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一碰到我的手,馬上哎喲了一聲:“手自己怎麼冰得能凍死人,出什麼事了?莫雲飛怎麼會突然出現?”
我想對她笑,轉過頭卻笑不出來,最後只無力的說了一句:“媽,我想回家休息,我累了。”
我媽沒再追問在我什麼,她縱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也猜得出來發生了不好的事,點了點頭,帶我回家。
一大早,我們從這裡歡天喜地的出去,幾個小時以後又這樣失神落魄的回來。一出電梯,我看到莫雲飛衣衫不整頂着一張被打過的臉站在我家門口。
“你怎麼來了?看我笑話?剛纔在現場還沒看夠嗎?”我走過去,揚手想打他,卻連擡手的力氣也沒有。
他伸手攔住我說:“若珊,我一直在查這件事,一天前才查到的,趕到北京時你和他就已經開始婚禮了,我沒其它辦法能阻止你,只能這樣做。”
“你爲什麼要查?你搞砸了一切,你毀了我一輩子!”我朝他吼道。
“我知道。”他伸手想要抱我。
我推開他直接回房,關上了門。
我現在不想管他走不走,他要做什麼,我只想自己靜一靜。但是,我連靜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我纔回家不到一個小時,門外就傳來了打架的聲音。不用想,我也知道一定是劉季言和莫雲飛又槓上了。
他們兩個隨便吧,我連看一眼的衝動也沒有。
我在自己的房間裡,隔着兩道房門聽到劉季言吼了一句,她是我妻子。我心裡就呵呵了,妻子?有這樣的妻子?他非我不娶的姿態很堅決,是爲了什麼?怕我起訴他影響他的前程?還是他自己良心不安?縱然他沒承認,所有的一切也都說明,就是他乾的!
我躺在牀上無聲的流淚,哭了一個整天。
我真的想不明白,老天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是我爲了什麼?我從自己出生開始想,幾乎我就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
難道說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我一出生就該死?或者說我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
我想了很多,沒找到一條自己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若珊,出來吃點東西,你一整天沒吃東西了。”老媽在敲着房門。
我裝作沒聽到,她又敲了兩下嘆了一口氣離開了。我躺在牀上,看着暮色一點一點染黑了整個房間,終於安靜了。
夜裡兩點半,我從牀上爬起來,翻出一張紙簡單寫了幾句話,寫完以後我看了看,又覺得多餘,撕掉重新寫,還是覺得多餘。反反覆覆我寫了十多次,終於只在紙上寫了一句“媽媽,我愛你”,然後我用杯子壓住紙。
外面靜悄悄的,人們應該都睡着了,我小心的拉開房門,客廳裡的落地臺燈開到最小,昏黃溫暖的燈光下,老媽斜依着沙發睡着了。她應該是在等我的時候睡着的,我小心的越過她,認真的看了她幾分鐘,然後拉開了房門。
外面走廊裡也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我鬆了一口氣。我乘上電梯,直接坐到頂層,然後通過消防通道上到樓頂。
走出安全門,外面風大極了,吹得我一個趔趄。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居然穿着結婚的禮服。我自嘲的笑了笑,一不小心,我還把自殺這件事搞得挺藝術,挺有儀式感的。我不想有別人來打擾我最後的時光,回手就把消防門反鎖上了。走到防護欄那裡,我扶着護欄向下看了一眼,下面黑漆漆的,只有小區的景觀燈亮着,看不清多少東西。我翻過護欄坐在外觀的臺子邊沿下,把兩條腿垂了下去,風吹得人有點搖晃。
說實話,在這一刻我有點怕,我怕自己跳下去以後摔得面目全非。
我就這樣坐了很大一會兒,然後朝這個世界說了一句,你好,永別了。
緊接着,我縱身一跳,躍了下去。
我的死,不想讓任何人見證,也不想驚動警方給他們添麻煩。我活夠了!
當我身體脫離了引力以後,終於流出了眼淚,有一種解脫的輕鬆感。這些年,我只有在這一刻是最輕鬆,最高興的。想像當中的恐懼並沒有來。然而,我並沒有想太多,身上的巨痛讓我失去了知覺,失去知覺的前一秒,我聽到有人大叫:“有人跳樓了!”
是個男人的聲音,我不知道是誰。
我閉上了眼睛,心甘情願的。
死了以後,四周居然這麼黑,這一點我有點適應不了,我看着濃墨一樣化不開的黑色,笑了笑。
然後就是安靜,沒有一點雜音。
不管是地獄還是天堂都應該不是純黑色的吧,那我落到了什麼地方,第三空間?
我很好奇,自己居然還有心思想這個。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感覺到身上的疼了,然後又失去了知覺。
如此反反覆覆無數次,我再次睜眼,還是在黑暗裡。
若珊……
若珊……
有人在我耳邊時不時的說些什麼,我聽着嫌煩,搖頭想躲開……
反反覆覆,又不知多少次,那些聲音終於更清晰了,我聽到熟悉的聲音,我老媽。但是,我睜開眼睛卻什麼都看不到,一點一點再陷入冰涼之中。
……
那個聲音太煩了,叫我的名字沒完沒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過來了,第一眼看到輸液的針管時,我知道我自己沒死成。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我又閉上了眼睛。此時,我心裡有點慶幸老媽買的房子是錯層花園洋房,最高層只有十五層。但是,也有點遺憾,要是就此死了也是好的,就是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不是純黑的。說實話,我很怕黑。
門被人推開了,有兩三個人的腳步聲,緊接着人走到了病牀前,然後有人給我輕手輕腳的檢查身體,我媽在旁邊擔心的問我怎麼了。檢查結束以後,那人說:“她身上的傷恢復得很好,現在腦電圖看不出什麼異樣,按照常理來說,這幾天就能醒了。”
“那她爲什麼還沒醒的跡象?”我老媽又問。
“可能是心理問題吧,畢竟照你說的情況,她在自殺的時候抱的是必死的心,否則不會選擇在半夜跳樓。人的意識會把自己殺死,只要意志足夠堅決。”醫生說。
我媽嘆了一口氣。
“還有什麼其它辦法嗎?”又有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現在只能等。”醫生說。
他們又出去了,病房裡恢復了安靜,我鬆了一口氣,正準備睜眼,就聽到莫雲飛的聲音:“若珊,你醒了。”
他那麼肯定,我嚇了一跳。
我是醒了,可是我不知道要再怎麼面對這些依然熟悉的人,所以還是裝了下去。他走到牀邊,握住我的手低聲說:“不用瞞我了,我看到你醒了。”
我不相信他看到了,所以依然不說話。他爲了試探我是不是真醒,居然在我嘴上親了一下,我強忍着噁心,依然不動。最後,他放棄了,自語道:“難道還沒醒!”
就在這個時候,門又被人打開,那個聲音很大:“莫雲飛,你幹什麼!”
“項宣生,我幹什麼管你什麼事。”莫雲飛道。
我聽到有外人進來,鬆了一口氣。依我對莫雲飛的瞭解,他說不定還會有什麼舉動。想到我昏迷的這一段時間,他有可能天天在我身邊,我噁心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項宣生解了我的圍,把莫雲飛趕了出去。
我又裝了半天,躺在實在難受得快要長毛了。可我真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劉季言,面對莫雲飛。
現在我覺得自己累得快炸了,誰也不想再應付了。
到了下午,林肅和劉翹來看我,和我媽閒聊了兩句,問了問我最近幾天的情況,最後嘆氣道:“阿姨,現在基金這邊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想伸手過來的人太多,攔都攔不住,要是上面有黃市長壓着,不知道被派下來多少個老總了。阮總再不醒過來,我們真的快扛不下去了。”
他們的話讓我想到了我付出所有心血的基金公司,就想睜開眼來,但是此時醒過來,我又怕我裝得不像剛醒,就像聽了他們的談話似的,只好咬牙堅持。
老媽送他們兩個走的時候,我動了動身子喘了一口氣。
我現在覺得自己從樓上往下一跳也挺勇敢的,當時怎麼就不管不顧的跳下來了呢?怎麼就不再想一下自己努力了這麼多年,現在擁有的東西呢?原來,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
老媽進來時,我還睜着眼睛,她驚訝的一下就捂住嘴哭了起來,我裝出一臉不解的問:“媽,怎麼了?”
“若珊……你命大……”她泣不成聲的說,“你怎麼就去幹了那件傻事呢?什麼事什麼人也抵不過你自己的命重要啊,我的傻孩子。”
她哭得我鼻子發酸,眼淚剛滾出來,她就忙給我用紙巾擦了說:“別哭,臉上的傷還沒好,雖然都是皮外傷也見不得水的,不然容易留疤。”
“我死了嗎?”我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