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然突然又有點想殺掉馮亭了。
別看現在殿上只有韓王然和馮亭兩個,但只要韓王然一聲令下,分分鐘就能有一堆刀斧手跳出來把馮亭剁了喂狗。
雖然說起來馮亭也爲韓國立過功,但是在韓王然這種擅於帝王心術的君王眼中,從來就不存在什麼“念在你如何如何寡人便饒你一命”的想法。
歷史早就已經告訴過我們,越是擅長帝王心術的人,殺起人來就越狠、越猛!
秦王稷,殺了舅舅和親兄弟,逼死了親媽。
秦始皇趙政,搞死了亞父呂不韋,殺了親弟弟長安君,也逼死了親媽。
漢武帝劉徹,搞死一堆叔伯兄弟,巫蠱之禍殺了親兒子劉據。
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門事變殺了親兄弟李建成和李元吉,逼得老爹李淵鬱鬱而終。
雖然說論起雄才大略文治武功,韓王然比起上面這幾位怕是差了幾百條街,但是在玩弄帝王心術這一門上,韓王然倒是和上述之人相差無幾。
像韓王然這種人,那是連血肉至親都說殺就殺的,馮亭這一個曾經的臣子,算個屁!
這已經是韓王然第二次動殺心了。
倒不是因爲韓王然沉不住氣,事實上像韓王然這樣的老陰逼,那是最能沉得住氣的。
之所以接連動了殺心,只是因爲——
馮亭這人吧,也太沒有眼力見,太不會說話了!
男人最重要的是什麼?把這個問題拿去問十個男人,會有十二個人告訴你:“男人最重要的就是面子!”
架可以打,刀可以拔,人可以殺,但面子是萬萬不能丟的。
士可殺,不可辱嘛。
而馮亭今天的所作所爲,所言所行,那就是特地來揭韓王然的短,來削韓王然面子的。
而且還不止一次,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那種,啪啪啪連續不停的打臉。
就算是街邊販夫屠狗之流,你這麼打臉人家都要拿刀和你搞生死,何況是貴爲戰國七雄中韓國君王的韓王然?
韓王然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竭力讓自己說話的語氣顯得不那麼憤怒。
“馮亭,寡人與爾半刻鐘時間,若半刻鐘時間爾不能說出個子醜寅卯,那便不必生離此處了。”
即便已經竭力的控制,但是濃濃的怒氣和殺氣還是不可避免的從韓王然的神態語氣之中露出來。
由此可見,韓王然對於這權術之道的自制,其實還是沒有學到家啊。
馮亭聽了韓王然這番話,心中非但沒有任何驚懼,反而再度挺直了腰桿。
在早有準備的馮亭看來,說服韓王然這樣的老陰逼,哪需要一刻鐘?只需要一番話就足夠了。
只見馮亭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大王可知,這趙國敗北之日,便是韓國滅亡之時?”
韓王然聞言臉色一動,臉上似乎怒容再起,但很快這絲怒容就被韓王然壓制了下去,化作一聲冷哼:“胡言亂語!”
馮亭微微一笑,繼續道:“若趙敗於長平,則天下再無可阻秦東向者,屆時秦國百萬大軍東出,大王之韓國便是首當其衝。臣敢問大王,若是時,大王又以何能阻韓國覆滅於秦人之手?”
馮亭的這番話說的又快又急,猶如連珠炮一般瞬間說完,也似那無數巨石砸落湖面,在韓王然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是啊,趙國固然和秦國一般可恨,但是一旦趙國敗北,誰又能夠繼續阻擋秦國東進呢?
只要隨便找來一張如今的地圖,那麼任何一個不是瞎子的人都能夠看得出來,秦國在奪取了上黨之後,繼續執行“遠交近攻”的計劃朝着東方擴張的話,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兩個目標。
這兩個目標一個是坐困愁城的周天子,另外一個目標就是韓國。
鑑於周天子現在那只有巴掌大、說滅就滅的地盤,秦國的下一個目標,其實就是韓國。
可以說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但也正是因爲這道理如此的簡單,所以韓王然才根本無從反駁。
一想到這裡,韓王然的身子突然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起來。
他在害怕。
沒有任何一名國君想要成爲亡國之君,韓王然當然也不例外。
其實韓王然一點都不傻,其實韓王然早就已經想到過類似的可能,但是一直以來韓王然都選擇了逃避,選擇了不去思考這種讓人想想都無比恐懼的可能性。
但是偏偏今天的馮亭卻直接揭穿了這一切,直接將韓王然所不願意面對的這一切,血淋淋、赤裸裸的擺在了韓王然的面前!
韓王然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但是這一次佔據着他內心的已經不再是憤怒,而是變成了——恐懼。
他在恐懼什麼?當然就是在恐懼那個身死國滅的未來。
“砰!”韓王然的手突然重重的砸在了面前的桌案上,這位素來以老謀深算、城府似海而著稱的國君突然失態無比、聲嘶力竭的叫喊了起來。
“來人,來人!將此逆賊給寡人拿下,拖出去,斬首棄市!”
幾名如狼似虎的韓國宮廷侍衛瞬間出現,二話不說拖着馮亭就往外走。
馮亭對此並沒有任何的反抗,而是聽憑侍衛們將自己拖走,然後又一次仰天大笑起來。
“嘆韓國曆代先君兩百年之基業,今一朝而亡之,悲哉,惜哉!”
馮亭的笑聲和話語,就好像一把把看不見摸不着的尖刀一般狠狠的刺入了韓王然的心中,讓這位韓國的國君身體不由自主的再一次顫抖起來。
是因爲憤怒,還是恐懼,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除了韓王然自己。
韓王然的手緊緊的握成拳頭,死死的盯着正被侍衛們架着一步步從自己視線中遠去的馮亭,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臉上無數種神情不停的變換着、糾纏着、衝突着。
就在馮亭馬上要被拖出大殿的那一刻,韓王然終於開口了。
“慢着!”
侍衛們停住了腳步,等待着韓王然的命令。
韓王然並沒有接着馬上開口。
但馮亭的臉上卻已經露出了一絲笑容。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之後,韓王然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
“將馮亭帶回來……傳寡人令,命將軍靳黈速速入宮!”
一個時辰後,已經是韓國上將軍的靳黈匆匆入宮。
韓王然、靳黈和馮亭到底在宮殿之中說了什麼,旁人不得而知。
一個時辰之後,靳黈和馮亭辭別韓王,並肩走出宮殿。
在宮殿外的馬車旁,靳黈站住了腳步,目光炯炯的看着馮亭:“華陽君,汝亦是愛國之士,若大事可成,汝可願歸韓國否?若汝願歸,吾必在大王面前保舉,對汝委以重任。”
這名上將軍靳黈方臉濃眉,看上去頗爲忠厚,說話的語氣也是極爲誠懇。
如果說現在的韓國還有那麼幾名忠君愛國之士的話,這名極受上黨軍民愛戴的前上黨郡守靳黈絕對是其中之一。
也正是因爲對韓國的熱愛,所以靳黈才希望將馮亭重新招攬回韓國來。
馮亭聞言先是一愣,隨後灑然一笑,坐上了馬車,丟下了一句話。
“待事成之日,吾再與將軍論及此事吧。”
看着緩緩駛離的馬車,靳黈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也上車離去了。
翌日,一道來自韓王然的新命令曉諭全軍。
命上將軍靳黈爲韓軍主帥,率五萬韓軍赴野王城和秦軍集合組成聯軍,並受秦軍副帥司馬梗節制。
在平靜了半年時間後,韓國這個眼下戰國七雄之中唯一一個沒有捲入戰爭的國家,終於也開始準備參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