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
趙丹看着面前的這份情報,臉上是難以掩飾的疑惑神色。
足足過了好一會之後,趙丹才緩緩對着面前的毛遂說道:“這便是汝所能夠收集到的所有有關郭開這個傢伙的情報了嗎?”
毛遂十分恭敬的點了點頭,對着趙丹說道:“回大王,這便是監察衛之中所能夠收集到的所有關於郭開和郭家的情況了。”
趙丹聽完了毛遂的這番話之後,整個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單單從毛遂所獻上來的這份資料來看的話,這個郭開和郭家不但沒有任何的劣跡,反而是大大的良民,不折不扣的好商人,戰國時代的商業家典範呢。
這也未免太不科學了吧。
“不對,這裡面肯定有問題!”趙丹心中暗想。
一個白蓮花一樣的商人家族?趙丹覺得這本身就大有問題。
趙丹深深的看了毛遂一眼,隨後將這份資料重新扔到了毛遂的面前,對着毛遂說道:“寡人覺得郭開這個傢伙肯定是有問題的,汝加派人手盯住了,如果有什麼異常就給寡人稟告上來。”
不過這個時候的趙丹也並沒有多少精力去關注郭開的事情,因爲就在這兩天,來自各個不同地方的戰報都已經陸續傳回了邯鄲城之中。
首先是來自於燕國前線的戰報。
燕國人這一次對於堅守陣地的決心顯然是非常的大,龐煖這些天裡試探性的對汾門城發動了幾次猛烈的攻勢,但都並沒有取得任何的進展。
根據龐煖在戰報之中所說,如果可以的話,最好的方式應該是將燕軍給完全圍困,直到最終燕軍被迫投降。
換句話說,龐煖更希望採用圍困這種損傷較小,但是相對來說耗時較長的方式來取得勝利。
趙丹對着面前被自己召集到了龍臺正殿之中的幾名趙國重臣開口說道:“諸卿以爲龐卿的這個意見如何?”
率先開口的是廉頗:“大王,老臣以爲如果單單看燕國戰場的話,這的確是一個可以選擇的策略。但是如今河南地兩郡也受到了匈奴人的威脅,大王應該也要派出兵馬去應對匈奴人的部隊纔是。”
這就是戰報之中的另外一個問題了。
匈奴人的入侵對於現在的趙國來說也是一個很不小的麻煩,十萬騎兵即便是在戰國七雄的相互征戰之中也不是一個隨隨便便就可以忽略掉的數字。
趙丹猶豫了一下,隨後對着廉頗問道:“武信君,以汝之見,這匈奴人應該如何應對?”
廉頗微微一笑,信心滿滿的對着趙丹說道:“大王,這匈奴人貌似兇猛,但只不過乃是一羣土雞瓦狗罷了。大王只需給臣一支十五萬人的部隊,臣一定能夠將匈奴人驅逐出境,讓其不敢染指趙國土地。”
“十五萬人?”聽到了這個數字,趙丹稍微有些躊躇。
說實話,以現在的趙國實力,即便是出去正在燕國之中征戰的那十五萬軍隊,再拿出十五萬給廉頗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是如此一來的話,趙國大部分的精銳兵力就通通被東北和西北方向兩個戰場給牽制住了,邯鄲所在的東南中原方向和趙秦兩國的西南邊境不可避免的就會出現防備空虛的局面。
在這樣的情況下,會不會有別的國家產生趁虛而入的心思呢?
趙丹看了廉頗一眼,又轉頭向一旁的趙勝問道:“平原君,如果全力征兵的話,現在寡人一共可以徵發多少部隊?五十萬有沒有?”
在趙丹看來,當年長平自己都能夠徵發四十萬兵馬,這一次弄個五十萬應該也是可以的。
趙勝想了想,十分肯定的給了趙丹一個答案:“大王若是想要舉國之力而戰的話,那麼動員六十萬兵馬不成問題!”
“六十萬?”這個答案讓趙丹吃了一驚:“竟然有這麼多?”
趙勝點了點頭,笑道:“大王,如今趙國境內可是足有一百一十五萬戶,以每戶五人而論,人數當在六百萬人。六百萬人徵發六十萬軍隊,其實並不難也。”
直到這個時候趙丹才發現,隨着趙國領土的不停擴大,現在的趙國人口也已經比長平之戰的時候翻了一番,到了一個非常喜人的地步。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先前倒是趙丹自己多慮了。
就算抽調了三十萬精銳,萬一再有別國來攻,憑藉着手中的三十萬雜魚多少也能抵擋一陣了。
“很好,非常好。”趙丹點了點頭,沉聲道:“武信君,寡人便如汝所願,儘快動員十五萬軍隊給汝。汝務必要將這些匈奴人給趕出寡人的領地,明白了嗎?”
廉頗用力的點了點頭,道:“請大王放心,臣必定不會讓大王失望!”
趙丹感覺這下子有些亂了套了。
如果以常理來看的話,李牧去應對以騎兵爲主的匈奴人,廉頗去攻擊燕國纔是比較正常的套路。
但問題在於攻擊燕國之前趙丹並不知道匈奴人突然會進攻自己,所以趙丹纔將李牧派去燕國撈取一些功績的。
“罷了罷了,事情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再說那些東西也沒有什麼用了。就當是讓廉頗提前習慣了一下騎兵的作戰方式吧。”
看上去一切都似乎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意外還是出現了。
在這一次會議之後,一名趙國重臣去而復返,再次求見趙丹。
這位趙國大臣不是別人,正是如今七名趙國大臣之中唯一一名算是比較中立的鄭朱。
趙丹有些意外的看着鄭朱,說道:“不知鄭卿有甚麼事情?”
鄭朱看上去顯然有些猶豫,足足過了好一會才道:“臣聽說大王最近正在派人調查郭開?”
趙丹一聽鄭朱的這句話,心中就是微微一跳。
有問題。
問題大了。
要知道趙丹下達的調查郭開的命令,那可並不是通過官方渠道,而是直接對毛遂下達的。
毛遂是誰?那是現在監察衛的實際掌控者。
監察衛又是不通過任何趙國機構,直接向趙丹彙報的組織。
照理來說,趙丹對監察衛下達的命令是完全不應該被任何一位趙國重臣知道的,畢竟監察衛所建立的初衷就是爲了監視趙國的臣子們。
所以這鄭朱是怎麼知道趙丹對監察衛下達的這本該屬於秘密的命令呢?
趙丹心思電轉,臉上卻不動聲色的緩緩說道:“鄭卿想要和寡人說些什麼?”
鄭朱正色道:“臣想告訴大王的是,其實這郭開之所以能夠成爲趙國第一大鐵器商人,主要是和兩個人的支持有關。”
趙丹皺了皺眉,道:“鄭卿這麼說的話,那麼想必這兩個人的身份應該是非常了不得的了。”
鄭朱點了點頭,道:“大王明鑑,這兩位支持郭開之人,便是平原君和平陽君。”
“什麼?”趙丹這下是真的吃了一驚,道:“竟有此事?”
鄭朱非常嚴肅的點了點頭,道:“大王,此事絕無虛假。”
趙丹輕輕的敲着桌角,陷入了思考之中。
原來如此。
權錢交易這種事情,在任何時代都不少見。
郭開能夠做到幾乎一度壟斷趙國的鐵器生意,得罪的人是肯定非常多的。
在能夠得罪非常多人的情況下郭開還是能夠將生意做得這麼大,並且安安穩穩的活到現在,背後沒有人是不可能的。
只不過趙丹沒有想到在這郭開的背後竟然站着的是自己的兩位叔叔,這就比較麻煩了。
趙丹沉吟片刻,突然問道:“此事汝是如何得知的?”
鄭朱道:“回大王,其實……臣有幾個家臣也在負責鐵器生意。這些天郭家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所以臣覺得他們應該是被監察衛盯上了。”
趙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很好,對於這郭開,不知道鄭卿有什麼看法?”
鄭朱臉上閃過一絲怒色,道:“郭開此人,仗着有兩位封君的支持,爲人行事極爲霸道,從來便是不願意給任何對手活路。而且對待麾下的工人亦是極爲殘酷,動輒打罵鞭笞,經常有工匠被活活打死。”
趙丹想了想,道:“鄭卿可有這方面的證據?”
鄭朱答道:“大王,臣有幾個曾經在郭開手下做過事情的匠人可以作證,他們都是被郭開毆打之後導致傷殘而被趕出郭家鐵器坊,然後被臣收留的。”
趙丹道:“既然如此,那麼一會監察衛會有人去和汝接觸,汝便將這些證人交給監察衛就是了。”
看着喜滋滋離開的鄭朱,趙丹的心中若有所思。
鄭朱並沒有完全說出實話,但那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鄭朱給趙丹帶來的這個消息。
郭開和郭家,其實是趙勝和趙豹在商業場上的代言人。
到了這個時代,公卿們雖然身份高貴,但是論起財富來說比起頂尖商人卻又遠遠不夠看了。
就比如趙勝這種麾下養着三千門客,平日裡生活又十分奢靡的人,如果單單憑藉着封地那點稅收顯然是不夠的,必須要有額外的來源。
趙丹很清楚在歷史上有很多貴族都是讓自己的家人或者奴僕去經營一些產業,但沒有想到的是趙勝和趙豹在商場上的代言人竟然是這個郭開。
如此一來的話,那麼剛纔毛遂送上來的那份奇怪的調查報告似乎也就有了合理解釋了。
“來人啊,給寡人把毛遂叫來!”
片刻之後,毛遂出現在了趙丹的面前。
趙丹雙目逼視着毛遂,話語之中透着森然之意:“汝當年乃是平原君家臣,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這郭開和平原君有關係了?”
毛遂身體一震,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臣請大王恕罪!”
看着面前磕頭如搗蒜的毛遂,趙丹輕輕的哼了一聲,道:“寡人再給汝一次機會,若是汝這一次還不能夠解決這件事情的話,那麼汝這個監察衛副總管就不要做了,讓給會做的人去做罷!”
看着倉皇離去的毛遂,趙丹心中也是頗爲不爽。
本以爲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沒想到現在竟然開始變得複雜起來了。
單單是現在就已經牽扯到趙勝、趙豹和鄭朱三位重臣,而且就連毛遂這樣本以爲是忠心耿耿的傢伙似乎也有些不太可靠了。
這個毛遂,都到了這種時候還想着給當年的主君趙勝一點面子?簡直愚蠢!
說起來,這還真是看着遠方卻忘記了自己的腳下,不折不扣的燈下黑啊。
也罷,趁着這個機會,就把那些該死的魍魎魑魅統統都給清除乾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