管理一起會餐，還是有些緊張的，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陣仗。”
“哈哈哈，也對。”
馮久木看着陸遠這窘狀，忍不住大笑起來。
能力強也好，野心大也罷，但終究還是個沒見過世面年輕人啊！
不過這種人，馮久木更喜歡！
如果陸遠表現出一副少年老成，歷經風霜的樣子，他反倒覺得奇怪，覺得不安心了。
他看了看錶，現在才四點出頭，到南灣度假村還得兩個小時左右的車程，於是便讓阿彬小心開車，他自己眯着眼睛休息了起來。
陸遠趁他小憩，偷偷打量了一眼後視鏡，看着孫天宇之前說過的那輛二手捷達車，正不留痕跡地跟在他們後面，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
尾隨的捷達車裡。
二壯正開車，跟着前面的那輛金盃。
約莫跟了有一個多小時之後，二壯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撥通了同事孟衛民的電話。按照之前的分工，他負責跟蹤蹲點，孟衛民負責和地方公安局的同事聯繫對接。
“喂，老孟。有些不對勁啊。”二壯對着電話那頭的孟衛民說道。
孟衛民：“現在什麼情況？”
二壯：“他們已經在城裡繞了一個多小時了，我看他們的車是出城去西郊的方向。看來傳銷團伙把尾牙聚餐的地方，設在了城西郊外。”
孟衛民：“這也正常，他們這種大規模集會，放在城裡的酒店太乍眼！”
二壯：“我擔心出了城之後，我這輛捷達再跟着這輛金盃車，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啊，一旦跟醒了，先要再跟恐怕就難了。”
“對對對！”
電話那頭，孟衛民頓時反應過來，說道：“千萬不能跟醒了，而且金盃車上還有小陸，咱們一定要保證他的安全。你等我兩分鐘，我跟地方公安局的同志說一下這個情況，看一下怎麼協調這個事。”
二壯嗯了一聲，掛了電話，繼續遠遠地跟着金盃車。
過了幾分鐘後，孟衛民的電話打過來了。
電話一接通，孟衛民就說道：“二壯，已經跟地方的同志協調過了，到了城西外的加油站，會有他們的人和車來替換你。這邊的地形和路況，他們熟悉，比我們更適合跟蹤！”
二壯聞言一喜，“這太好了。”
正要掛電話，突然二壯想起今天傳銷團伙集會的規模，忍不住提醒道：“老孟，天宇從樓上扔下來的紙條上面寫着，說今天會場有七八十號傳銷骨幹，警力方面可一定要夠啊！”
孟衛民：“放心吧，地方公安局的領導很重視這個案子，除了常規警力出動外，他們還調動了特警支持，只要確定了集會的地址，保證能把這幫傳銷份子一鍋燴了！”
“還調動了特警？這就牛逼了！”二壯頗爲意外。
這時，孟衛民電話那邊突然響起一個爽朗的笑聲，“你們就放心吧，這個團伙在南寧地界兒搞傳銷，那就是我們的案子！趁着這次，我們非把這個毒瘤給割了不可！”
孟衛民在電話中也連連稱謝。
二壯突然響起孫天宇還在第九家庭的傳銷窩裡呆着呢，便問道：“老孟，你要不要先帶人去把天宇那個窩點端掉？”
“我覺得先不端，冒然端掉不穩妥，”孟衛民在電話裡說道，“萬一在端窩點的時候，一個不保險漏了魚，最後驚到了集會，下次想要再抓，就難於登天了！”
二壯思慮片刻，點頭道：“有道理！”
孟衛民：“天宇那邊你不用擔心，這邊公安局的領導會安排的，打掉集會和端掉第九家庭窩點，都會同時進行！”
二壯說了一聲好，便掛了電話。
繼續開車，跟着前面那輛金盃。
……
……
直至六點半左右，馮久木他們的車纔到達了目的地，駛進了南灣度假村。
這會兒，天已經擦黑。
陸遠跟着馮久木他們停好車後，在南灣度假村的前臺辦好了入駐。
這個地方，果然很偏僻。
尤其是年年關將近，來這裡度假的客人幾乎沒有，所以諾達一個度假村裡，空空蕩蕩，正好滿足了傳銷集團集會的需求，夠大，又夠清靜，沒什麼閒雜外人，不會引起他人注意。
公司給馮久木訂得是一間大牀房，給陸遠和阿彬訂得是同一個標間，辦好了入駐之後，馮久木帶着陸遠去了今晚最重要的地方——宴會廳。
等他們進入宴會廳的時候，大廳裡面已經人頭攢動，各個家庭的管理者基本都來齊了，彼此在相互寒暄打着招呼。畢竟這種大集合，一年才一次，大家平時都是以家庭爲單位，各自爲政，很少有機會這麼多家長坐在一起，機會難得。
宴會廳裡，一共安排了十張桌席，一張桌子安排坐十個人。根據桌籤，陸遠和馮久木被安排坐在第三桌，緊鄰着一號大桌。
一號大桌，全都是公司的高層，坐着祥叔、柯總幾位老闆之外，還有負責整個公司財務的瑩姐！
馮久木跟第三桌的其他幾位家長熱絡寒暄了一會兒之後，便拉起陸遠，說道：“走，我給你引薦一下公司的幾位老闆！把東西給我。”
陸遠見他伸手，立馬反應過來，這時候是要交投名狀的時候了。
於是，他從褲兜裡把早早準備好的銀行卡拿了出來，交給了馮久木。
走兩步，跟着馮久木到了一號主桌。
馮久木一走近，便抱拳恭聲道：“祥叔、柯總，瑩姐，還有張副總，徐副總，馮久木給你們提前拜個早年啦。”
這時，陸遠注意到一號主桌上這幾位傳銷集團最核心的幾人，滿頭白髮，穿着褂子的老者應該就是馮久木口中的公司智囊祥叔，那個戴着金絲眼鏡，長得頗爲精明的中年男子就是柯總，張副總、徐副總都是因爲這兩年業績突出，從家庭大家長升到公司副總的，在氣質和範兒上，都和祥叔、柯總相去甚遠。
至於瑩姐，陸遠聽馮久木幾次提起，本以爲是花枝招展的妖豔女人，沒想到現在一看，倒是有些出乎意外。這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着裝樸素的普通婦女，屬於走在大街上的話，根本就不會看第二眼的路人眼緣。沒想到這麼看似路人大姐的女人，居然掌管着這麼一個龐大傳銷集團的財務。
要知道，所有傳銷騙回來的錢，都要通過她的洗白，最後才能入了公司賬。這可是含金量極高的工作。
馮久木的出現，並沒有引起祥叔他們的意外，因爲剛纔也有其他家庭的家長屢屢過來見面打招呼。不過馮久木身邊的生面孔陸遠，倒是引起了祥叔的主意。
祥叔指了指陸遠，問馮久木道：“久木，他是？”
馮久木介紹道：“祥叔，他是陸遠，我們第九家庭最出色的家人！我今天帶他過來，已經跟瑩姐報備過。”
祥叔聽後，看了一眼瑩姐。如果瑩姐都同意馮久木帶過來會場的，那自然沒什麼問題。
瑩姐點點頭，嗯了一聲，表示沒問題。
馮久木把陸遠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下之後，又隆重介紹了陸遠到了第九家庭之後，突出的業務貢獻。
隨後，他把手裡的銀行卡遞給了瑩姐，說道：“這是之前公司給我們下的十個任務指標，我們已經完成了。呵呵，這十個下線的指標，全是小陸單獨一個人完成的。強不強？同時還因爲他的激勵，我們家庭其他組還額外完成了五個指標。祥叔、柯總，小陸的能力很強，手上的下線資源也非常豐富，我要向公司隆重推薦他！”
瑩姐接過銀行卡，看着背面還寫了密碼，便笑了笑，收進了包裡。
祥叔聽馮久木說完，轉頭看着旁邊的柯總，笑着說了一句：“還真是年輕有爲的人才啊！”
柯總也擡頭細細打量起陸遠，隨後對祥叔說道：“要不把他和他新發展的那十個下線，一起放到明年的項目裡？”
祥叔點點頭，看向其他兩位副總，問道：“關鍵是下線資源難得，我覺得行。你們覺得呢？”
兩位副總表示沒意見。
陸遠聽得雲裡霧裡的，倒是馮久木頓時臉上一喜，輕輕扯了一下陸遠的衣服，提醒道：“還不謝謝祥叔的提攜？你們爺倆明年算是要走大運了！”
陸遠聽不懂他們說的明年什麼項目，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銀行卡的貢獻和馮久木的背書，讓傳銷團伙算是接納了他。
他不迭感謝道：“謝謝祥叔、謝謝柯總、謝謝各位老闆，我會好好幹的！”
馮久木瞪了一眼，“還有瑩姐！”
“對，謝謝瑩姐的提攜！”陸遠衝瑩姐躬身感謝。
瑩姐嘴角微微一揚，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只認錢，你能給公司掙錢，能幫公司發展更多的下線，那就是在謝謝我了！”
“好了，久木，宴會要開始了。柯總要上去講話了，你先帶小陸回桌位上去吧。”
祥叔擺了擺手，下了逐客令。
“祥叔，我還想找您老人家說一說，我……”馮久木明顯還有話要說。
不過卻被祥叔再次打斷，“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們第九家庭的貢獻，小瑩那裡都有記錄，我和柯總也都看在眼裡，今晚不是要在這度假村過夜嗎？你晚點來我房間，到時候再聊。”
馮久木一聽，按捺着心頭的激動，連連稱好，然後帶着陸遠回到了第三桌。
這時，徐副總站了起來，走到發言臺上拿起話筒，朗聲道：“靜一靜，大家都靜一靜，親愛的家人們，兄弟姐妹們，接下來，有請我們聚億集團的總裁柯明發柯總，爲大家做年終發言！”
頓時，宴會廳內，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頓時響了起來。
柯總從主桌站了起來，揮舞着雙手享受着所有人的歡呼和掌聲，然後拿着發言稿，氣定神閒地走向了發言臺。
這時，宴會廳外跑進來一箇中年人，神色中帶着一抹慌張，急匆匆地跑到了主桌，來到祥叔的身邊，細聲耳語着：“祥叔，不好了，度假村裡來了警察，好多…好多的警察！”
唰的一下！
祥叔、瑩姐、還有其他兩位副總，面色驟變！
而臺上，柯總正拿起話筒，對着臺下七八十號的家庭管理員們，激情高昂，聲音嘹亮地喊道：“家人們，在發言之前，我想和大家再一起喊一遍，我們的口號！我們的口號是什麼？”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來到我這裡,一月一萬五！”
“我行我行我一定行！”
“我能我能我一定能！”
霎時，宴會廳內，人聲鼎沸，羣情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