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幾名燕國大臣也聽得入神。
對於五行這種號稱能夠溝通天地的理論，每一個人都保持着足夠的敬畏，以及好奇。
鄒衍侃侃而談：“若以輿圖觀之，這天下七大戰國，其實各有各自的五行方位。齊國位於東方，爲木。燕國位於北方，爲水。楚國位於南方，爲火。秦國位於西方，爲金。三晉歸於中原，乃五行居中，同爲土。此，七大戰國之五行方位也。”
鄒衍繼續道：“如今，燕國之水生齊國之木，燕齊單獨開戰，確實不智。故此，需要引入外力，方能剋制齊國。”
亞卿劇辛道：“那麼，若以趙國爲援，如何？”
趙國和燕國是傳統盟友了，十多年前，就是趙主父幫助燕王登上的燕國王位。
齊國，也是趙燕共同的敵人。
鄒衍看了劇辛一眼，笑着搖頭。
“劇卿此言，自然也是容易想到的。但，趙出自晉國，和韓魏同爲五行之土。五行之中，土正好爲齊國之木所克。正是因爲木克土，所以齊國才能夠打敗魏國成爲如今之霸主。若是大燕聯合同爲五行之土的趙國，也是枉然之舉。”
劇辛啞然。
燕王忙道：“鄒師，寡人應該如何才能剋制齊國呢？”
鄒衍正色道：“只需找到一個國家，可以剋制齊國之水即可。”
燕王道：“何國？”
鄒衍道：“秦國！”
燕王愣了一下：“秦國？”
鄒衍點頭，沉聲道：“秦國爲西方之金。五行之中，金克木也。是以，只要能夠得到秦國之助，那麼大燕破齊，便不是不可能之事！臣言盡於此，大王且自思之。”
說完，鄒衍端端正正的朝着燕王行了一禮，閉目養神，不再開口說話。
好一派出世高人之相。
唯一缺少的，可能就是一頭的白髮和白鬍子了。
燕王環視衆臣一圈：“卿等以爲如何？”
說話的時候，燕王的神情明顯有所意動。
一片短暫的沉默，大臣們各自思考。
過了好一會之後，郭隗道：“大王，若是能夠聯合秦國的話，以五國之力而伐齊，破齊確實是頗有可能之事。”
秦開皺眉，道：“但眼下的問題是，如何才能夠讓秦國同意對秦作戰呢？”
秦開說話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的在鄒衍的身上飄過。
鄒衍依舊閉目養神。
劇辛突然道：“其實，此事並不需要大燕過度操心。”
燕王道：“此話怎講？”
劇辛笑道：“大王請想，除了大燕之外，還有誰更希望齊國霸業中衰？”
燕王想了想，有些遲疑的說道：“楚國？”
劇辛道：“楚國自然是其中之一，但如今楚國業以衰落，對齊國構不成什麼大的威脅。真正希望齊國霸業中衰同時又頗具實力的，自然便是趙國！”
燕王道：“可是方纔鄒師說了，趙國難以破齊啊。”
劇辛正色道：“話是如此，但趙國和秦國是盟友啊，大王。而且，趙國如今更是三晉之盟的盟主，若是趙國一動，韓魏兩國定然景從，如此，五國伐齊之勢成矣！”
燕王猛的一頓，突然明白過來：“劇卿的意思，莫非是讓趙國去聯合秦國，共伐齊國？”
劇辛笑道：“大王英明！”
燕王思考片刻，果斷作出決定：“既然如此，那麼就以鄒師、劇卿所言，遣使前往趙國，就說……寡人慾推舉趙國爲盟主，共同伐秦！”
一個時辰之後，鄒衍回到了自己府邸之中，對着面前的家宰吩咐道：“把人叫來。”
片刻之後，一名十分年輕的貴族男子出現在鄒衍面前，恭敬行禮：“蘇厲見過鄒卿。”
鄒衍上下打量了蘇厲一會，半晌，才悠悠說道：“你去臨淄告訴蘇秦，老夫答應他的都已經做到了，大王已經同意聯合趙、秦等國向齊國發難。接下來的事情，就靠他自己了。”
蘇厲恭敬道：“喏。還請鄒卿放心，吾兄允諾鄒卿之事，定然辦到。”
鄒衍揮了揮手，道：“下去吧。”
蘇厲很快離開。
鄒衍一動不動，過了一會，突然開口道：“都聽清楚了？”
房間角落之中突然走出一人。
此人面目平平無奇，衣着打扮十分樸素，手腳滿是老繭，一看就是最爲普通的庶民。
來人對着鄒忌行了一禮，道：“都清楚了。”
鄒衍道：“老夫答應趙王之事已經做到，那麼趙王答應老夫的事情呢？”
這是鄒衍今日在說話的時候，第一次顯得略微的有些急切。
來人笑道：“鄒卿請放心，吾王早就已經交待過了，想必鄒卿之大妹和其丈夫很快就會被赦免，並在明年開春之後抵達。”
鄒衍聽完這句話，明顯鬆了一口氣。
鄒衍有一個妹妹嫁到了趙國，嫁的是趙國樓氏的一名年輕有爲的嫡系子弟。
但偏偏，這名樓氏嫡系弟子投靠了安陽君趙章！
好在，鄒衍這個妹夫只是個小蝦米，所以沒有被砍頭滅家，只不過是被免了官職和爵位，兩夫妻被髮配到趙國北方去修長城罷了。
鄒衍道：“如此，再好不過了。”
長城也不是那麼好修的。如果鄒衍不想一些辦法的話，最多兩三年的時間，自己妹妹和妹夫應該就變成兩具白骨了。
來人朝着鄒衍再行一禮，道：“將來若是有什麼事，鄒卿只管按之前的聯繫方式前來尋某便是。吾王說了，大趙隨時歡迎鄒卿。”
鄒衍用鼻孔輕輕的哼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房門被打開了，然後又被關上，片刻之後又再度被打開。
鄒氏家宰走進了房中，道：“家主，那趙國間諜已經離去了。”
鄒衍點了點頭。
頭髮花白的老家宰略微猶豫了一下，說道：“家主如今已是大王之師，又何必爲了這般小事而跟趙國有所牽連？若是被大王知道，恐怕會生出事端。”
在老家宰看來，區區一個同父異母的庶出妹妹，死了也就死了，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鄒衍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
老家宰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退了下去。
房門又一次的被關上了。
房間之外，大雪紛飛，大地一片銀裝素裹。
隆冬時節。