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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和高辛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十年,在十年的時間裡,雙方各有勝負,軒轅略佔優勢,以十分緩慢的速度蠶食的高辛的土地。
在高辛的時間長了,很多軒轅的士兵學會了講高辛話。顓頊下過嚴令,不得擾民。否則殺無赦,士兵對高辛百姓總是分外和善。每年汛期。士兵幫着百姓一塊兒維護堤壩、疏導河水。農閒時。士兵常帶着樂器和麪具走進每個村寨,不給錢地給百姓演方相戲。
只要不打仗,高辛百姓對軒轅士兵實在憎恨不起來。
夏末,軒轅攻打高辛的重要城池白嶺城,戰役持續了四天四夜。豐隆敗於蓐收。
顓頊得到消息後,擔心的並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豐隆。豐隆年少氣盛,出生尊貴,天賦又高,被衆人捧着長大,勇猛足夠,韌勁欠缺,蓐收卻被師父千錘百煉,打磨得老奸巨猾,不怕別的,就怕豐隆因爲敗仗心中有了陰影,影響到士氣。萬事好說,唯士氣難凝,士氣一旦散了,就敗象顯露。
顓頊一番思量後,決定還是要親自去一趟軍中,就算什麼都不做,只陪着豐隆喝上兩壇酒,一塊兒罵罵蓐收。以豐隆的聰明勁,也就慢慢緩過來了。
顓頊去小月頂看黃帝時,小夭和璟恰好都在。
顓頊對小夭說:“我要離開一段日子。”
“去哪裡?”
“對外說是去軒轅山,實際是去一趟軍中,來回大概要一個月。”
小夭反應過來這個軍中是指豐隆的軍中,有些彆扭地問:“有危險嗎?”
“危險總是哪裡都會有,最艱難的日子都走過來了,現在有什麼危險能比那時可怕?”
小夭輕輕點了下頭:“嗯,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外爺。”
顓頊說:“你前段日子說有些藥草生長在高辛,可惜沒有機會看到,只怕記載不夠準確,想不想和我一塊兒去高辛,正好親眼看一下那些藥草?”
“不想!”小夭回答得很乾脆。
顓頊微微一笑,對璟說:“有一件事想和你商議。軒轅和高辛產物截然不同,因爲兩國聯繫並不緊密,以前雖然有一點互通有無,但只限於貴族喜好的物品,並未惠及普通百姓。物產流通各地,互通有無、互惠互利。對整個大荒的百姓都是好事。塗山氏的生意遍佈大荒,若輪對大荒各地產物的瞭解,首推塗山氏,我想請你隨我去一趟高辛,看看現如今有什麼合適引入中原的物產。如果可能,日後這事還要麻煩塗山氏,畢竟物產流通要考隨意自願,並不適合大張旗鼓地派幾個官員去做,做了也絕對做不好!”
璟看了小夭一眼,笑道:“這是對天下萬民都好的大好事,塗山氏也能從中獲利,璟願意隨陛下前往高辛。”
顓頊睨着小夭:“你要不要一塊兒去?”
小夭羞惱於自己被顓頊拿捏住了。嘴硬地說:“不去,不去,就不去!”
顓頊笑着未再多言,把瀟瀟叫來,吩咐她去準備東西,記得把小夭算上。
小夭自去和黃帝說話,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出行那日,顓頊派瀟瀟來接小夭,小夭早收拾妥當。和苗莆兩人利落地上了雲輦。
到高辛時,顓頊並不急於去軍中,而是和璟,小夭閒逛起來。
本就是私下出行,並沒有帶大隊的侍衛,顓頊命瀟瀟他們都暗中跟隨。
顓頊、璟和小夭換上了高辛的服飾,顓頊和小夭是一口地道的高辛話,璟也講的像模像樣,走在街上,讓所有小販都以爲他們是高辛人。
也許,城池剛被攻下時,有過戰火的痕跡,可經過多年的治理,小夭找不到一絲戰火的痕跡。街道上,人來人往,茶樓酒肆都開着,和小夭以前看到的景象差不多,唯一的差別就是——好像更熱鬧了一些,有不少中原口音的女子用高辛話在詢問價格、選買東西。
小夭不解,瞧瞧問璟:“爲什麼會這樣?”
璟笑道:“軒轅的軍隊常駐高辛,士兵免不了思念家人,陛下特意撥了經費,鼓勵士兵的家眷來此安家,只要沒有打仗,每個月士兵可輪換着回家住三日,有孩子的士兵還能多領到錢。陛下此舉既安了兵心,又無形中讓士兵守護巡邏時更加小心,因爲他們守護的不僅僅是別人的城池,還是他們的家。”
小夭看到不少夫人手中拎着菜籃子,背上揹着孩子,不禁問道:“他們的孩子就出生在高辛了?”
“是啊!”璟想着,不僅僅出生在這裡,估摸着顓頊的意思,很有可能他們會在高辛長大,從此落地生根、
牆根下,一羣半大的孩子蹲在地上鬥蟈蟈,時不時大叫,一時也分不清到底哪個是高辛人,哪個是軒轅人,小夭看着他們,喃喃說:“這和我想象的戰爭不一樣。”
璟道:“黑帝陛下和黃帝陛下不一樣,俊帝陛下和蚩尤不養,最重要的是,如今的軒轅國和以前的軒轅國不一樣。”
小夭和璟的對話,顓頊聽的一清二楚,但小夭自進入高辛,就擺出一副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所以他一直沉默,這會兒也一言不發,由着小夭自己去看、自己去聽。
夕陽西斜,天色將晚。
顓頊說:“待會兒城門就要關了。我不想住在城裡,打算歇在村子裡,你們若不反對,我們就出城。”
璟看小夭,小夭對顓頊硬邦邦地說:“你是陛下,自然是全聽你的。”
他們出了城門,乘着牛車南行。天黑時,到達一處村莊。
村口燃着大火把,人頭攢動,十分熱鬧。有人坐在地上,有人坐在石頭上,有孩子攀在樹上,還有人就站在船上。
小夭對駕車的暗衛說:“停!”我們去看看!”
因爲人多,暗衛只能把牛車停在外面,小夭站在車上,伸着脖子往裡看。原來裡面在演方相戲。方相氏是上古的一位神,據說他非常善於變換,一天可千面。扮女人像女人,做男人像男人,他死後,化作了一副面具,人們只要戴上它,就可以隨意變幻。沒有人見過真正的方相面具,可人們用巧手製作了各種面具,戴起不同的面具,扮演不同的人,又唱又跳。漸漸地,就形成了方相戲。
說白了,面具是一種表徵,戴起面具,就好像如同方相氏一樣擁有了變幻的法力,邊做那個人,可以演繹那個人的故事了。
方相戲盛於民間,講的是多是大人和小孩都喜歡的英雄美人傳奇。今晚的方相戲已經演了一大半,估計是從傳說中劈開了天地的盤古大帝講起,故事裡有聰慧多情的華胥氏。有忠厚勇猛的神農氏,有倜儻風流的高辛氏,有博學多才的西陵是,有狡黠愛財的九尾狐塗山氏,有身弱智詭的鬼方氏,與善於御水的赤水氏,有善於鑄造的金天氏……他們和盤古大地一起剷除妖魔鬼怪,創建了大荒。那時的大荒天下一家,沒有神農王族,沒有高幸王族,更沒有軒轅王族。
看戲的大人和孩子時而被狡黠的九尾狐塗山氏逗得哈哈大笑。時而爲身若詭智的鬼方是抹眼淚,時而爲忠厚勇猛的神農氏喝彩,時而爲聰慧多情的華胥氏嘆息。看到倜儻風流的高辛氏爲了大荒安寧放棄了中原的富庶繁華,去守護遙遠荒涼的湯谷,他們甚至會一起用力鼓掌,大聲喝彩。
小夭也看的入了神,唏噓不已。雖然當一切成爲了傳奇故事時,肯定和真相有不少出入,可她相信,故事裡的英勇、友誼、忠誠、犧牲都是真的。
在唏噓感慨故事之外,小夭更感嘆顓頊的心思,這些只是農閒時難等大堂之雅的方相戲,高辛的百姓也都是看着玩,反正不要錢,笑一笑,哭一哭,第二日依舊去幹活。但是,笑過哭過之後,他們卻在不知不覺中接受者顓頊傳遞的一個事實:天下一家,無分高辛和軒轅,不管是中原,高辛的百姓,還是北地、南疆的百姓,都是大荒的百姓。
看完了方相戲,夜已很深,顓頊三人沒有再趕路,當夜就歇在了這個村子裡。
第二日,坐着牛車除法,村口的大榕樹下,一羣孩子在玩遊戲,沒有錢買面具,就用鄉野間隨處可得的草汁燃料把臉塗成五顏六色:你,是神農氏;我,要做塗山氏;信哥兒長得最俊,就做高辛氏;大山最會游泳,就做赤水氏;小魚兒老愛生病,鬼主意最多,就做鬼方氏……
英雄美人的傳奇,在孩子的遊戲中,古怪奇趣地上演。
小夭邊看邊笑,邊笑邊嘆氣。只要顓頊和豐隆別造殺孽,等這羣孩子長大時,想來不會討厭赤水氏,也不會討厭顓頊。
牛車緩緩離開了村子,孩童的尖叫聲漸漸消失。
小夭對顓頊拱拱手,表示敬佩:“真不知道你怎麼想出來的?就連我看了昨夜的方相戲,都受到影響,他們肯定也會被影響。”
顓頊說:“方相戲講述的是事實,我只是讓百姓去正視一個事實。”
小夭忍不住譏嘲道:“希望正視這個事實不需要付出生命。”
顓頊眺望遠處的山水,說道,我在高辛生活了兩百多年,曾和漁民一起早出晚歸,辛苦捕魚;曾和販夫走卒一起用血汗錢沽來劣酒痛飲;曾個同伴挖完蓮藕後,繞着荷塘月色下踏歌;也曾和士兵一起刺殺盜匪。當我被逼離開軒轅,在高辛四處流浪時,是這片土地上的百姓陪着我走過了那段孤獨迷惘的日子,他們雖然早就死了,可他們的子孫依舊活在這片土地上,依舊會爲了養活家人早出晚歸,依舊會用血汗錢去沽酒,依舊會在月下踏歌去追求中意的姑娘,也依舊會爲了剿殺盜匪流血犧牲,我知道他們的艱辛,也知道他們的喜悅!”
顓頊回頭看着小夭,目光坦然赤誠:“小夭,論對這片土地的感情,我只會比你深,絕不會比你淺!”
小夭無言以對,的確,雖然她曾是高辛王姬,可是她並不瞭解高辛,顓頊纔是那個踏遍了高辛每一寸土地,每一條河流的人。
顓頊說:“我承認有自己的雄心抱負,可我也只是適逢其會,順應天下大勢而爲。統一的大荒對天下萬民都好。戰爭無可避免聚會有流血,但我已經盡了全力去避免傷及無辜。小夭,我沒有奢望把你贊同我的做法,但至少請你看見我的努力。”
小夭扭頭看着田野的風光,半晌後,她低低地說:“我看見了。”聲如細絲,可顓頊和璟耳聰目明,都聽得一清二楚。
顓頊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雙手交叉,枕在頭下,靠躺在牛車下,遙望這藍天白雲。他向來喜怒不顯,可這會兒他想着小夭的話,猶如少年郎一般,咧着嘴高興地笑起來。
洪厚嘹亮的歌聲,顓頊竟是用高辛話唱起了漁歌:
腳踏破船頭
手擺竹梢頭
頭頂猛日頭
全身雨淋頭
寒風刺骨頭
……
不遠處的河上,正搖船捕魚的漁民聽到他的歌聲,扯開了喉嚨,一塊兒唱起來。
顓頊好似要和他比賽一般,也扯着嗓子,興高采烈地大吼:
吃的糠菜頭
穿的打結頭
漁船露釘頭
漁民露骨頭
黃昏打到五更頭
柯到野魚一籃頭
……
璟心中非常訝異,她知道顓頊流浪民間百年,也知道他身上市井氣重,只是實在想不到他現在依舊會流露出這一面,小夭卻見怪不怪,顯然很習慣於這樣的顓頊。看來顓頊在小夭面前一直都這樣,只不過今日恰好讓他撞到了。
璟想起了黃帝的那句話“在顓頊和小夭之間,我也只是個外人”,璟忽而有幾分不安,可細細想去,又不明白爲何不安,他和小夭的婚事已定,顓頊和黃帝都贊同,一直以來,顓頊從沒反對過他和小夭交往。
第二日傍晚,他們到了豐隆的大軍駐紮地。
小夭想到要見豐隆,彆彆扭扭,低聲對顓頊說:“要不我換套衣衫,扮作你的暗衛吧!”
顓頊說:“這都躲了快二十年了,難不成你打算躲一輩子嘛?不就是逃了一次婚嗎?豐隆和璟都不介意你這點破事,你怎麼就不放下呢?”
顓頊說話時嗓門一點也沒壓着,走在後面的璟和剛出營帳的豐隆都聽得一清二楚,兩人都有些尷尬,顓頊卻全當什麼都沒看到,吧小夭拎到豐隆面前,含笑問道:“豐隆,你倒是和她說說,你現在心裡可還有地方惦記她逃婚的事?”
豐隆對顓頊彎身行禮,起身時說道:“我現在從大清早一睜開眼睛到晚上閉上眼睛都在想蓐收,夜裡做夢也都是蓐收。”
顓頊又問璟:“你可介意小夭曾逃過婚?”
璟凝視着小夭,非常清晰地說:“一點不介意。”
顓頊說:“聽到沒有?一個早忘記了,一個完全不介意,你是不是也可以放下了?”
小夭雖然很窘迫,可也明白顓頊是趁機把事情說開了,畢竟就算她能躲豐隆一輩子,璟還是豐隆的好友,不能因爲她,讓豐隆和璟疏遠了。小夭向豐隆見禮:“大將軍。”
豐隆客客氣氣地回了一禮:“西陵小姐。”
小夭退到顓頊和璟身後。
豐隆看着璟,好奇地問:“你怎麼跟着陛下來了?”剛纔的尷尬已經煙消雲散,恢復了往日的隨便。
璟含笑說:“我以爲你這輩子碰不到治你的人了,沒想到蓐收居然讓你連吃了三場敗仗,我自然來看個熱鬧了。”
豐隆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怪叫:“陛下,你聽聽!”
三個男子走進營帳,談起了正事。
小夭悄悄離開,去洗漱換衣。現在她真的相信,豐隆已經放下了一切,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男人的世界更寬廣,很多事很快會被沖淡,就像璟和顓頊當年所說,三個月內,豐隆的確會很介意,可三年後豐隆就不會又什麼感覺,到今日,做了大將軍的他,統領幾十萬兵馬,更不會在乎小夭的逃婚,更何況小夭已不是高辛王姬,頂着是蚩尤女兒的傳聞,只怕雄心勃勃的豐隆很慶幸沒有娶她。
顓頊派了一個人來見璟,能提供璟需要的所有消息,幫助璟一塊兒完成顓頊交託的事,居然是金萱。
故人重逢,小夭格外高興,特意備下酒菜,和金萱小酌了幾杯。
小夭問:“你怎麼會在高辛?”
金萱到:“陛下現在最需要高辛的消息,我就來了高辛,幫陛下收集消息。”
小夭笑道:“我以爲你和瀟瀟會成爲陛下的妃嬪,可沒想到你們兩個竟然都繼續做着原來的事情。以你的功勞,想要封妃,很容易,我看你是對陛下……還以爲你會留在紫金頂,看來是我誤會了。”
金萱笑看着小夭,一時沒有說話,慢慢地喝完了一杯酒,才道:“你沒有誤會,我的確動情了。正因爲我對陛下動情了,所以我才主動要求離開。”
小夭驚訝地說:“爲什麼?”
“如果不動情,一切不過是付出多少、得到多少,陛下向來賞罰分明,只要我恪守本分,定不會薄待我。可懂了情,就會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但我清楚地知道,陛下給不了我。與其我被心魔折磨,痛苦難受,甚至鑄下大錯,惹陛下厭棄,不如還趁着情分在時,遠避天涯。以我的功勞,反倒能得到陛下一生眷顧。”
小夭嘆道:“你……你……可真聰明,也夠狠心!很少有女人能在你這種情形下還能給自己一個海闊天空!”
“也要謝謝陛下肯給我海闊天空!我知道的秘密不少,換成其他人,勢必要把我留在身邊才放心,可我想要離開,陛下就讓我離開了!”金萱搖晃着酒杯,笑了笑,說道:“忘記陛下這樣的男人不容易!不過我相信,時間會淡化一切,天下之大,只要我還在路上,總有新的希望,我遲早能碰到一個男人,讓我忘記陛下。”
小夭舉起酒杯,給金萱敬酒:“祝你早日遇見那個人!”
金萱笑着飲了酒,告辭離去,帶璟去收集璟想要的信息。
孟秋之約,十七日,蓐收的大軍發起主動攻擊。
蓐收挾之前三次勝利的士氣,大軍步步緊逼,句芒打敗了獻。
爲了不至於陷入孤軍深入的困境,豐隆下令獻撤退,獻率領軍隊撤退到麗水北,和豐隆的大軍匯合。
有精通水站的禺疆守在麗水岸邊,蓐收不敢貿然下令強行渡過麗水追擊,下令大軍在岸邊駐紮,兩軍隔着麗水對峙。
這已是第四次敗給蓐收,豐隆很羞慚,顓頊卻寬慰豐隆:“保存兵力最重要,疆域總會有得有失,人死卻不能復生,如果讓獻孤軍深入作戰,失去了獻和右路軍纔是無可挽回的失敗,只要他們活着,我相信他們打下的疆域只會越來越多。”
因爲獻是赤水氏的弟子,豐隆本來還有點擔心,怕顓頊誤會他是捨不得讓自己子弟冒險,才下令撤退,沒想到顓頊沒有絲毫懷疑,十分理解信任他,豐隆放心之餘也很感動,當年他沒有選擇錯,顓頊的確是值得追隨的明君。
豐隆約了璟去外面走走。
四下無人是,豐隆對璟說:“當年,我雖然覺得顓頊不錯,可看他勢單力薄,一直維下決心支持他爭奪帝位,幸虧你不停地遊說我,促我下了決心,謝謝你!”璟爲了促使他下決心,甚至說:“正因爲顓勢單力薄,你才更應該選擇他。不管你選擇倕樑還是禺號,都是錦上添花,你只是衆多擁戴者中的一個,可如果你選擇顓頊,你就是第一個,也會是顓頊心中的唯一。”
璟笑道:“我只是就事論事地分析,你是憑藉自己的眼光做的決定。”
豐隆眺望着遠處的麗水,嘆道:“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願居功!你想出了爭奪帝位的計策,放棄軒轅山,選擇神農山。你分析給我聽,陛下根基淺薄,既然無法和蒼林他們在軒轅城爭奪,不如索性示弱,放棄軒轅城,遠走中原,爭取中原氏族的支持。有我和你的幫助,一切很有希望。待中原定,再有四世家的支持,以陛下是黃帝和嫘祖的嫡長孫身份,軒轅的老氏族不可能激烈反對他繼位。你的遊說和計策打動了我,讓我決定支持陛下。陛下到現在都以爲是我的計策,是我慧眼識英雄,對我一直有一份感念和信任,我才能和陛下亦臣亦友,地位卓然。”
豐隆困惑地問:“璟,爲什麼你什麼都不和我爭?”他和璟一樣的出生,一個是赤水氏未來的族長,一個是塗山氏未來的族長,在顓頊成爲黑帝的路上,璟比他出的力只會多,不會少,可璟一直躲到幕後,扮演者他的追隨者,凡事都讓他居功,成就了他的雄心壯志。
璟說:“我怎麼沒和你爭?我讓出的都是我不想要的,我真正想要的可真沒捨得讓給你。”
“你是說……”豐隆皺眉思索了一瞬,反應過來,“你是說小夭?”
璟嘆息了一聲,說道:“你一直視我爲兄,可我對你並不光明磊落。明明知道你看中了小夭,我卻在你府裡搶了她;明明知道你想娶小夭,我卻讓防風邶幫我去搶婚。我一生未做虧心事,只有這兩件,卻全是對你。”
豐隆想起當年事,依舊有些憤憤:“當年小夭悔婚,讓我難受了好長一段日子,幾乎覺得無顏見人。”
璟說:“我以爲我能放手,可我高估了自己,對不起!”
豐隆盯了璟一瞬,忽而笑起來:“我以爲你爲人從容大度,行事是光光風霽月,每次看到你都自慚形穢,原來你不過也是個自私小氣陰暗的男人!”
璟到:“小夭和我訂婚時,你已在高辛打仗,你送的那份賀禮應該是赤水氏的長老一邊咒罵我一邊準備的,這幾年我們雖有通信,卻從未提過此事,全當什麼事都沒有,但我希望得到你真心實意的祝福。”
“你很在乎嗎?”
“我很在乎。你知道,此生我不可能得到大哥的祝福了,我不想也沒有你的祝福。”
豐隆心內禁不住樂了,璟把他和篌相提並論,可見是真把他看做兄弟,面上卻故作爲難地說:“我會考慮。”
璟和豐隆朝夕相處三十多年,一眼就看出了豐隆眼內的促狹,他笑起來:“你慢慢考慮,反正我和小夭成婚還有一段日子。”
豐隆也不裝了,笑道:“說實話,剛知道你和小夭訂婚石,我是有點氣惱,畢竟很難不想起往事,可更多的是欽佩你的勇氣。小夭今非昔比,以前是個寶,人人都想要,如今卻是個大麻煩,誰都不想招惹,至少我是絕沒勇氣去碰,所以氣了幾天也就過去了,但我也不可能開心,就吩咐長老隨便給你準備點賀禮。”豐隆拍拍璟的肩膀,“你放心,等你成婚時,我去親自給你準備賀禮,只要蓐收那死人沒有正和我打仗嗎,我一定會抽空去參加婚禮。”
“謝謝!”
“你謝我做什麼?真要說謝,也該是我謝你。人人都羨慕四世家的一族之長,在我眼內卻是牢籠。以前,只要你肯定聽我胡說八道,也只有你不會斥責我膽大妄爲,不但不斥責,還一直支持我。現在,我終於打破祖訓,入朝爲官,成爲了大將軍,去追逐我的夢想!璟,你幫我得到了我真正想要的,別說小夭本就不屬於我,就算是我的,你拿去就拿去了,她並不是我想要的,卻是你願意用生命去交換的。”
豐隆色住了璟的肩膀,笑嘆了口氣:“其實,我該慶幸你想要的是小夭,如果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一樣,一山不容二號,我真怕我們做不了兄弟。”
璟沒有像以前一樣應爲抗拒身體接觸,不動聲色地甩掉豐隆,經歷那麼多悲歡離合之後,他知道在權利名勢下,在他們今日的位置上,一份勾肩搭背的親密並不容易,在這一刻,豐隆和他全然信任彼此,所以都給了對方可以一擊致死的距離。
豐隆和璟剛到營地外,禺疆匆匆而來,奏道:“抓到一個潛入軍營的女子,來路不明,但應該是高辛貴族。”
豐隆詫異地說:“你難道沒審問清楚?”
禺疆的臉上有兩道傷痕,神情很是尷尬:“那女子太刁蠻,我……我……還是大將軍去審吧!”
豐隆對璟說:“反正沒事,順道去看一眼吧!”
璟沒有反對,跟着豐隆,向着禺疆的營帳走去。
老遠就看見一個女子正被捆的結結實實,她卻不肯服軟,依舊左發一隻水箭,右扔一把水刃。士兵不敢殺她,又不能放棄職責,只能把她圍在中間。
豐隆嘆到:“如果說是高辛細作,這都已經被抓住了,還這麼張揚,沒道理啊!可她若不是細作,爲什麼不肯好好說話?”
璟已經認出是誰,沒有說話,隨着豐隆快步而去。
待走到近前,看到女子的臉,豐隆愣住了。這個被堵着嘴,手腳都被困住的女子竟然是高辛王姬。禺疆雖然來自高辛羲和部,可他從沒有見過王姬。
豐隆忙問:“誰堵的嘴?”
一個士兵高聲奏到:“是屬下,她一直在罵陛下和將軍,我就用汗巾把她的嘴塞起來了。’
豐隆趕緊揮手解開妖牛筋,把汗巾拿下,阿念破口大罵:“死顓頊,你個黑了心腸,忘恩負義的混蛋!還有禺疆,忘恩負義的混蛋,你滾出來……”
豐隆愁的眼睛鼻子都皺到了一起,很想把汗巾塞回阿唸的嘴裡,卻沒那個膽子。
璟端了一杯乾淨的水,遞給阿念:“先漱漱口。”
阿念愣了一下,顧不上罵人了,立即端過杯子,用力地漱口,想起剛纔那竟然是一個臭男人用過的汗巾,她簡直恨不得拿把刷子把自己的嘴從裡到外刷洗一遍。
璟好像很瞭解她的想說,說道:“要罵也先洗漱了再罵,我帶你去洗漱。”
阿念歪頭打量着璟,眼前的男子眉眼清雅,身材修長,若空谷清泉,山澗修竹,見之令人心靜,“我見過你,你是青丘公子——塗山族長。”
璟笑着頷首:“這裡都是男子,不乾淨,請王姬隨我來。”
阿念乖乖地跟着璟離去。
豐隆暗自慶幸把璟拉了來,他對士兵下令,今日的事不許泄露!然後,他立即趕去見顓頊,這個“高辛細作”他很審不起,要審也得陛下親自去審。
璟帶着阿念來到小夭住的營帳,交到:“小夭,你猜猜誰來了?”
璟掀開簾子,請阿念進去,他態度平和、語氣自然,似乎完全沒覺得他們如今立場對立,小夭也只微微愣了一下,看阿念一身狼狽,立即對瀟瀟和苗莆說:“快爲王姬準備沐浴用具。”
阿念站在營帳口。不說話,也不動,只是瞪着小夭。顯然,她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小夭。
璟對小夭做了個要漱口的手勢,小夭拿了歸墟青鹽,扶桑花水給阿念:“漱下口吧。”
阿念覺得該拒絕,可那條臭烘烘的汗巾更困擾她,她微微掙扎了一下,就開始忙着漱口洗牙
璟疑問地看着小夭,小夭笑點了下頭,璟掀開簾子,靜靜離開了。
阿念洗完牙、漱完口,剛想氣勢洶洶地說幾句狠話,小夭平靜地說:“你身上有一股子臭汗味,快去洗澡。”
阿念沮喪地問問自己,立即跟瀟瀟去洗澡。
等洗完澡,換上乾淨的衣衫,再次回到小夭的屋子是,阿念覺得剛纔的那股氣勢已經沒有,真實的情緒涌上心頭。
小夭突然出現在五神山,搶走了她的父王,搶走了她的顓頊哥哥,她討厭小夭,從不願喊小夭姐姐,但她又時時刻刻關注着小夭。因爲王姬的尊貴身份,從沒有敢當面得罪她,卻又在背後議論她。小夭卻不一樣,從不在背後說她是非,甚至不讓婢女去告狀,可是敢罵她。也敢打她。當她和馨悅有矛盾是,小夭會毫不遲疑地維護她,會教導她怎麼做,她漸漸接受了小夭這個姐姐,甚至喜歡上了這個姐姐。
父女三人一起出海遊玩,姊妹兩通宵夜話。離別時,明明約定了冬季再見,她甚至爲小夭準備了精美的禮物。
可是,小夭沒有來!
她突然又消失了。就像她突然出現在五神山一樣,沒有和阿念打一聲招呼。
阿念恨小夭,並不是因爲她是蚩尤的女兒,對高辛人而言,雖然都聽聞過蚩尤很可怕,但究竟如何可怕卻和高辛沒有絲毫關係,阿念恨小夭只是因爲小夭失約了,一聲招呼沒有打地失約了!
阿念看着平靜從容的小夭,忽然覺得很傷心很憤怒。看!小夭過的多麼好!壓根兒不記得答應過她冬天時要回五神山,要教她游泳!
如果換成小夭,此時肯定會用平靜驀然來掩飾傷心憤怒,用不在乎來掩飾在乎,可阿念不同,她氣極了時就要把心裡的不滿發泄出來。
阿唸對小夭怒嚷:“蓐收勸我不要怨怪你,說你其實很可憐。可你那裡可憐了?我纔是最可憐的,一個假姐姐,騙着我把她當做姐姐,還有顓頊,他竟然……”阿念說不下去,眼中全是淚,“你們兩個都是狠心腸的大騙子!我恨你們!”
小夭說:“我沒有騙着你把我當做姐姐,我是真心想成爲你姐姐,只是……”小夭想說天不從人願,但又覺得雖然做不成父王的女兒很難過,可她是爹爹的女兒也很好,既然她喜歡做爹爹的女兒,那麼說天不從人願顯然不合適。
阿念見小夭說了一邊突然不說了,大聲地質問:“只是什麼?”
“當時我並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蚩尤。”
“你後來知道了,所以你就不想做我姐姐了?”
小夭走到窗前,望着遠處的丘陵,不想讓內心的軟弱暴露在阿念面前:“不是我想不想,而是……阿念,俊帝陛下將我從高辛族譜鍾除名,不允許我再以高辛爲氏。”
阿念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去譴責小夭,被除名後,小夭的確再無資格上五神山,想着朝臣對小夭的鄙視和惡毒咒罵,阿念心軟了。
阿念說:“那你……你……不能來五神山,至少該和我打聲招呼,我……我……還在等你。”
“你在等我?”小夭十分意外,這才意識到阿唸對她的態度是生氣而不是鄙夷。
阿念哼了一聲,不耐煩地說:“我可不是來和你敘舊的!既然你在這裡,是不是顓頊那個黑心腸的混帳也在,我要見他!”
小夭走到阿念身旁坐下,說道:“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突然知道後,心裡非常痛苦,從一出生,一切就是謊言,我什麼都不知道,卻人人都恨我,都想殺我!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等我。我以爲你也會瞧不起我,不願意再見我。畢竟所有人呢都覺得是我娘對不起你父王,我爹爹又是蚩尤。就是現在,我面對你,依舊小心翼翼,生怕一言不合,你會說出最傷人的話。我怕你罵我娘,也怕你罵我爹,還怕你罵我是孽種。”
阿念盯着小夭,猶疑地說:“我看不出你痛苦,也看不出你小心翼翼。”
小夭微笑着說:“小時候無父也無母,不管再痛都不會有人安慰,哭泣反倒會招來欺軟怕硬的惡狗,我已經喜歡將一切情緒都藏在心裡。”
阿念沉默了一會,表情柔和了。問道:“顓頊是不是和你一樣?”
“差不多。”
“是不是他在高辛時受了什麼委屈,卻沒有讓我和父王知道,所以他現在纔會攻打高辛?”
顓頊在高辛時,肯定受過委屈。但他攻打高辛,絕不是因爲這個原因。”
阿念又急又悲,問道:“那是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這麼做?我和父王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嘛?他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小夭正不知該如何回答,顓頊挑簾而入,說道:“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這是我和你父王之間的事。”
小夭鬆了口氣,輕手輕腳走出營帳,讓幾十年沒見過的兩人單獨講會兒話。
阿念看到顓頊,百般滋味全涌上心頭,自己都能沒有意識到,淚珠兒已經一串串墜落,她軟跪在地上,哭着說:“我不明白!父王也說一切和我無關,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可怎麼可能和我無關?你們是在打仗啊!會流血,會死人,怎麼可能和我沒有關係?”
顓頊說:“師父怎麼會讓你偷偷溜出來?我派人送你回五神山。”
阿念哭求道:“顓頊哥哥,你不要再攻打高辛了,好不好?父王真的很辛苦,他的頭髮已經全白了,身體也越來越差,連行走都困難!”
阿念抓着顓頊的袍角,仰頭看着顓頊,淚如雨下:“顓頊哥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以前每當她撒嬌央求顓頊時,無論再難的事顓頊都會答應她,可現在,顓頊只是面無表情地沉默。
良久的沉默後,顓頊終於開口說道:“對不起,我無法答應。”
阿念既悲傷又憤怒,質問道:“如果小夭還是父王的女兒,如果是她求你,你也不答應嗎?”
顓頊平靜地回答:“十年前,她已經逼求過我。阿念,我是以一國之君的身份做的這個決定,絕不會因爲你或者小夭求我,就更改。”
阿念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恨顓頊無情,卻又隱隱地釋然,原來小夭已經求過顓頊,原來顓頊也沒有答應小夭。
顓頊畢竟是看着阿念出生長大,心下不忍,蹲下身,將手帕遞給她:“我知道你會恨我,也知道我這麼說顯得很虛僞,但我是真這麼想。有些事是軒轅國和高辛國之間的事,有些事是我和你父王之間的事,但在你和我之間,你依舊是阿念,我也依舊是你的顓頊哥哥,只要不牽涉兩國,凡你所求,我一定盡力讓你滿足。”
阿念用手帕掩住臉,嚎啕大哭,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一邊是父王,一邊是顓頊,爲什麼父王和顓頊都能那麼平靜地說“和你無關”?如果和她無關,爲什麼自從兩國開戰,蓐收不再爲她收集顓頊的消息,顓頊也不再給她寫信?如果和他無關,爲什麼連什麼都不懂的娘都讓她不要再記掛顓頊?
顓頊沒有像以往一樣,哄着阿念,逗她破涕爲笑,他坐在阿念身邊,沉默地看着阿念。眼睛內有過往的歲月,流露着哀傷。
阿念哭了小半個時辰,哭聲漸漸小了。
顓頊問:“你說師父的頭髮全白了,是真的嗎?”
阿念嗚咽着說:“父王宣佈小夭不再是王姬那年,有一天我去看他,發現他受了重傷,頭髮也全白了,本來一直在慢慢養傷,沒想到你竟然發兵攻打我們,父王的病一直不見好轉……我覺得父王是因爲傷心,頭髮和身體才都好不了。”
顓頊說:“既然師父重病,你爲什麼不好好在五神山陪伴師父,去跑來這裡?”
阿念立即擡起頭,瞪着淚汪汪的眼睛,說道:“我可不是來找你!我是看到小夭,才知道你來了。”
“我知道。”
阿念說:“我是來刺殺禺疆和豐隆。”
顓頊啞然,暗暗慶幸阿念不是來刺殺獻。豐隆認得阿念,也不會傷到阿念,禺疆性子忠厚,對高辛懷着愧疚,看阿念一個弱女子,也不會下殺手,唯獨那個冰塊獻,一旦出手就會見血。
顓頊沒好氣地說:“高辛有的是大將,還輪不到你來做刺客!我看我得給蓐收寫封信,讓他加強五神山的守衛。”
阿念又開始流眼淚,嗚嗚咽咽地說:“你知道的,白虎部和常曦部因爲記恨父王沒有從兩部中選妃,卻選了出身微賤,又聾又啞的母親,一直都不服父王,也一直瞧不上我。這些年,軍隊忙着打仗,父王的身體一直不見好,他們就開始鬧騰,嚷嚷着要父王立儲君,父王就我一個女兒,青龍部和羲和不提議立我爲儲君,白虎部和常曦部堅決不同意,說我能力平庸,愚笨頑劣,不堪重用,他們要求從父王的子侄中選一位立爲儲君,父王一直沒有表態,他們就日日吵。我纔不稀罕當什麼儲君,可我不見得他們日日去鬧父王。他們說我能力平庸、愚笨頑劣、不堪重用,我就想着非幹一件大事給他們看看不可,所以我就打算來刺殺禺疆或豐隆。禺疆是我們高辛的叛徒,豐隆是領兵的大將軍,不管我殺了誰,他們都得服氣!”
顓頊說:“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傻事了!你不必在意白虎部和常曦部,他們和師父的矛盾由來已久,並不是因爲王妃和你。你不要因爲他們說的話,就歉疚不安,覺得是因爲王妃和你才讓師父陷入今日的困境。”
阿念將信將疑:“真的嗎?”
“真的!只不過師父當年的確可以用選妃來緩和矛盾,可師父沒有做。”
阿念癟嘴,眼淚又要落下來:“那還是和我們有關了。”
顓頊說:“師父是因爲自己的執念不肯選妃,應不是爲了你娘,纔不肯選妃!跟你們無關,明白嗎?”
阿念想了一想,含着眼淚點點頭。
“阿念,你要相信師父,有時候看似是困境,也許只是想蜘蛛織網。”顓頊指着窗外的蛛網,“蜘蛛結網,看似把自己困在了網中央,可最後被網縛住的是飛來飛去的蝴蝶。”
阿念似懂非懂,琢磨了一會兒,哇一聲又大哭起來,“你爲什麼要攻打高辛?你要不攻打高辛,我就可以早點問你了,你告訴我怎麼可能做纔對,我也不用來刺殺禺疆,還被臭男人的汗巾堵嘴……”
顓頊一邊輕拍着阿唸的背,一邊琢磨着:以師父的手段,白虎部和常曦部肯定討不着好,可是立儲君的事既然被提了出來,師父就必須面對。因爲這不僅僅是白虎部和常曦部關心的事,還有青龍部、羲和部,所有高辛氏和朝臣關心的是。除了阿念,沒有人再名正言順,可師父從未將阿唸作爲國君培養過……師父這一步如果走不好,高辛會打亂,最穩妥的做法自然是爲阿念選一個有能力又可靠的夫婿,立阿念爲儲君,在悉心栽培阿唸的孩子。師父要選蓐收嘛?難道就就是蓐收最近一直在強硬進攻的原因?
顓頊實在猜不透師父的想法,雖然他在師父身邊兩百多年,可他依舊看不透師父,就如他永遠都無法看透爺爺,也許這就是帝王,永遠難以預測他們的心思。
爲了刺殺禺疆和豐隆,阿念連着折騰了幾日,昨兒夜裡壓根兒沒閤眼,這會兒哭累了,緊繃的那根弦也鬆了,嗚嗚咽咽地睡了過去。
顓頊對侍女招了下手,讓她們服侍阿念歇息。
顓頊走出營帳,順着侍衛指的路,向着山林中行去。
夕陽下,璟和小夭坐在溪水畔的青石上,小夭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麼,璟一直微笑地聽着,小夭突然飛快地在璟脣角親了一下,不等璟反應過來,她又若無其事地坐了回去,笑咪咪地看着別處。
顓頊重重踩了一腳,腳下的枯枝折斷,發出清脆的聲音。
小夭立即回頭,看到他,心虛地臉紅了:“哥哥。”
璟若無其事地站起,問道:“王姬離開了嗎?”
顓頊說:“她睡着了,我看她很是疲憊,不想再折騰她,命侍女服侍她在小夭的帳內歇下了。小夭,你今夜就和苗莆湊合着睡一晚。”
“我和阿念睡一個營帳也可以啊!”
顓頊不想小夭和阿念接觸太多,說道:“不用,我讓瀟瀟在照顧她,你去和苗莆湊合一晚。”
小夭說:“好。”
璟看顓頊好像有心事,主動說道:“我先回去了。”
小夭笑着朝他揮揮手。
顓頊沿着溪水慢步而行,小夭跟在他身側,等他開口,可等了很久,顓頊都只是邊走邊沉思。
小夭不得不主動問道:“你在想什麼?是爲阿念犯愁嗎?”
“我在爲這片土地上的百姓犯愁。”顓頊嘆了口氣,“我在軒轅出生,在高辛長大,有時候,我分不清我究竟是把自己看作軒轅人,還是高辛人。作爲軒轅國君,我應該很高興看到高辛出亂子,對軒轅而言是有機可乘的大好事,可我竟然一點都不高興,反而衷心希望師父能想出妥當的法子,解決一切,不要讓這片土地被戰火蹂躪。”
小夭眨巴着眼睛:“現在究竟是誰再用戰火蹂躪這片土地?”
顓頊氣惱,拍了小夭一下,“我雖然挑起了戰爭,但我和師父都很剋制,迄今爲止戰爭並未波及平民百姓,但如果高辛真出了內亂,那些人可不會有師父和我的剋制,他們只會被貪婪驅使,瘋狂地毀滅一切。”
小夭心中驚駭:“究竟會出什麼亂子?”
“告訴你也沒用,不想說!”
“你……哼!”小夭氣結,轉身想走,“我去找璟了。”
顓頊一把抓住她:“不許!”
顓頊的手如鐵箍,勒得小夭忍不住叫:“疼!“
顓頊忙鬆了手,小夭揉着胳膊,“你怎麼了?太過分了!“
顓頊緊抿着脣,一言不發,越走越快。
小夭看出他心情十分惡劣,忙跑着去追他:”好了,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慢一點,我追不上你了……“
顓頊猛地停住步子,小夭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顓頊望向西北方,低聲說:“還記得在軒轅山的朝雲殿時,你曾說……”
小夭靜靜等着顓頊的下文,顓頊卻再沒有說話,小夭問:“我怎麼了?”
顓頊微笑着說:“沒什麼。”
顓頊的微笑已經天衣無縫,再看不出他的真實心情,小夭狐疑地看着他。
顓頊拉住小夭的手,拖着她向營帳行去,笑道:“回去休息吧,我沒事,只是被阿唸的突然出現擾亂了心思。”
小夭卻沒有隨着顓頊走,她看着他說:“我不喜歡你攻打高辛,時不時會諷刺打擊你,但我並不是完全不理解你。雖然你出生在軒轅,可你在高辛的時間遠遠大於軒轅,這片土地讓你成爲今天的你,從感情來說,只怕你對高辛的感情會多於軒轅。我知道你這次帶我出來,只是想讓我不要那麼緊張擔憂,你想告訴我,你沒有變!你是帝王,可你也依舊是那個和普通人一樣會傷心難過的男孩,自己失去過親人,自己痛過,所以絕不會隨意奪去別人的親人,讓別人也痛。我不知道高辛會發生什麼,但我知道你會阻止最壞的事發生。”
顓頊緩緩回過了頭,笑看着小夭,這一次的笑容,很柔和、很純粹,是真正的開心。
小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搖搖顓頊的手:“我們回去吧!”
清晨,阿念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飛往五神山的雲輦上。
她不甘心,覺得顓頊不能這麼對她,可又隱隱地覺得這是最好的告別方式。能說的都說了,剩下的都不是能說的,或者說了也沒用的!
阿念摸着手腕上纏繞的扶桑遊絲,這是她請金天氏爲她鑄造的刺殺兵器,昨日,她距離顓頊那麼近,卻壓根兒沒有動念想用它。
豐隆的大軍進攻緩慢,仗打了十年,所佔的高辛國土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可如果有朝一日,軒轅大軍到了五神山前,她會不會想用扶桑遊絲去刺殺顓頊呢?“
未解相思時,已種相思,剛懂相思,嘗的就是相思苦,本以爲已經吞下了苦,可沒想到還有更苦的。
細細想去,對顓頊的愛戀,竟然從一開始就是九分苦一分甜,到今日,已全是苦,卻仍割捨不下。
阿念彎下身,用手捂住臉,眼淚悄無聲息地墜落。原來能號啕大哭時,還是因爲知道有人聽,盼着他會心疼,獨自一人時,只會選擇無聲地落淚。
《》是作者“桐華”寫的一部小說,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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