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來看我最多的就是我媽和劉季言,莫雲飛也來,只不過我看到他沒什麼話好說,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兩人幹坐幾分鐘,然後各自走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情緒沒有任何波動。正常情況下,人對於死都是害怕的,特別是被人明確的判定死期以後。而我不然,心裡竟然有些許解脫的感覺。
到了今天,我心裡掛念的人是我媽。她不是對我最好的,也不是普通意義上合格的媽媽,我心裡還是有不捨。不過,現在她身邊有了項樹,我多少可以放心。一個男人愛不愛一個女人,看眼神就行了。項樹看她的眼神,猶如初戀。
曾經,也有人用這種眼神看過我。
莫雲飛……
想到他時,心裡鈍鈍的疼。
他和莫琪在我面前最後一次爭吵透露出來的信息很多,甚至我都懷疑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是莫琪策劃的,想必莫雲飛也知情。可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僅選擇了沉默,還選擇了消失。後來,劉季言來我和說,了莫雲飛那段時間在住院,病因腦震盪。
我笑了笑,沒說任何話。
這樣的結局對我來說,也許是最好的。我自己不至一次去看心理醫生,知道自己在建立親密關係方面是有問題的,甚至我根本進入不了正常的親密關係。用他們的話說,我需要的是一個對我無條件包容的男人。而現在,這樣的男人早滅絕了吧。
因爲不想說話,我變得越來越自閉,經常能坐在一個地方發呆,一坐就是大半天,除非有警官來叫集合,否則任何人的挑釁對我來說都是沒意義的。她們可以任意的羞辱我,可以打罵我,推搡我。
我的沒反應,讓她們失去了興趣。
現在我不渴望男人,不渴望愛情,唯一渴望的就是能抽了根菸,心裡一堆說不出來的情緒找不到出口,我憋得想發瘋,而在這裡發瘋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我想抽菸,想得發瘋。
劉季言又來看我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了,做了個抽菸的動作。他看到以後,笑了笑,低聲說:“放心,包在我身上,另外自己注意一下量,別把肺給弄壞了。”
“你不理解這種感受,我現在剩下的日子已經可以按天算了,還會顧忌肺。如果有可能,我現在都想吸吸那個。”我說。
他搖了搖頭:“只要一天沒到日子,就還有希望,我在幫你想辦法。你要知道,所有的法律都是有漏洞的。”
我對些不置可否。
三天以後,我拿到了別人悄悄塞來的煙,居然還是韓國的那款細長的女士煙。我在心裡笑了笑,他肯定不知道在這裡面要抽都抽勁大的,誰抽這種還有花香薄荷味兒的?不過,有總勝過沒有,我躲在沒人地方抽了一支過了過癮。回到號裡,我把手裡剩下的煙拿了出來,一人分了一支。
難得的,我頭一回接受到了來自於旁人的善意。
我們這個監室一共是四個人,都是重型犯,我沒打聽過也知道她們是因爲什麼進來的。只是我一心求死,沒那麼多的話,她們對我瞭解不多。不過,這個晚上,倒是有人小聲說:“47號,你家很有錢吧。咱們這個監室的人都收到過不少錢,
劉季言和我說過,死緩是死不了的,先在裡面蹲兩年,死緩就能改成無期,然後再爭取減刑,五年,十年的減。他說這是正常人的做法,但是對他來說又慢又久,他等不及。他說他要想其它的辦法,我不知道自己是信還是不信。我不想要別的人給我希望,讓我徹底死了心也好,所以我故意把劉季言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時間過得飛快,又到了探視時間,來的人卻是莫雲飛。
我和他面對面的坐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阮若珊,你怎麼了?”他一開口就怒氣衝衝,“你別次次擺着一張寡婦臉好嗎?你能有點情感波動嗎?”
我覺得奇怪,他的怒氣毫無緣由。
“我這樣坦然的接受命運的安排不是挺好的麼?想反抗,反抗得了嗎?”我反問。
“你那怕哭一場呢?從開始到現在,差不多一年的時間了,你不哭不笑也不鬧,你要幹什麼?我不相信你是能認命的人。”莫雲飛吼道。
“呵呵。”我輕笑了兩聲,“莫雲飛我笑了。”
他更氣了,甚至臉都因爲生氣泛紅了。
“那好,我告訴你一件事。”莫雲飛坐直了身體,“那個向你求過婚的劉季言,現在把火神廟的項目賣給我了,只剩下外立面裝修了,他把整條商業買給我了。”
“爲什麼!”我馬上反問。
他看到我臉上的反應眼睛一亮,笑了笑說:“因爲他缺錢,據我所知,他在給你籌錢,要花重金把你撈出去。你想一下,他動作要是慢了,估計最快也要七八年,甚至十年才能把一個故意殺人犯弄出去,到時候你多大了,小四十歲的人了,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在監獄裡度過,這有點大煞風景吧。”
“他沒和我說過。”我馬上否認,“你在騙我?”
“騙你?有這必要嗎?”莫雲飛說,“不相信,我把文件給你拿過來。”
我真沒想到劉季言會這麼做,不敢相信莫雲飛的話。
莫雲飛把細節說了,甚至說出了總價,那是一個對普通來說的天文數字。
“這些全用到這裡,你五年之內出去妥妥的。”莫雲飛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忽然又倒,“如果你出來得早,或許能趕上我的婚禮。”
我一驚,不及思考就反問了:“你?和誰結婚?”
“不相信啊?”莫雲飛笑着把手機打開,調出來一張紅色的電子請柬說:“和張嘉年結婚。”
“她的孩子呢?”我問。
“我不介意啊。”他說。
我真心不相信了,他現在要有錢有錢,要勢有勢,爲什麼還要和張嘉年結婚,爲什麼?我覺得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假的。
莫雲飛把那個電子請柬打開,我看得清清楚,是他和張嘉年的婚禮,日期就在十天以後。
“特意來通知你這個消息。不過,就現在來看,我還挺祝福你和劉季言的,如果你能和他走到一起也不錯。劉季言算是個真男人了,這一年當中拒絕了多少美女的主動上門,你好好把握,趁他現在對你還感興趣。萬一把以前那點感激之情用光了,你就真的一無所有的。一個女人,守着錢是過不了一輩子的。“
莫雲飛把這些話說完,自己轉身就走了。
我被這麼多的消息刺激得說不出話,眼睜睜看着他走出去。
我想向劉季言求證這些事,卻左等右等都沒等到他的消息,他就像人間蒸發一樣,突然消失了。我向前來探望的媽媽問劉季言的情況,她搖了搖頭說:“真不清楚,他好像一直在做生意,寶聖地產現在越來越有名氣了。火神廟那個項目買給莫雲飛也是賺錢的,不過是賺多賺少的事。”
從那以後,我瞭解這個世界的渠道就只有媽媽一個人了。
莫雲飛也不來,劉季言也不來,唯一定期來的就是我老媽。
我在想自己大概是減刑無望了,死心的同時又有點不太死心。
這種壓抑而平淡的日子過得快又慢,轉眼到了第二年春天,我接到了自己的減刑通知,變爲死緩。又過三個月,我再次接到了減刑通知。
我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幫我,劉季言嗎?他幫了我爲什麼不出現?莫雲飛嗎?似乎又不是他。
三年,我在裡面整整待了三年。從最開始的無慾無求,到後來的小有希望,然後一點一點,我看到了曙光。
接到出獄通知的這天,我像做夢一樣,既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又覺得這一天來得太容易了。
我走出監獄的大門,看到不遠處老媽正在等我,她快走幾步握住我的手,眼淚刷一下就流了出來。
項樹大帥哥跟保鏢一樣不離不棄,站在我媽身後,看到我出來鬆了一口氣,眼圈也紅了紅,然後拉開車門說:“上車吧,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我坐在車子裡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風景,覺得自己再世爲人了。
老媽和項樹沒結婚,因爲我在裡面,老媽沒心情。但是兩個老人還是住在一起了,房子很大,是海市的翠湖別墅區。
項樹把車子停好,走到前面打開了房子的大門,對我說:“若珊,歡迎回家!”
回家這兩個字讓我眼睛一熱,差一點流出眼淚。
原來覺得紅花綠樹青草藍天很普通,現在再看看,卻覺得親切可愛,看不夠的樣子。
“先進去洗洗塵。”老媽說。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的規矩,從監獄裡出來的人要先用柚子葉泡的水洗個澡,這個叫去晦氣,然後再在身上戴一個用艾葉和薄荷之類做的香囊,戴夠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以摘掉。
今天我老媽給我來了個全套的。
我泡在浴缸裡,洗了這三年以來最痛快的一個澡,然後纔有一種真的出來的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